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斌
天气在逐渐变冷。100多平方米的房子,就我一个人在家看书码字,吃早点或有快递才下楼活动活动。
我进门时,一只苍蝇不知何时尾随我悄悄地溜了进来,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扭头才发现。它先围着餐桌转了一会儿,见没有残羹剩菜供它享用,就停在玻璃茶具上,它似乎不高兴,又朝敞亮的窗口飞去。它不认识挡风的玻璃,以为可以直接飞走,短距离碰撞了几个来回。它没有回头,随意地歇在窗户上,好像在环顾窗外蓝天下的树影婆娑,防盗网上有一只苍蝇在蜘蛛网上拼命地挣扎。对于它似乎有点惨不忍睹,于是又倒挂吸顶灯。我在犄角旮旯寻找久违的为它量身定制的苍蝇拍子,欲置它于死地。它好像不明白我的动机,仍朝我飞来,盘旋在我的头顶,毫无顾忌地碰触我稀疏的头发,嗅一嗅我的衰老之气。我恼羞成怒地挥手拍打,不是打空气就是打自己的头。它像一只黑色的精灵,时而停在空中,像不远处放飞的无人机,只是神色有些慌张;时而拍扇狡黠的羽翅瞪着半球形的眼睛挑逗我,用猖狂的“嗡嗡”声嘲笑我的无可奈何;时而藏身窗帘的背后,让我茫然四顾。我随手拿来一把扇子,打开窗户想将它轰出去,可它却继续和我捉迷藏。我往东,它飞往西;我到餐厅,它窜到客厅;我走进窗,它躲到房顶俯视我的徒劳。我不敢将窗户久开,那样会招来它更多的同伴。它的感官很灵敏,扇子一动它就有感知。我一边关窗一边四处寻找苍蠅拍子,只有带网眼的拍子它感觉不到动静。
这个从《诗经》《楚辞》里走来的生灵,几千年来好像一直不招人待见。止于棘的“营营青蝇”被屈原比喻“若青蝇之伪质兮”;苏东坡也说:“身为玉雪,不污青蝇。”鲁迅则含蓄地说:“嗡的一声,就有一个青蝇停在我的颧骨上。”毛泽东更直截了当地写道:“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年代不同了,人都在改变,此苍蝇非彼苍蝇。我气愤它擅闯我的领地,无视我的存在;我恼怒它打扰我的清静,干扰我的生活。我既要清理“门户”,还要替古人出口恶气。
终于找到苍蝇拍子。我四处寻觅,发现它在茶几上歇息。我将其他门关闭,放慢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它,预测拍子加手臂的距离能打到它时,猛然举起拍子,一拍将其毙命。
一只生灵就这样惨死在我的拍击下,我成了刽子手。我突然感到特别空虚孤独,有一种失落感。在和它对峙的那会儿,我精神抖擞,仿佛胸中有打倒一切的英雄气概。它为什么要尾随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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