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路 贾晓明
([1]北京工业大学学生心理发展指导中心 北京 100124;[2]北京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 北京 100081)
东方社会传统中都较重视有关生育的习俗,希望借由这些习俗来呈现对家族延续新生命的祝贺之外,亦希望借着这些礼俗来表达对产妇的慰劳之意。坐月子成为了东方妇女产后必经的一种仪式性行为。[1]关于中国产妇“坐月子”的起源,有人认为它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汉《礼记内则》,是产后的必须的仪式性行为。[2]作为中国文化下的女性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有一些特别的仪式来界定自己的身份。女、妇、母是女人在其生命中扮演的三个基本角色,而女人的生育历程将会是其中极为重要的章节。做月子是一种身份标识和仪式象征,做月子的人通过月子仪式完成其社会角色的转化。
文化作为一个概念,其定义与内涵总是多元化的。本文采用了张岱年对文化的定义。它是指人类为了处理人与世界关系而采取的精神活动和实践活动方式以及在此过程中所创造出来的成果。[3]从一定意义上说,文化构成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基础。文化传承即文化继承,是指文化在代际保留的主要方式,从一代人传给另一代人的文化传播过程,[4]也是保留民族基因和血脉的主要手段。文化传承具有一定的人为性、时间性、延续性和继承性等特点。[5]文化传承不仅是文化的自发延续,而且还是一种使文化接续下去、并不断发展的自觉意识。不管是在经济高度发展,中华文化的传统也一直认为坐月子是大事,是中国生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传承过程中有又不同的理解和观点。那坐月子如何为中国生育文化和家庭文化的传承提供一种方式和路径,同时已育女性又如何看待坐月子这一文化习俗的。本文基于“坐月子”这一中国传统生育文化的独特现象,针对已育女性“坐月子”这一习俗文化,探讨这一文化是否得以传承,如果得到传承的话,又传承了什么,有什么特点。通过“坐月子”对传统生育文化的反映和承载,明晰这一生育文化是如何继承和发展的,同时也了解保存和传承这一文化的价值。
参考已有文献对于文化和文化传承的理解,研究的调查工具是自编《女性做月子的文化传承调查问卷》,来客观了解坐月子文化的文化传承情况。
本研究的因变量是“坐月子习俗继承情况”,坐月子习俗通过三个变量来测量:“坐月子地点”“对坐月子的期望”“坐月子习俗遵守和冲突”。根据文化传承的代际性,地域性等特点,本研究的自变量选择了最能反映文化传承的三个人口学变量:年龄段,居住地和学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之上提出如下假设:
(1)如果不同年龄段代际之间对坐月子习俗继承不存在显著差异,表明坐月子这一生育文化得到传承;
(2)不同居住地对坐月子习俗传承存在显著性差异,城市比农村在坐月子习俗上更少选择在婆婆家坐月子,更少的遵守习俗,更多的发生习俗冲突;
(3)不同受教育背景对坐月子习俗传承存在显著性差异,学历越高,文化继承得越少。
本研究采用电子问卷调查方式,以方便抽样的方法通过问卷星网站生成电子问卷,经由微信转发等形式进行招募填写。调查人群为生育过孩子的妇女。从网络上回收有效问卷2667份,有来自全国34省自治区和10多个国家及地区的华人参与了调查。具体样本情况见表1。
表1 样本基本情况
使用 SPSS24.0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和回归分析,根据数据类型的不同,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和线性回归处理与分析数据。
对于是否坐月子,参测者中有2563人选择坐月子,占总人数的96%。坐月子地点选择在自己家为68.04%,而传统文化生育风俗中在婆婆家坐月子的有19.21%,而选择在月子中心坐月子的仅有1.64%。在坐月子影响因素方面,38.9%都认为坐月子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在坐月子习俗的遵守和冲突方面,不用冷水(77.53%)、不做家务(69.41%)、不洗澡不洗头(51.76%)是已育妇女在坐月子期间遵守人数最多的习俗,93.8%的参测者会遵守1-5项习俗,只有0.8%的参测者不遵守任何习俗;而对于坐月子期间与照顾者或者家人在习俗遵守上出现冲突方面,不洗澡不洗头(45.7%),不允许看电视(44.6%),不愿吃太多(36.73%)是选择最多的三项;而只有3.9%的人不会产生冲突。对于坐月子的主要期望,丈夫体贴是已育妇女最大的期望,占到了27.98%。
参考已有文献和本次调查的结果,本研究选取了能反映文化传承的三个人口学变量为自变量,同时设定年龄段60岁以上,居住地为农村,初中以下文化程度为参考类别,对自变量进行二次赋值;在坐月子习俗继承因变量上,坐月子地点选择了最具传统生育文化特征是否在婆婆家坐月子,坐月子期望选择了参测者最多的选项——是否期望“老公的体贴”,坐月子习俗遵守和冲突以选择个数作为参考类别,根据数据类型不同,分别采用了二元Logistic回归方程和线性回归方程两种回归检验方式,发现坐月子习俗继承代际之间和不同学历背景之间基本不存在显著性差异,但年轻的已育妇女比60岁以上的已育妇女在坐月子习俗冲突越多,而在居住地上显著影响了坐月子习俗的继承,尤其是居住在直辖市、省会和境外的已育妇女与居住在农村的已育妇女存在显著性差异,较少继承坐月子的习俗文化。不同模型的检验结果及各参数值值见表 2,表 3,表 4。
表2 坐月子风俗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仅展示有显著性差异的内容)
表3 坐月子习俗遵守回归分析结果(仅展示有显著性差异的内容)
表4 坐月子习俗冲突回归分析结果(仅展示有显著性差异的内容)
(1)中国女性通过“坐月子”实现了中国生育文化的继承和传承。本研究发现,参与调查的96%的已育妇女会在产后进行“坐月子”,可以看出“坐月子”是绝大多数中国女性产后都会进行的生育仪式,这与中国学者李洁[6]的研究美国学者Ellen Y.Wan[7]相一致。说明“坐月子”观念和行为仍然得到绝大多数调查者的遵从。对于要不要坐月子,从年龄的代际传承和不同学历背景的角度来看,年轻的已育女性和年长的已育女性之间没有差别,学历低的已育女性和学历高的已育女性之间也没有差别,可以看出不同时代的女性坐月子具有普遍性,没有因为社会发展、经济富足、西方文化进入,接受教育等因素影响就中断。由此可见,“坐月子”这一传统生育文化在现代社会依然保持了很强的生命力。中国的生育文化透过“坐月子”实现了传承,中国已育的妇女通过选择“坐月子”这一实际行动和观念,完成了做月子文化的继承。
(2)“坐月子”生育文化在继承过程中深受居住环境的影响。由研究结果可知,无论居住在农村和城市都会坐月子,但居住在海外的已育妇女更倾向于选择不坐月子,可见坐月子这一习俗文化具有非常明显的东方文化,中国文化特色。Mattey和Barnett[8]的研究中探讨澳洲华裔的产妇发现虽然多数女性会坐月子,但18%的产妇对许多禁忌已经不再遵守结果相似。可以看到文化作为一种符号,这种符号被民族共同体内部的成员所共同认同的,但这种认同是具有地域特征的。此外,研究结果发现,坐月子生育文化在传承过程中,居住环境比代际的影响更大一些。分析原因的话,中国农村社会是传统民俗风俗维系的沃土。农耕为主的谋生方式和土地制度及其建设在其上的道理伦理是坐月子传统风俗得以在农村更好的延续起来的重要基础。但同时在经济生活巨大变化的过程中,农村女性内在也在剧烈的冲突和矛盾中。在韦晓娟的研究中也指出,在现代社会里,科学技术、生产力的发展,居住环境的变化和通讯的进步,使得农村家庭的生活方式,家庭结构发生变化,使得农村的生育文化变迁呈现矛盾性和多元性。
(3)“坐月子”文化对女性具有心理功能。“坐月子”文化作为一种文化仪式满足女性的生理情感双重需求。“坐月子”传承的文化之一是“做身体”,生育女性通过坐月子“做身体”,来养好自己的身体,不落下月子病;另一个“坐月子”传承的文化就是“做关系”。这里指的关系包括和大家庭的关系、和丈夫的关系、和自己的关系。对于和大家庭的关系,尤其是婆家人的关系,产妇是希望在这一特定生命周期得到大家庭的支持和帮助。但在家庭结构和家庭观念发生重大变迁的背景下,本研究只有19.21%%选择在婆婆家坐月子,而有68.04%的已婚妇女选择在自己家坐月子,可以看出通过坐月子完成从娘家人到婆家人的文化意涵在逐渐淡化;对于和丈夫的关系,在坐月子的期望中,得到丈夫的关心是已育妇女最重要的期望。这与以往研究中,新生儿父亲的角色显得至关重要的结果相同。
女性“坐月子”作为一种活着的中国传统文化,成为了生育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中国女性通过对坐月子一系列的习俗的冲突、适应和继承的过程中,实现了对于文化的自觉和文化的认同。
就此而言,国家应该倡导积极科学的坐月子文化,对于坐月子的具体习俗可以根据当代社会发展变化进行调整,对于坐月子的文化内涵开展文化的再解释和创造性转化。也就是要把这一文化的时代性和国民性的特性融入到时代语境之中,促进文化本质性发展。比如可以从坐月子文化中可以发展出对于生育女性的人文关怀和心理疗愈的重要意涵,关注女性坐月子的态度观念、情感需要、情绪体验、行为特征以及各种家庭关系等方面的内容。就生育家庭而言,要意识到坐月子是生育女性进行身心适应的重要时期,不能僵化的盲从传统习俗,尤其丈夫在妻子坐月子期间,要更多承担家庭建设的责任,关心关爱生育女性的身心健康。就具体产妇个人而言,也可以利用这一中国传统的生育文化,来帮助自己获得更多的休息、家庭支持,帮助自身适应角色转变,调节身体机能,从而实现对自我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