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明
“赛虎”今天是铁定要和训导员闹脾气了!
秋天的阳光温柔地照耀着田野,树叶是金黄色的,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小溪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赛虎”泡在溪水中,一身光滑黝黑的毛在水里翻腾着,它想逮住溪里的一只水鸭子,以此来消除内心的烦躁。
水鸭子很鬼,它一刻不停地划动着有蹼的脚掌,只要“赛虎”稍一靠近,它就把头往水里一钻,迅速地消失。等“赛虎”愣神时,它又出现在身后,狡黠地冒出金翠色的头。
它俩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追逐着消磨时间。“赛虎”一大早就跑出来了,可训导员为什么还不来找自己?难道他也闹脾气吗?每天和他就这三点一线,犬舍—训练场—小溪边,他还能去哪里。“赛虎”突然有些心慌,它沮丧地上了岸。
秋风伸出温柔的手,轻轻地一路抚摸过来,应该是很惬意的时刻。“赛虎”抖抖身上的水,无精打采地趴在草地上。
“赛虎”是一只纯正血统的德国牧羊犬,出生于警犬基地,那时的饲养员叫它“小黑”。
刚被训导员领回来时,它还又瘦又小,因为胆小常常不肯出犬室,狂躁忧郁,饭量很少。训导员就天天守着它,给它喂食、洗澡,带着它慢慢熟悉环境,熟悉训练科目,聊天说话时总亲昵地称它为“兄弟”。渐渐地,它成长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训导员一声“搜”,就是开始行动,一声“嗅”,就是命令的下达,如果发现异常,“赛虎”就会大声吠叫确认。
“赛虎”耸了耸鼻子,它嗅到了空气中有香甜的味道,它有些饿了!最近这几天,“赛虎”一直吃不下饭去,训导员心疼,多给了它好多零食,耐心地陪着它,可“赛虎”依然提不起胃口来,它预感到有事即将发生。
训练场外这条小溪是它和训导员常来的地方,每天的刻苦训练一结束,训导员就会带它来这里冲洗。有时训导员哼着歌洗衣服,“赛虎”就开心地在小溪里玩耍,那是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赛虎”今天有些偏执地认为,只要它不回去,训导员一定会来这里找它!
“赛虎”焦躁地舔了舔嘴上的伤疤,那是和训导员执行街道巡检时,训导员认出了一名网上在逃犯,抓捕时逃犯凶狠地掏出匕首挥向训导员。“赛虎”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一个箭步飞跃上去,死死地咬住逃犯的手臂。逃犯另一只手拿过刀,刺向“赛虎”,血顺着它的嘴角流下来,“赛虎”没有退缩,继续扑咬,直到训导员制服逃犯,才松开嘴。
阳光晒得沙土暖暖的,“赛虎”挪了挪后腿,受过伤的部位动起来有点不舒服,它换了个姿势。那是一次地震搜救,“赛虎”在一片废墟乱石中嗅到了幸存者,大家都忙着去救人,它却被突然掉落的鋼筋刺穿了后腿。连续多天的高强度搜救行动,“赛虎”疲劳过度导致心肺功能大大下降,常咳嗽不止,那以后,训导员对它更是呵护备至,精心照顾。
“赛虎”耷拉着脑袋,趴在两只前爪上静静地回想。
远处有热闹的喧哗,“赛虎”警惕地支棱起长耳朵仔细倾听着,它有些慌了,叼起石头上的背包带,如离弦的箭,射向营房。
“赛虎”一路奔跑,向着营房门口的人群冲去。它看到它的训导员背着打好的行军包,站在启动的军用卡车上。“赛虎”内心充满了恐惧,训导员真的要走了?明明自己一早上就把他的背包带叼走了,还是没能留住训导员。
“关闸!”训导员对值岗的战士挥手大喊着。
“赛虎”被合拢的电动闸门拦住了,它急红了眼,把前爪搭在闸门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在闸门前上窜下跳,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新任训导员跑了过来,红着眼圈紧紧搂着它:“班长退伍了,他本想悄悄离开的,他知道你不想让他走,担心影响你的情绪,不让我们找你。我把我的背包带给班长了,我答应了班长会好好待你,像兄弟一样。”新任训导员说着说着抽泣起来。
“敬礼!”营房门前送行的人分成两列,笔直站立,向门内的“赛虎”、向门外的训导员,齐刷刷敬着标准的军礼。卡车上的训导员笔直挺立回敬军礼,他感觉胸口火一般灼烧,那里贴身放着他和“赛虎”的亲密合照,他抿紧了嘴,泪水却没忍住,大滴大滴地流下。
“赛虎”吐出叼着的背包带,它想长长的吠叫一声,可它明白自己是一名“功勋犬”, 它不能给同样有军功章的训导员丢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卡车和训导员渐渐远去。
“赛虎”软软地倒在新任训导员怀里,它的心脏和肺部如撕裂般疼痛。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它看到天空中火红的秋日,被蒙上了湿漉漉的雾一样的薄纱,但阳光照耀在身上,依然是那样柔软,就像训导员那只温暖的大手,在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