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出昆仑 西王母国(第二部) (五)

2020-05-25 02:48李晓伟
群文天地 2020年3期
关键词:西王母岩画动物

李晓伟

十二、鸟兽人师 天地为宗

最初的西王母生活在5000年以前,这年代似乎距现在太遥远了,但仔细一想,5000年对于200万年的人类历史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人类对于地球而言呢,恐怕只能是一瞬间的一瞬间了。所以说,西王母时代只是人类的昨天。以今天比照昨天,以昨天镜鉴今天,总该让我们有许多的反省与自知吧!

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当人类进入所谓的文明时代并以百兽的灵长自居以后,这个星球便发生了许多为人类所未能预料的巨大变化,而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发生了许多极其危险的变化。

首先是地球生态系统的被切割、包围、分化和剿杀;热带雨林急剧减少,生物物种急剧减少,动植物资源急剧减少,沙漠化空前加快,工业污染有增无减,南极上空出现臭氧层空洞。可以说,凡是人类文明涉足哪里,哪里的生态资源就遭到毁灭式的掠夺。一种人类欲望的阶梯式扩张怪圈,已经愈来愈转化成为一个绞索套牢在人类的颈项,而掌握在绞索绳头一方的,却是无言的大自然。

所谓“圣者无言,小鬼狰狞”——用这句话来回赠人类,实在是最贴切不过了。

人类不是有自以为自豪的高科技手段吗?

人类不是已经正在克隆动物吗?

人类还试图登上火星,寻找新的栖息地吗?

但事实已经证明,高科技无法制造生态系统;而克隆动物也不等于制造动物;至于能否在宇宙空间找到一个类似于地球的生命场,仍然只是一个未知数。

我看,地球人还是回归地球,善待地球为上策。

于是,我自然想到了西王母和西王母时代——应该说,那是一个地球生态处于最佳状态的黄金时代,所谓“虎豹为群,鸟鹊与处”,所谓“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那实实在在就是一幅人与大自然特别是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生命相守图。

试放飞一下想象的翅膀:蓝天澄碧如洗,湖光映照白云,环湖大草原上,野羚家畜相混漫游,山陵深处森林蓊郁,其间虎豹出没,野鹿奔窜,遍地野花,争鲜斗艳。在泥土芳香氤氲处,有牧女婉转吟唱,有狩猎汉子持梭奔跃,有采摘野菜野果者倚筐朗笑。远处有赤色骏马悠然荡来,不正是西王母正在巡视她的如诗如画的邦国疆域吗?

天苍苍,野茫茫,鸟飞处,林海漾,兽奔处,草低昂,共天地,万物祥,此方吟,彼方唱,即情即景,唯忘时光。

也许会有人诘问:这不是要让人类回归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吗?

我说,不是简单的回归,而是另一种理性层次的反省认同。

试问,西王母时代的山水崇拜、动物崇拜、灵草崇拜究竟有什么不好呢?我们现今的地球不正是因为缺少了这些而显得满目疮痍了吗?

让我们走进历史深处,走近西王母国,去体察一番那样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吧!

据我多次对有关资料的研究并深入实地考察,可以确信,当年西王母国的疆域大致包括现今的昆仑山以北,绵延至祁连山以南的广阔地带,其中的环湖草原、柴达木盆地无疑是最为富庶的中枢区域。而被史书中称为小昆仑的现今大通山、托来山、天峻山则名副其实属于万寶山。就目前西部大开发中青海省的经济潜力重心而言,西王母国所辖治的这一区域恰恰与青海省的开发重点相吻合,由此可以看出当年西王母立国的战略眼光绝非寻常。

我试图走进西王母国的疆域,就时空而言,空间上容易达到,而时间上却晚了三五千年。就历史的真实情境而言,时空原本就是不可分的统一体,谁能够说他到过了现今的西安就等于领略了唐时的长安城呢?

好在,西王母国的存在并不就是一座容易变成废墟的古城,它是山川河湖的自然存在,是岩洞石窟的自然存在,是林木鸟兽的生生不息的延续。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的走进西王母国成为一种接近真实的可能。

在祁连山深处的岩壁上,我看到了不少或清晰可辨或斑驳变形的岩画,其内容多为男女交媾、生殖器具展示,个别有太阳月亮的轮廓。这些明显地表现了生殖崇拜的原始岩画,与内蒙古阴山一线的原始岩画大致处于同一时代,其生殖崇拜的共同内容为研究一万年前后的原始社会提供了文化佐证。那么,西王母时代呢?西王母时代的“鸟兽与处”的文化特征能否在深藏的岩壁上找到蛛丝马迹吗?

我又一次走进了被史书称为小昆仑之一的天峻山。

天峻山峭立于青海湖西岸偏北的方位,历来被考古学家所重视,它的“天峻八景”被认为是西王母故乡的圣迹。其八景虽由现代人命名,却隐约透露了西王母时代的所居地地貌特征。一曰“绿野画屏”,以众多栩栩如生的动物岩画得名。二曰“经院宝塔”,因一座石刻经院而名世。三曰“奇天秀景”,因其峰挺拔幽美,登之可东望青海湖,北眺布哈河而为人称道,四曰“仙山圣洞”,是自古就传说的西王母石室,石室前曾建有西王母祠。五曰“西海河冠”,系指青海湖周边八条河流中流量最大的布哈河。六曰“丹城绿苑”,因其峭壁红岩恰似城堡,其山顶上野生动物竞相奔逐而得名。七曰“龙凤仙居”,因其间有洞,酷似女阴而受人敬畏。八曰“冰峰鹰翅”,即疏勒南山意译的对位,因其是一座冰川且姿态五光十色而得名。

流连了天峻八景,我最终把注意力集中到散布于两处的岩画上,因为考古研究已经认定,这些珍贵的动物岩画产生于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青铜时代,正是西王母国在中原王朝西陲一隅的活跃时期,或者说,正是那个让后世史学家或文学家们津津乐道的周穆王与西王母会面的时期——多么让人神往的一幕啊!

先说卢山岩画吧。它的位置在现今天峻县布哈河谷的江河镇,正是青海湖最大的源流布哈河流经的地方,可以想见,当年那些游牧族艺术家们是怀着怎样一种虔城与高尚的心情贴伏在这些岩壁前作画的。我注意到,在这总共270幅个体群画中,分别表现了动物形象、狩猎场面、战争角度和生殖崇拜等内容。这些镌刻在30块花岗岩上的图形,组成了一幅全方位的史前文明生活场景。其视点的多样、布局的宏阔、立意的深邃、表达的夸张均让我惊诧不已。那些静态的牛和鹿,分明是一曲对于动物美态的赞歌;而那些被夸张变形了的牛和鹿的小头、大角以及舞动着的尾巴,那些被打凿得精细无比的鹿角枝杈,似乎都在讴歌着一种生命的野性力量,其审美的力度震撼人心。而在四幅狩猎画中,竟分别表达了单人猎、围猎、车猎等方式,特别是车猎的图形,不得不让人惊服3000年前古羌人在制造这方面所能达到的辉煌——它也许是对于该时代周穆王乘八骏之车巡西王母国的另一种诠释。而表现战争场面的两幅岩画,仅只是两人站立对射,腰悬箭囊,两矢相连——无疑,那只是一种规模极小的部落战争的投影。借此,我们可以认定,西王母时代是以和平立国为原则的,像后世中原战国时代那样的相互攻伐对于西王母之邦大约是不存在的。至于生殖画仅具一幅,男侧体女正身,奇特的却是夸张了性具,一种对于生殖的天生的敬畏和无拘无束的表达观念,让我们这些后来人禁不住要深思和探究。性的主题渗透于人类生活的全部流程,它使我们确信,对人的本体的关注和追问,也许应该是任何艺术都无须回避的永恒主题之一。

再说鲁茫沟岩画吧。它位于天峻县新源镇鲁茫沟内约4公里的东山根。在三块3至9平方米的大石块上,分别镌刻着78个动物图形,其中有牛、马、山羊、野猪、狐狸、驴、老虎、骆驼、野狗、猞猁等——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不同科的动物,当时是活生生地群居于昆仑山中,且此消彼长,彼长此消,遵从着大自然的生存法则,一代代繁衍,生生不息。而现今,我们还能在中国版图上的任何一处看到这些生趣盎然的场景么?

怀着一种对于动物岩画的特别兴趣,我索性走出天峻縣,在同属环湖地区并与天峻县相邻的刚察县境内又去察看了两处岩画,我觉得我是在履行着一个现代人对于远古人类动物崇拜的一种认同职责。

在位于刚察县吉尔孟乡西北20余公里的哈龙沟口,两处间隔的岩画群上,分别刻有牦牛、豹子、羊、虎、鹿、骆驼等图形,其线条粗放,可以看出作画者那样一种任意随心的达观心态。

在东距青海湖8公里,海拔3600米的刚察县南舍布其沟口,一块高宽10余平方米的千枝岩上,模糊可辨有动物形象40余个,其内容亦为动物或狩猎。其中最让人关注与别处不同的,是一幅气韵奔放的单骑射猎野牦牛的图形,猎手气态飞扬,奔马劲蹄飞跃,长袍箭袋,各得其妙,猎手引弓处,野牦牛惊恐逃窜——这是一幅我所看到的最难忘的狩猎图,我似乎听到了那传自3000年前的马嘶人喊牛叫的充满着生命血性的声音——那可是我们的先祖曾经拥有过的生活特写镜头啊!

遗憾的是,我除在野牛岩画中看到有人手臂架“三青鸟的图案”之外,再未能看到关于飞鸟的岩画,或许暂时还未发现。我纳闷的是,古羌人是因为不射鸟类而忽视了羽族呢,抑或是敬畏那样一种能飞翔的灵类而停凿割爱呢?总之,对于那样一种“鸟兽与处”的生存状态,岩画的表现上似乎是故意缺了一块。这倒好,一个需要后来者研究的课题,是一种悬念,来吊吊我们的胃口也好。

许多古今资料表明,西王母时代对动物的崇拜不但表现在岩画上、诗赋中,还表现在他们的服饰妆具上。特别是在举行重大的典礼仪式时,在举行巫术活动或是征战动员时,更是把动物的化装面具一一佩戴整齐,其威其势其震慑的力量,直接外化成了一种礼仪文化。

我们知道,西王母作为部落女酋长或女王,她的装具服饰是虎头豹尾,那么,作为她的部属呢,自然因职务的高下和男女的差别各有其具。我们不妨列出一个表格来展示一下这种特殊的职位序列,或者叫作官衔序列:

1.熊     1.鹰

2.狼     2.隼

3.犬     3.鸟

4.豺     4.燕

5.狐     5.雀

6.獾     6.鹊

以上猛兽妆具为男性职衔,鸟类妆具为女性职衔。唯独西王母乃王者,虽为女性但其妆具却是至高无上的虎头豹尾——威威乎一代女王,让臣民望之而生敬畏,让敌人望之而肝胆生寒。

当然喽,那些猛兽以下的其他温顺动物,比如马、牛、羊、骆驼、鹿等,因其不具备仪式中或战斗中的威慑作用,其妆具并不列为职衔表示。但民间的庆典活动,普通民众的求其装而试用的情况,据推测大约也是一种普遍的现象——这从至今仍流传在河湟谷地、环湖地区的村社活动中,无疑都会得到印证。

鸟为人师,兽为人师,动物崇拜——应该说,这是西王母时代的一个显著特征,亦是普遍的文化观念。虽然,这种动物崇拜带有朴素的实用观点,甚至还杂有某种神秘意味,但那种天地人兽神五极合一的集体无意识,的确要比后来人类一代又一代的想把猛兽猛禽斩杀干净好得多,也人道得多。

现在的人类,以百兽的灵长自居的人类,当无数的动物鸟类变成濒危物种或灭绝物种的时候,一种孤独的伤痛便接踵而生——人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存在只是大自然——动植物——生物链这个不容割裂的生态链条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毁灭其他生物物种也就是在毁灭人类自身。岂止是在毁灭现在,实际上也毁灭着未来。就说现代高科技前沿的动物克隆、转基因研究,包括仿生学、遗传学,哪一样能够离开大自然所创造的千姿百态的动物植物。而可怕的是,那些极尽神姿的各种动物植物,有相当一部分在我们人类还不甚认识它们的时候就已经灭绝了——就像灭绝了一个个远古神话一样让人怅惘和痛悔。

我常常惊叹于那些美丽的动物——马的矫健潇洒,虎豹的威猛咆哮,大熊猫的憨态可人,鹿的温顺机警。而对于人类有时候表现出的猥琐卑微、怯懦自私、疯狂贪婪和刁钻无耻感到自愧和愤怒,甚至,我对于人类竟是由猴子变来感到悲哀。猴子——这个集猥亵、狡诈、自作聪明但又妄自尊大的家伙,它的诸多劣根性的遗传基因难道就是要顽固地坚守在我们人类的血液中吗?

但愿不是如此!

“虎豹为群,鸟鹊与处”的时代可以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我们理应也能够从西王母时代学到许多有益的东西。不言而喻,那时的动物崇拜必然导致草木崇拜和山水崇拜,令人欣慰的是,这一切美好的观念和品格仍能从现今的藏族人那里得到印证,他们的敬神山敬神水敬神鸟,难道不是对于我们最好的启示和教益吗?

十三、瑶池有峰 女王之山

听说位于现今青海境内祁连山南脉的夏格日山颇有些神秘的自然与人文的遗存,我便决意去实地考察一番。据长期居于当地的人讲,其山势巍峨壮观,势若泰岱。山腰多洞窟,山顶有铜柱,山基有玉石,似乎与传说中的西王母石室有瓜葛。这引发了我极大的兴趣,特选择在七月中旬去了那里。我以为,七月中作为高原上的黄金季节,定会给这一次考察留下美好的记忆的。

运气果然不错,在由海北州所在地西海镇向最后目的地出发时,巧遇了一位民族学院女教师,是藏族,名叫卓玛措。她也对探究夏格日山兴味如炽。一阵简短交流后,我们竟成了结伴而行的“同志”。

汽车在宽畅起伏的山道上奔驰,视野里地碧天蓝,山坡上旷野里羊群悠悠一片。卓玛措长睫毛一眨提醒我说:“这一片草原就是40年代王洛宾创作《在那遥远的地方》所在地。”我也提醒她说:“3000年以前,有一位部落女王,大约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治理着她的部落王国。”

卓玛措朗声笑了:“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嘴角凹成一条线,似在讥讽着我无处不在的历史情结。

我也笑了,对她说:“我的意思是,当年的王洛宾能在这方土地上捕捉到那首歌的绝妙旋律,只能解释为一种神谕或暗示。而真正的音乐精品都是灵感与神谕的结果。”

卓玛措认为我说得太玄了,她用最被公認的事实纠正我说:“当时的情况是,王洛宾结识了金银滩千户的女儿,她美丽动人,并颇具一些藏女的野性,让王洛宾着迷。两个人在分手之际,《在那遥远的地方》也就酝酿好了。”

我承认卓玛措的事实依据,但又提醒她说:“你不觉得那位部落千户的女儿让王洛宾着迷,是因为她的美善野性的神韵里有着其远祖西王母的影子吗?就艺术灵感的永恒动力源而言,美的吸引和对美的歌唱肯定会无往而不胜。”

卓玛措眨动着她的长睫毛,似在沉思。

我说:“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西王母。我敢肯定地说,上古时代的西王母原型,只能是人而不是神。她是一位集歌唱、舞蹈、巫术为一身的绝代美女,当然,她还具有特别的智慧与管理才能。不然,就无法解释部落民众会拥戴她做女王——应该说,她的时代属于母系氏族时代,其政治特征表现为原始的民主制度。”

中午时刻,我们来到了夏格日山下。经查地图,此山位于海晏县与刚察县交界之处。

在平荡丰腴、芳草碧连天的环湖大草原之上,陡地兀立起这么一座雄浑如天然宫阙般的巨大山峦,真使人疑心那实在是神力的着意安排。举目眺望,但见山巅雪堆冰聚,银光闪耀,奇石怒耸,若笋若盖。细看时,半山腰往上全是白石峥嵘,连壁接嶂。山腰往下处,奇草野棘丛丛点染,时有鸟飞兽奔。而山麓漫坡地带,草绿花艳,柔绵落毯。突然间我就想起了古籍中对小昆仑的记载:“此山万物尽有。”

卓玛措告诉我,夏格日山名应系藏语转借,其意为“白帽子山”。我想,此山上半截白石连壁,下半截绿黛相间,多么奇异。若是在更远处眺望山巅,不是晶莹如玉吗?我又想起古籍中又别称小昆仑为“王山”者,看来当是恰且有所指了。

环湖一带的诸多山名,从古迄今多有变化。那么,此夏格日山在以前的叫法中当有别名。我查阅了《西宁府新志》,其中说:“三山中高,四下曰紫山,古所谓昆仑,夷曰闷摩黎山。”

若按《穆天子传》的说法,周穆王与西王母在瑶池边会面唱和之后,“天子遂驱升于龠山,乃纪其迹于龠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

我请教卓玛措,她认为,闷摩黎山当系吐蕃语,意思是“国王驻足的地方”。而龠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也弄不明白。

我想,既然此山意为“白帽子山”,且系“国王驻足的地方”,那么,从史实与传说互考来看,至少不能说它是空穴来风吧。

我决意寻一路径登山细看,卓玛措也乐意陪同。此时遇到一位牧羊长者,鬓发全白,他劝阻我们说,夏季里山上常会打雷下冰雹,要小心慢上,若遇冰雹暴雨,就躲到山洞里去,山洞不少,就看你们的胆量了。

好在天公作美,艳阳碧空如洗。我们且行且看,腿脚虽累心绪却佳。爬到半山,果然见花岗岩石叠压交错处,时有天然洞窟错落其间。我们选择洞口较大的石窟一一看去,并信口开河地为洞穴起名,有嶙峋兼崎岖者,便叫它“妖魔宫”;有神秘莫测其深难度者,就叫它“迷魂阙”;有洞口互串秀石飞檐者,我们就叫它“藏娇阁”;有壁岩渗水作响者,我们就叫它“仙人窟”。最让人神思联翩的是一处宽大敞亮的洞中,其壁规正光滑,明显有磨损旧痕,环身看去,豁豁然浑似殿宇。再细察四处角落,依稀可见兽骨、残灰、石渣等,这不明摆着是人类居住过的遗迹吗?是近世人迹,还是古代人迹?我们难以确辨,但却产生了更多的联想。此前我曾翻阅过一些资料,20世纪50年代地质队员们在此山勘察煤矿时,确曾细查过许多洞窟,他们并向有关文物部门建言,认为研究那些石洞,或许可以揭开青海古史的秘密。

如果如古籍中所言,西王母“穴处”,那么,这些石洞中的敞亮宽正者,当是理想的居所。我们推测,在西王母所辖之地,类似的石窟肯定还有不少,以一位部落女王之尊,她的石室居所当有多处,这是合情也合理的。

经一番努力,几回攀援,我们终于登上了山巅。白晃晃乱石间,猛扎扎扑出几只鹰鹫,尖喙如钩,鼓翅腾跃,盘旋了几圈后便飞远了。我们诧异中迂回至最高处,却见一浑圆光洁之石柱,态若武士,顶天而立。其径一人抱之不及,两人合抱叠臂。试用石块敲击,铿铿锵锵有金属之声。细细看去,那石柱圆规有度,恐非天然,但又似乎与山顶巨石浑然一体。拉开距离看,山顶处一柱顶天,四围里空冥浩荡不见底,一种肃穆神圣之感倏然间就溢满我们的心灵。

再次用石丸抛砸那石柱,弹响处余音缭绕,似天籁和鸣,真让人惊诧不已。

查晋人张华著《昆仑铜柱铭》,其中云:“昆仑铜柱,其大如天,圆周如削,肤体美焉。”

其文绮丽夸张,但一对照此石柱,当作何解释?

下得山来,请教了几位藏民长者,说到山顶石柱之事,他们称其为“镇山石柱”。细问此石柱系天然而成,或人工而作,系何人何时缘何而立,俱不能对。只说那是古物,神圣且高贵,偶有上山瞻仰者,却不敢轻易敲击,疑为神迹也。我们说是已敲击过了,其声韵若铜鸣,他们便惊异莫名,随即念一句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卓玛措笑着对我说:“这些石窟石柱再配上六字真言,其神秘性就成了不解之谜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又乘兴去大山北口牙壑。因为听说那里藏有大量玉石矿苗,依山势时有矿苗露出,我们半信半疑。

到了牙壑一隅,该处已有专人保护了,经说明身份,出示证件,特许我们观察一回。果然看到了或连片或间隔散聚的玉石矿苗,那些表露的部分或洁白无瑕,或深红似丹,或碧翠似染,或黄如秋菊。奇的却是那些五颜六色集于一体的矿苗,斑斓瑰丽,秀雅娱人,让人疑心那是粉朵奇花晶莹堆聚而成。联想到古籍中有大量关于西王母向尧、舜、穆王等中原帝王献玉环玉琨的记载,端地就相信此山此地非西王母国不属了。

乘车返回时,我们特别向西北方向绕行,目的是想在更开阔的视野里眺望这里的大环境。举目看去,两条河流在远处交相摆动,一条是哈尔盖河,静穆如白练舞地,向南蜿蜒注入青海湖;另一条是黑水,恰似游龙,急湍湍奔向北面。两河一湖,滋润出一片广袤肥腴草原,此处正是环湖地区的北部胸腹。细一想,山上有林有洞有宝,草原有牛羊骏马珍禽异兽,宜牧宜猎天赐宝地。再扩大视野去看,由此地北循黑水河谷,可度祁连以出河西走廊,南有青海湖,作后院屏障,东向亥日登山口,直抵湟水两岸,西越直亥滩草原,可拥怀柴达木盆地。宜守宜攻宜开拓,左右逢源且自如,无怪乎当年的西王母部落会立国于此地,其战略眼光当属一流。只是时代太为久远,其地面遗存很难觅其踪了。又加之她们诚守“羌人死,燔而扬其灰”的传统,其埋藏于地下的遗存怕也是微乎其微了——这也是为什么西王母之邦虽略见于古籍却见疑于后人的重要原因吧。

返回途中过一山梁弯道时,山梁平坦处恰有一艳装藏女,着藏袍,黑底花边,缀满金银玉器饰物,颈上亦挂珠串,蓬发迎风,飘甩俏丽。许是她正恋着心上人,一声声正唱得旁若无人。那嗓音高亢且婉转,恰似风过林木,又像水激深潭。卓玛措说那是在唱“拉伊”即藏族民歌。这使我想起《山海经》里说到西王母“蓬发,带胜,善啸”。看来,以古鉴今,以今证古,那“善啸”的最好解释便是善于歌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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