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阿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出生于偏远的农村，小时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走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最后在自己地不懈努力下，总算考上了重点大学，学的是锅炉压力容器安全工程专业。当时这个专业是一个新建不久的专业，主要是培养锅炉、压力容器、起重机等特种设备安全管理和监察人才。阿呆在大学期间，成绩一直稳居全系前三名，每个学期都拿一等奖学金，大二时，他还代表学校参加全省的大学生高等数学知识竞赛，拿了一等奖，为学校争了光。

阿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大学毕业，那个时候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政府包分配工作。但可惜的是，阿呆祖祖辈辈是农民，又没有当官的、有钱的亲戚，于是乎，毕业档案一路往下派，从学校派遣到省计委，从省计委派遣到市计委，从市计委派遣到县计委。阿呆高中毕业的同学当中，有的虽然只考上一个中专或者大专什么的，但因为有关系，毕业很多都分在省城、市里，有的甚至还分配在行政单位，这令阿呆常常感到迷惑。阿呆的档案派遣到县里后，阿呆得知，这个安全专业阿呆是全县第一个学的，如果从专业上讲，他一定可以专业对口进安全监察部门，那可是香饽饽的机关。可终究因为家里没有关系、没有后台、没有金钱，最后他被阴阳差错地分配到了县交通局。这算是阿呆第一次和交通的缘分吧。

阿呆到交通局报道后，得知前几年交通局都分配来了大中专毕业生，全部都留在了局机关，不免心中有点窃喜，觉得自己也不会分配到太差的单位去。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县计委将派遣单开到交通局后，是留在交通局机关，还是下属的事业单位、企业单位，全是交通局领导的一句话。但令阿呆意想不到的是，他最终被分配到了交通局下属的一家集体企业“县客运公司”。阿呆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有关系的缘故，企业就企业吧，走一步算一步了。在客运公司上班后，阿呆发现，这是一家半死不活的集体企业，效益相当差，常常发不出工资。在阿呆看来，虽说当时按国家政策分了工作，但其实同不分也没有多大区别。阿呆在企业上了两年班，企业就停产倒闭了，为了生计，阿呆不得不到沿海打工。

打工才一个多月，有个叫曾文清的同学打来电话说：“县里招录10名机关文秘人员，你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何不回来试试，也算是一次机会。”想着也是，于是阿呆赶回老家，参加了县里举行的文秘人员招录考试，录取10人，报考者竟有500多人，竞争非常激烈。阿呆原本不抱希望，但由于中文功底深厚，加之一表人才，笔试、面试一路过关斩将，最后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被录用。在分配工作时，县交通局局长强烈要求阿呆到交通部门工作，局长说交通局太需要文秘人才了，当然，此时的局长，已不再是分配工作时的那位老局长了。本来说好是留在交通局机关的，但最后办手续时，县人事局却卡了口，原因是县交通局没有行政编制，不能进。交通局长说，那就暂时到下属的二级机构县运管所去吧，有机会再想办法把你调到局机关来。当时县运管所虽然是一个事业单位，但行使行政职能，福利待遇听说也相当不错。于是乎，阿呆放弃了公务员身份，放弃了进其他政府机关的机会，选择进了县运管所。为了这事，后来人事局的人还要阿呆写了一个放弃公务员身份的声明书，说是市人事局以为县里舞弊，本人不写申明书，他们就要下来调查。进入运管所工作，这算是阿呆第二次和交通的缘分吧。

在运管所工作期间，阿呆还到乡镇交管站锻炼，工作过五年，之后又到县公路收费站当了三年的副站长，然后长期在运管所办公室主任岗位上工作。这么些年来，随着国家对公务员录用、管理越来越严，阿呆知道，没有特殊的关系，进局机关工作是不可能的，那怕是占用局机关的事业编制，都不可能。进入交通局，除了公务员招考，基本别无它法，但就是招考，阿呆也已超过年龄。本以为会在运管所干到退休，哪知道，碰上国家推行五大部门的综合行政执法改革，阿呆做為正式的国家干部，做为老牌大学生，做为有真才实学的交通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交通运输综合执法局转隶的人员对象。而交通运输综合执法局和交通局实行的是两块牌子、一套人员，这也就是说，因为机遇，阿呆终于转隶进入了交通局。本来一毕业就能上班的地方，三十年后才终于得到回归。这算是阿呆第三次和交通的缘分吧。

于是乎，每当夜静人深的时候，阿呆常常就想，也许自己一辈子在交通工作是命中注定的吧，不然学的专业同交通没有半点关系，却阴差阳错地在交通部门干了一辈子，不管是在运输企业，还是在运管所、收费站、执法局、交通局，从来没有离开过交通系统半步。还有，本来一毕业就能在交通局上班，最后，工作近三十年，才通过综合执法改革的形式回归机关，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缘分啊！

古人云：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阿呆觉得，每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该是你的，终究一切都是你的，但不是你的，你再强求也是枉然，就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吧。再比如，有的人为了名利，勾心斗角、相互算计、阿谀奉承、不择手段，哪知道，名气没有最大，只有更大，地位没有最高，只有更高，当你老了，当你厌倦了，当你疲惫了，当你顿悟了，最后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在阿呆看来，这何尝不是一种回归呢。

还有，这么多年来，在名言格句中，阿呆最喜欢的就数甄士隐的《好了歌注》，所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每次想起《好了歌注》，阿呆都不免生出诸多感慨来！

是啊，在阿呆看来，人生无处不回归！就好比我们从虚无中来，又回到虚无中去。

作者简介：

李明聪，当代知名作家，湖南绥宁人，中国散文学会、中国诗歌学会、湖南省作协会员，迄今发表文学作品800多万字，出版《李明聪文集》等作品集6部，作品见于《散文选刊》《山东文学》《中华文学》等国内外近500种刊物，作品入选多种权威年度选本、学生读本、语文考卷和毕业考试题，并选入湖北《中学语文》，主要作品有自传体小说《工作一星期》《平凡与新鲜》《漂浮的云》《漂浮的圆》等，多次荣获国家级文学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