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在云层之上

@林暖暖

她用尽她的全部力气，来修补一个女孩受到伤害的、残缺不全的青春，让这个女孩拥有了重新做梦的勇气！

初入高中的我

1998年，15岁的她考上了家乡小城最好的高中。她是下定决心清淡地度过这三年时光的。而对于仅仅15岁的少女来说，清淡不过意味着事不关己式的脱俗。偏偏那60多岁的宿舍老太走进宿舍，问都不问就指着她说：“8床，以后你是这个宿舍的舍长!”

晚上，她有意捣乱。反正睡不着，躺在床上讲笑话。宿舍老太推开门：“怎么还不睡觉!舍长出来!”所有的人都住了声。她本来是不想出去的。听到这老太语气的严厉，心里充满挑衅意味地想：“出去就出去，谁还怕了你不成?”来到老太的办公室。老太声色俱厉，滔滔不绝。

一天之内，她就恨透了这老太，觉得老太处处在和她做对。

有一个高年级的男生追求她，而她讨厌这个男生，避之不及。一次，那男生死活要送她回宿舍。她仓促奔回来，恰巧被老太撞见。

过了一会儿，其他的室友回来，唧唧喳喳地议论：“你们听见了吗？那老太居然教育女生楼门口的男生，说什么‘女孩子不是这样追的’!”立刻有人附和：“看老太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怪不得人称女生楼和男生楼之间的路为银河路，叫她王母娘娘呢!”大家嘻嘻哈哈地乐。她听了，反而怒，声音凌厉得好似生生裂开一匹好帛：“无聊!”有人接话：“你说谁无聊?”顿时吵了起来，乱成一团。

隔日，就有了她和那男生恋爱、接吻等谣言。接吻，在1998年的高中，是罪大恶极的名头。于是，老师找她谈话。频繁的、各种态度的谈话，仿佛烟花，一次次地绽放。

她给的关爱

终于，她变得消瘦，惊恐如小鼠：不再喜欢去人多的食堂，而是买了馒头、咸菜，躲在宿舍里。

父母也不曾料到她这边正翻天覆地，见她许久没回家便托人带了水果并嘱咐她好好学习。水果是老太替她收下并拿过来的。看到她，老太一愣，却只是把水果一递，说：“你爸给你的!”

晚上，她发了烧，只是嚷着冷。室友们怕得要命，叫了老太来。等她清醒过来，发现躺在老太的房间里。而老太正披了军用棉袄在一边的椅子上打盹儿。她一侧脸，被头上洇开泪花朵朵。

病好了，她倒也真的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老太还是板着脸。两个人不怎么说话。老太却主动跑去和班主任打招呼，说：“这妮子，以后我来调教。”

那一次，语文课上要提问背诵。她准备了好几天。偏偏轮到她的时候，语文老师头也没抬地说：“你不用背了。下一个!”她气得摔了课本，出了教室。敲开老太的门，她顿了顿，“哇”地哭了。

那一宿，她是和老太挤在一张床上的。老太听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在学校遇到的不公，她觉得如果不说出来，几乎就要疯掉了。老太拍拍她的背：“咱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看!”她就猫在老太的办公室里，半宿半宿地演算习题。遇到不会的，就交给老太。

老太说她白天回去儿子那里一趟。她儿子是大学生，到时候她儿子会把演算过程写下来。老太再拿回来，也就是了。

1999年的冬季，冷，多雨，路面如镜。老太跌在校园里，股骨骨折。老太的儿子来看老太，埋怨母亲：“妈，你最近怎么一直不回家呢？”她愣住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哥哥，那些题不是你演算的?”老太的儿子一愣：“题？什么题？”

老太如同偷东西被抓住的小孩子：“傻妮子，你哥哥他是个大老粗!空有一把力气!我们娘俩一辈子吃苦受穷的命!你可要争气!”原来这些题都是老太趁她上课时自己去找各科老师帮忙解答的。老太拍拍她的手，说：“这妮子，像我!”

视如珍宝的铜牌

高考之前，她突然情绪崩溃，躲在洗手间里放声大哭，并把门反锁了。老太柔声说：“妮子，咱先出来。我带给你一个好东西。”那不过是一个铜牌子，上面刻了平安两个字，另一面是观音。

老太把铜牌挂在她的脖子上，说：“我戴了很多年了。据说能保平安的，我当护身符用的。你戴着，保你稳妥!”那铜牌贴在胸口，居然有老太的体温。高考三日，这铜牌不曾离开她的脖子、她的胸口。考完那日，父母急着送她回家，而老太似乎一直不在。父母安慰她：“不如发榜那天再来，顺便把铜牌还给她!”高中时代，绝尘而去。

发榜那天，她先去取了录取通知书，那是省会的一所高校。所有的家人朋友都满意，然后她去看老太。楼上楼下地找了好几遍，才看到老太从走廊的那一端走过来，忙着安排复读生的住宿。看到她，老太的身子竟是一晃，声音抖着，问：“你来做什么?”她却嫣然一笑，摇晃着大红的录取通知书：“你看，我考上了!”老太的眼睛里瞬间聚满了泪水。老太笑了一下，样子又丑又怪：“我现在忙。等会儿再来看你!”可老太没有回来，似乎儿子出了什么事情，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直到大一上学期回家，收拾旧物，才又发现了老太的那枚护身铜牌。于是抖着手，拨了电话回学校。

接电话的人问:“你找谁？”她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老太的姓名，于是，她很费力气地描述老太：“那个、以前的、挺厉害的、60多岁的、嗯、不喜欢说话的、个儿还挺矮的……”

对方打断她：“她啊!儿子腿摔折了，成了瘸子。回家侍候儿子去了!”从此，这老太竟真的从她的生活中全盘退出。而她戴着铜牌，从不离身。

几年后的一天，男友看到铜牌，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啊，这是什么?这是一个不知如今是否还在人世的老太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而这个重新给了女孩做梦的力量的老太，她竟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