何皎月
摘 要 宜兴的紫砂文化是一种地域性极强的文化,它作为一种造物活动,和模仿有着很大的关联。本文从清代紫砂器的造型和装饰入手,研究“象生”对器物设计的影响,探讨宜兴紫砂器在清代宫廷风影响下的发展脉络。
关键词 宜兴;紫砂器;“象生”
象,形状、样子,仿效、模拟;生,产生、生长,果子没有成熟。在《辞海》和《现代汉语词典》里,“象生”有三种解释。一是祭祀时以亡者生前所用之物作为象征,称为象生;二是模仿真物;三是指口技。象生最初指的是祭祀用具,后逐渐与之无关,主要指对事物的模仿,是一种造物活动。宜兴紫砂在其发展历程中,很大程度上和模仿有着密切的联系,无论是造型还是装饰都带有“象生”的影子。作为一种地域性极强的文化,它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在大时代背景下脱颖而出的特有的造物活动。
追溯宜兴紫砂的发展源流,从金沙僧供春的第一把壶,我们就隐约看到了模仿的影子。他以寺庙旁边的银杏树树瘿为参考,并铺以树瘿上的花纹作为装饰,是紫砂器最早的“象生”。而紫砂器中的“象生”现象在清代尤为明显,出现了许多非常精美的作品。叶喆民老师在《中国陶瓷史》里提到,“象生瓷器”是清代的一种特殊的制瓷工艺,在乾隆时期盛行,以仿真而出名,制作工艺也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根据相关资料记载和博物馆的实物,我想宜兴紫砂器的“象生”很有可能是受到清代宫廷文化的影响,在“象生瓷器”的影响下快速发展起来的。宜兴紫砂器中的“象生”,我们从清代流传保存下来的相关资料中可以窥探一二。
1 造型的模仿:自然界的物象
清代宜兴紫砂器中的“象生”首先是对造型的模仿,即模仿自然界的花果或者动物的形态制作成器,以造化为师。通过提炼自然界中的物象,运用抽象、概括和夸张的手法进行创作,保留了自然物的形态之美,又结合一定的实用功能。宋代吴自牧《梦梁录·四司六局筵会假赁》曰:“果子局,掌装簇饤盘看果、时新水果……象生花果。”这里的“象生花果”不再是简单的花果,而是模仿自然物的工艺品。仿自然界的花果形态,是“象生瓷器”的开始,而宜兴紫砂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带着独有的地方特色,从众多“象生瓷器”中脱颖而出,形成宜兴紫砂独树一帜的花货(或花器)一脉。
明末清初的“圣思陶杯”,是宜兴紫砂花货的传世佳品,也是宜兴紫砂的“象生”代表作。圣思,据传说是一名修道人,擅长制作陶杯,代表作为“圣思陶杯”(见图1)。“圣思陶杯”模仿自然界的桃,杯身在造型的设计上以剖开的半个桃作杯体,作为主要部分,杯底附着桃枝、桃叶和桃蔓等作为杯子的基座,想象丰富、造型优美,形态不一、相互缠绕的叶子,再加上苍劲的枝蔓缠绕成杯把,桃杯精巧细致、生动迷人。杯身篆刻“阆苑花前是醉乡,拈翻王母九霞觞。圣思”。圣思对于桃的模仿,无论是形态还是神韵都可以说是达到了一个高超的境界。
“南瓜壶”是清代较为有名的紫砂壶款式,仿瓜果的形态作为器皿,兼具美观和实用性。清代早期的制壶家陈子畦就曾制作过“南瓜壶”(见图2)。《阳羡紫砂壶图考》评价陈子畦“胎薄而颇精”。从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馆藏的陈子畦“南瓜壶”看,壶身以南瓜造型为主,筋纹流畅、形态优美;壶嘴仿南瓜叶片,自然卷曲而成,做工精细;壶把则仿瓜蔓扭曲而成,紧贴壶身,自然生动;在壶盖的设计上,以瓜蒂作壶钮,有画龙点睛之效。同时,陈子畦运用和南瓜相仿的段泥泥料,使“南瓜壶”的形态更逼真。继陈子畦之后,康熙年间出现的陈鸣远也是制作“南瓜壶”的高手。和陈子畦相比,他制作的“南瓜壶”更加精细,造型的逼真度更高。陈鸣远的“南瓜壶”,在壶嘴的处理上更为柔软,带有一定的曲线,把南瓜叶片的自然蜷曲模仿得更生动。壶把的处理上,瓜蔓的纹理更加清晰,非常形象生动。可以说,陈鸣远对自然物的描摹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除此之外,陈鸣远对陈设用的雅玩,如菱角、扁豆、花生等物的模仿也十分地逼真,可以说是宜兴紫砂花货的经典范本。
清代宜兴紫砂器对自然界物象的模仿,主要是造型的模仿,统称为紫砂花货,比较经典的作品主要分为植物类、瓜果类和动物类三大类,仿外形而肖,无论是工艺还是功能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2 装饰的模仿:肌理的描摹
随着工艺技法的提升和社会的发展,清代紫砂器在装饰上有了很大的转变。最具特色的是“人亡艺绝”的特殊装饰技法,特点为以模仿其他材质为主,例如仿青铜、仿漆艺、仿瓷器等。这类紫砂器出现的种类相对较少,也可能是当时的紫砂艺人偶然为之或者是“象生瓷器”的影响下出现的,以观赏性为主,现今流传下来的也很少,并且多数为宫廷紫砂。
在装饰上最具特色的应该是紫砂壶的仿漆工艺,主要手法是雕漆和髹漆。借用傳统漆艺工艺,在紫砂胎上进行创作,装饰性强。雕漆在明代就已出现,最具代表性的是时大彬的“紫砂雕漆四方壶”,主要髹朱漆,剔有人物、山石、树木等,华美精致,属于宫廷御用的茶具。和它相比,清代乾隆时期的“紫砂胎剔红圆壶”在工艺上有了更大的进步,壶身整体都由雕漆完成,雕工细腻,是非常具有观赏性的皇家工艺品。清代黑漆描金紫砂壶(见图3)也非常有特色,利用髹漆和描金工艺,使得朴素的紫砂壶变得华贵雍容。对于漆艺肌理的描摹是此类工艺的特色,把漆艺的技法运用到紫砂壶的装饰中,也是当时统治者对华美雍容器物追求的一种写照。
在紫砂器中模仿瓷器的装饰,也是清代的一个特色。瓷器在清代的烧制量非常大,技术的提升和工艺体系的完备,加速了它的发展,其装饰对紫砂器的影响十分显著。清代早期紫砂器就出现了上釉装饰,并多使用满彩装饰。清代内务府的造办处档案有记载:“雍正十年十一月十一日,司库常保首领萨木哈来说,太监沧州交宜兴壶四件,外画洋金花纹。”[[]]洋金描绘是瓷器的装饰手法,用于紫砂器显然是受到瓷器的影响,这种瓷器与紫砂的交流,使得紫砂的装饰更加丰富。
除了以上几种具有代表性的装饰外,贴花、堆塑、画珐琅、泥绘等等装饰技法的运用都推动了紫砂器的“象生”发展。利用多种不同的工艺,模仿不同的肌理对紫砂器进行装饰,是当时的一大鲜明特色。如果说不考虑实用性的话,就欣赏性而言,清代紫砂的装饰虽然浮夸了一些,但这种模仿反映了当时工艺的高超,也确实值得称赞。
3 宫廷文化的兴起对造物模仿的影响
清代宜兴紫砂器的“象生”和宫廷紫砂的兴起有着密切的关系,富贵华丽的宫廷风格对紫砂器的发展产生了极大影响,尤其是清代把宜兴紫砂器列为贡品以后,这种“由朴而华”的风格转变也更为明显。
清代的造办制度对紫砂器有很大的影响,当时宫廷内有一套完整的工艺流程,由帝王亲自把关,对器物的精致有非常高的要求。帝王对权力、地位的追求,对精美华丽之物的嗜好间接影响了“象生”紫砂器的发展。雍正年间的“桃式砚滴”(见图4)正是在这种宫廷文化影响下的产物。《清宫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档》记载:雍正七年“闰七月初六日,郎中海望持出定窑菊花盒一件……宜兴双喜水丞白玉勺紫檀木座、宜兴仙桃一件……”这里的仙桃就是当时御用文房中的“桃式砚滴”。它是文房四宝之一的砚滴,最长直径7.2 cm,口径1.3 cm,小巧精致,适合把握。“桃式砚滴”仿桃子的形态,以黄白砂泥为胎。在出口的部分做了一个细致的卡盖,在使用的过程中,盖子不易脱落,工艺非常精密。使用时仿佛是握住一只新鲜欲滴的仙桃,精巧细致,功能性强。我们可以从相关的文献记载中看出,清代紫砂材质的文房四宝精巧雅致,以象生形态居多,深受当时皇帝的喜爱。
复杂繁丽的紫砂器是统治者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在这一时期,为了满足统治者的需要,宫廷紫砂器在工艺上追求极尽繁复。彩釉紫砂壶是当時具有代表性的宫廷紫砂器,它的彩釉装饰在康熙年间较为流行,是从景德镇的瓷器中借鉴而来的,在烧制完成后施釉二次烧成,以华丽美观为主,实用性较差。但是,在这种华丽工艺的影响下,紫砂器对于物的模拟更为逼真。“彩釉梅段壶”以梅段为壶身,利用贴塑工艺在壶身装饰梅花,形象生动传神。和未施釉的“梅段壶”比,“彩釉梅段壶”颜色亮丽,对模拟梅段更为逼真,还原度很高。
在宫廷风的席卷下,紫砂器不仅华丽繁复,而且无论是模拟物象还是模拟材质,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如果不考虑实用性的话,这在紫砂器的“象生”发展中是有极大推动作用的。“当时朱琰曾评述此类作品说:戗金、镂银、琢石、髹漆、螺钿、竹木、匏蠡诸作,无不以陶为之,仿效而肖。”
4 结 论
陶瓷中的象生品类繁多,发展到清代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脉络。清末寂圆叟的《陶雅》有写:“象生器皿,色目非一,人物鸟兽,指不胜屈。”紫砂象生所模仿的范围非常广泛,无论是自然物的瓜果或是竹木,还是非自然物的铜器、漆器,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从供春的第一把紫砂壶开始到今天,这种模仿的造物活动就贯穿了宜兴紫砂的始终,散发着其特有的魅力。具有鲜明象生器型代表性的“圣思桃杯”、“南瓜壶”、“桃式砚滴”等紫砂工艺品,都让我们看到清代紫砂在器物模仿上的辉煌成就。在清代宫廷文化的影响下,宜兴紫砂以其特有的模仿形式独树一帜,形成了造型优美、肌理丰富的紫砂花货系列,并沿传至今。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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