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彼得·坦普尔的犯罪小说《真相》,通过澳大利亚墨尔本市警官维拉尼探索案件真相的叙事,表现了澳大利亚的民族主义。作为一部获得迈尔斯·富兰克林奖的文学经典,《真相》围绕警官侦破犯罪的故事反映当代澳大利亚的社会现实,传达民族主义思想。本文从情节、语言、人物等三个方面深入阐释彼得·坦普尔通过描写犯罪案件侦破,树立和传播平等权利的价值观,通过使用有特色的本土语言来构建澳洲民族身份,通过书写人物之间的伙伴情谊,彰显民族精神。
[关键词] 澳大利亚;犯罪小说;民族主义;迈尔斯·富兰克林奖;《真相》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民族是人类社会共同体形式之一。[1]1311文学是社会生活在作家头脑中反映的产物,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2]1文学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对民族建构有积极的能动作用,因此“澳大利亚努力建立一种蓬勃向上的民族文学,以摆脱作为英国附庸身份的尴尬。”[3]80亨利·劳森(Henry Lawson)19世纪90年代开始在《公报》上发表诗歌、出版短篇小说集,描绘澳大利亚丛林人的生活,为澳大利亚民族文学奠定了基石,创建了独具澳大利亚特色的民族身份。这印证了民族主义研究理论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的观点:两种想象形式——小说与报纸——为重现民族这种想象的共同体提供了技术手段。[4]23澳大利亚著名女作家迈尔斯·富兰克林1957年设立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文学奖,鼓励描绘任何阶段的澳大利亚的生活并具有最高文学价值的小说,[5]9其本质就是鼓励和引导澳大利亚作家创作具有本土特色的民族文学,建构澳大利亚民族这一共同体。葛兰西(Gramsci)认为,商业文学是人民-民族文学的一个分支,[6]35而犯罪小说属于商业文学,因此属于人民-民族文学的一部分,所以我们认为,以《真相》为代表的澳大利亚犯罪小说为澳大利亚民族文学史册贡献了独具特色的篇章,犯罪小说蕴含丰富的民族主义内容,表现澳大利亚民族主义。
一、探寻案件真相,树立和传播平等权的民族价值观
平等权的民族价值观是民族国家历史发展的产物。1771年首位澳大利亚总督菲利普奉命押送流放犯前往澳洲大陆,1788年在新南威尔士登陆,该年被认为是澳大利亚建国的年代。但此时的澳大利亚政治上属于英国殖民地,文学是对英国文学的模仿和移植,民族及其价值观没有形成,平等权尚无从谈起。19世纪90年代开始了独立、民主、平等的民族主义政治要求,這在文学上也得到了相应的反映,人们希望创立具有本民族个性的文学。[7]71以劳森为代表作家响应这一要求,开创了民族主义文学的新时期,为澳大利亚作为一个民族在政治上独立做好了文学和思想意识方面的准备。经过民族整体的共同努力,澳大利亚联邦于1901年建立。联邦的建立就意味着一个新的国家和一个新的社会建立起来了。所谓的新国家、新社会是指摆脱了英属殖民地地位和结束了原各殖民区各自为政的分裂局面。 [8]208“澳洲化”是《澳大利亚联邦宪法》的鲜明特征,它立足于澳洲,旨在维护澳大利亚人的公民权利。[9]95公民权利首先包含平等权。平等是指人与人之间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处于同等的地位。平等权是公民依法享有的与其他公民处于平等地位的权利。[1]1439澳大利亚宪法对平等权并未明文规定。但是澳大利亚属于普通法系,判例法具有法律效力。利斯诉联邦案中法官认为,法律平等原则是宪法必要的含义,该原则有两个基本含义:所有的人都平等地服从法律,所有的人在法律之下和法院面前都有潜在的、内在的和理论性的平等。大量事实证明,宪法是人民自由和平等的协议,平等的原则内在于联邦司法权的平等保护观念中。[10]37根据这一判例法,所有的人都拥有平等权。简言之,平等权就是法律化表现的民族价值观。
《真相》中的被害人遭到歧视,被犯罪者用暴力剥夺生命,平等权遭到践踏。小说开篇以毛骨悚然的一起凶杀案现场营造出墨尔本市警察局面临的严峻形势。[11]1然而这一案件还没开始调查,警官维拉尼就接到另一件更棘手难办的案件:普洛斯里欧大厦女子被杀案。开篇的案件则转由其他警官负责。维拉尼刚开始调查,大厦的所有人尤利亚特(Ulyatt)就不配合调查,一方面动用政府势力对维拉尼施压,阻止调查。一方面找人拉拢维拉尼。维拉尼被邀请参加一场汇集上流权势阶层的高级别社交晚会,会上政商名流出席,警界高官参与。晚会的主人是商界大佬亨德利(Hendry)及其儿子。会上巴里带着维拉尼与部长和局长见面。警察局长对维拉尼说,部长欧荣刚刚谈到平衡,警方调查凶杀案件时需要注意平衡,一方面告知公众信息,另一方面,不要制造恐慌。部长欧荣看着维拉尼,对吉拉姆和巴里说,普洛斯里欧大厦案就是一个例子。不能让妓女的事情玷污了一个价值数百万美元的房地产项目,旗舰项目,选区的明珠。接着对维拉尼说,不管怎样,他在普洛斯里欧案件上表现的很负责任,总理很满意。从这里可以看出,维拉尼追查案件不仅要面对残忍的犯罪嫌疑人,而且要面对政界和警界高层的干涉。其困难可想而知。但是,维拉尼不顾这些困难,毅然决然继续追查。经过千辛万苦精心寻找,维拉尼终于找到被害人的双胞胎姐妹玛丽卡(Marica)。她们双胞胎姐妹是来自欧洲的新移民。玛丽卡作为目击证人通过辨别照片来帮助维拉尼查出罪犯。最终,结局意外:杀人凶手就是阻挠维拉尼调查的大厦的所有人尤利亚特和向维拉尼提供高薪职位的商界巨富亨德利。两人在残酷施暴玛丽卡的妹妹之后,扭断了她的脖子。
弱势群体的平等权利应该得到保障,《真相》树立和传播了平等权的民族价值观。尤利亚特和亨德利两人之所以为所欲为蔑视法律,犯下杀人罪刑,就在于一方面他们有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的观念,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外来新移民女性没有平等权利和社会地位,生命毫无价值。另一方面,他们一直以利益为媒介收买政界、警界高层作为自己的保护伞,挑战法律底线,逃避法律的制裁。这一社会问题让人觉得社会腐败黑暗,令人失望。不过警官维拉尼追踪凶手,查明真相,将罪犯绳之以法,这给弱势群体以希望。首先,新移民女性并非没有权利可言。相反,她们与其他人一样有平等的权利,不应受到歧视和侵犯。其次,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被害女子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个体。而是社会上的所有弱势移民群体的代表。当维拉尼看到被害女子时,他还联想到自己的女儿。“维拉尼看到了她的脸,瞬间感到一阵心跳,他感觉这是利兹,非常像利兹。”[11]4在被害人的双胞胎姐姐玛丽卡作证时,维拉尼在她身上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她看起来像利兹,像利兹活着的时候。”[11]375这是维拉尼对这一群体的情感认同的体现。第三,文学应介入社会生活,对当前的社会政治事件表态,从而保卫日常生活的自由。[12]27因此,《真相》介入澳洲社会平等权利问题,借助维拉尼警官的行动表明立场,为弱势群体发声,维护弱势群体的平等权利。在维拉尼的努力下,州基础建设部长凯尼格被解职,杀人犯尤利亚特和亨德利被绳之以法。文学可以传播意识形态,其本身也是一种意识形态,它借助语言确立自己的主体地位,自有其理念、价值观。[13]140坦普尔正是运用犯罪小说这一体裁,依托警官维拉尼探究罪案真相,维护弱势群体平等权利,用《真相》建构和传播平等权利的民族价值观。
二、运用澳洲特色语言,构建民族文学身份
首先,《真相》无论在人物对话、犯罪现场、心理活动、人物外貌等方面,都采用简练的语言、朴实无华的民族主义风格。以维拉尼接听电话为例:“Gavan Kiely, 凶杀重案组副组长,在此岗位上二个月。‘在普洛斯里欧大厦发现一个死亡的女子,在多克兰,他说。‘德福需要帮助。‘为什么?‘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我过一会儿要去奥克兰但是我能去。‘不用,维拉尼说。‘我来负责。”[11]3短短几句简洁对话,把凶杀案件的复杂和难度、维拉尼的勇敢干练、不惧困难的形象充分地展现给读者。在描写凶杀案件现场时“他走过通道进入卧室,一张床大到足够四个人睡,床垫裸露,枕头上没有枕巾。法医完成了这部分工作。他用指尖拿起枕头,闻了闻。轻微的香水味。又深深的闻了一下。另一个枕头。不同的香水,气味稍浓。他穿过化妆间走进浴室,看到玻璃浴室,旁边从地上伸出一支铜的手臂,上面放了一块香皂。她在塑料袋上,瑜伽休息的姿势,手掌朝上,红色的指甲,长腿,头发稀疏。他的视线被跪着的法医挡住。维拉尼走到侧面,看到她的脸,退了回来。有几秒钟他心跳不止,他想到了利兹,非常像。”[11]4这些描写刻画出维拉尼镇定自若,但又对受害人心怀同情。在描写维拉尼等待与巴里见面时的心情:“维拉尼坐在外面的办公区,手机关机,眼睛闭着。 巴里正在接听重要电话,秘书说。维拉尼不介意,享受着平静。”[11]61寥寥数语,描画出维拉尼的心境泰然。在描写凯尼格的前顾问的外貌时,“一个穿灰色衣服的男人走进酒吧,环顾四周,不安,黑边眼镜,不是来喝酒的人。他三十岁左右,普通身高,几乎秃顶。”[11]198顿时显现澳大利亚民族主义文风格的特点:用字经济,句式简短。[14]75
其次,《真相》每章篇幅短小,充满活力,语言有强烈的澳大利亚特色。《真相》共86章组成,但是坦普尔并没有像传统的长篇小说那样给每一章命名或者使用序号。坦普尔以排版的方式,区分各章,在每一章结束后,另起新的一页开始下一章。每章篇幅最短的1页,最多的13 页,平均每章3页左右。每一章聚焦一个瞬间或场景,篇幅短,就像短篇小说一样。描写场景对话、刻画人物、推动情节发展扣人心弦,充满活力。这种叙述模式正是劳森所创立的叙述模式。澳大利亚学者指出,用松散连接的故事——最出名的是由米歇尔(Mitchell)和乔·威尔森(Joe Wilson)所讲的故事——劳森建立了一种模式,这种模式介于连贯的长篇小说与独立的短篇小说之间。这通常被称为‘间断叙事模式。[15]43由此可以看出《真相》继承发扬了澳大利亞民族主义文学的叙事风格。《真相》的语言富有澳大利亚特色。2002年接受采访时他谈到,他读过一些别的作家为美国读者市场改写的小说,其中一些小说已经美国化,丧失了它们曾经有的地方特色。他认为这是一个错误。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创作一个汉堡包小说——一个没有地方风味的东西。[16]在另一次访谈中,坦普尔谈到,他不会为美国读者而改写作品。他会为《真相》美国版本增加词汇表,因为《真相》中有大量的美国读者不太理解的澳洲方言俚语等。[17]在2010年的采访中,坦普尔不仅提及《真相》美国版本增加词汇表,而且提到把《真相》翻译成其他语言对译者构成挑战。他说,《真相》很难翻译。法文版译者虽然在澳大利亚生活过,还是问了他很多问题。意大利文版译者在西澳的珀斯翻译,常常发邮件给他,有的时候一天发三次或四次问问题。译者说,意大利语中根本没有这种表达,没有人这样说话。[18]翻译成其他语言非常之难,对译者构成极大的挑战,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真相》语言有浓郁的澳大利亚特色。
最后,语言表达思想,传承文化,建构身份,而民族语言必然建构民族身份。犯罪小说中独具特色的澳大利亚英语变体发挥的重要的功能是构建澳大利亚民族身份。德国学者Johann Gottfried Herder在《语言的起源》中率先提出语言与民族存在关联。Herder 指出,人们世世代代用语言表现思想、感情、偏见,讲同一种语言的人正是通过语言的传承而拥有相同的历史传统和心理特征,以共同的语言为基础组成的民族是人类最自然最系统的组合方式,而语言就是各个民族最神圣的属性,也是它们彼此之间最重要的区别性特征。[19]6虽然Kedourie[20]49,Hobsbawm[21]1065,Barbour[22]1相继指出语言多样性是民族国家的特征之一,语言、文化、民族完全一致的例子很少。然而必须指出,在民族建构中,共同的语言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以澳大利亚为例,虽然最初来到澳大利亚的是英国军官和囚犯,通用英国英语,还有其他国家移民也使用各种变体的英语。但随着时间推移,经济社会发展,地域气候不同、风土人情差异,在澳各国移民所说的英语渐渐与英国英语出现差异,渐渐形成形成澳大利亚口音,形成澳大利亚英语变体,而澳大利亚人共同的语言——澳英语变体成为凝聚澳大利亚民族的纽带,成为建构民族的有力武器。在这一过程中,澳大利亚民族主义作家以文学书写反映这一语言变迁,例如《真相》中广泛使用澳大利亚方言俚语,几乎每一章中都有方言俚语出现,例如mate(伙伴),arvo(下午),bloody(非常,用于强调),bush(乡下、农村),coldie(啤酒),ciggy(香烟),dunny(厕所),hard yakka或haka (困难的工作),No worries(没问题),reckon(确定),stuffed(疲惫不堪的)。《真相》中这些方言俚语的运用起到了刻画典型澳洲人物,建构澳大利亚民族身份的作用。正如法国学者John West-Sooby指出,语言在坦普尔的犯罪小说中起到关键作用,成为构建独特澳大利亚身份的手段。[23]190
三、刻画伙伴情谊,彰显民族精神
伙伴情谊是澳大利亚民族主义传统。[24] 432伙伴情谊是艰苦丛林生活中的不离不弃。[3]80它为澳大利亚民族所特有,有着悠久的历史,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代代相传,作为澳大利亚的民族精神在《真相》中得到刻画和彰显。从历史的角度讲,伙伴情谊可以追溯到早期流放犯时代。流放犯和新殖民者所生存的艰苦环境意味着,男人和女人必须紧密依靠给予各种帮助。在澳大利亚,伙伴不仅仅意味着朋友。这个词暗含着分享经验、互相尊重和无条件的帮助。[25]伙伴情谊的理想的同义语是无私的兄弟主义,但根据Russel Ward的观点,它从务实的男性之间的纽带发展而来,以完成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任务,应对内陆生活环境的严酷和孤独。[26]467在民族主义文学中首次描写出现在劳森在《公报》上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他父亲的伙伴》中。[24]165劳森开创了以文学描写歌颂伙伴情谊的先河。伙伴情谊是理解澳大利亚民族性格和精神特征的关键词。它含有患难与共、永不背叛对方的意思。[27]243伙伴情谊是适应开拓荒凉辽阔的澳洲的需要而形成的一种道德规范,也是那个提倡工会主义、社会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时代的产物。它在19世纪90年代广泛流行,成为衡量个人品格的一个重要标准,社会共同恪守的道德信条,同时也是澳大利亚民族精神的一个核心内容。[7]74这一澳大利亚民族精神的核心内容薪火相传,传承至今,在《真相》中彰显:维拉尼对同事充满人性关怀,对家庭充满关爱,对陌生人充满博爱,对伙伴不离不弃的伙伴情谊这一民族精神,是孕育于澳大利亚民族主义价值观的肥沃土壤之中,传承发扬,历久弥新。
首先,伙伴情谊意味着对同事充满人性关怀,对家人充满关爱。德福是维拉尼手下的一位土著警官,是第一个在执勤时被枪击的土著警官。一天,维拉尼把德福叫到办公室,关切地与他交谈,问询他的健康状况,问他是不是头疼,因为头疼是一个普遍的创伤后压力症状。问他是不是经常有闪回,就是重复回想被犯罪嫌疑人枪击的那一幕,是不是有压力等等问题。德福也反问维拉尼是否被枪击过,是否有闪回,能不能看看维拉尼的病历,并想看过病历之后与他讨论。[11]25-26通过简单明了充满情感的对话,生动形象地描写了维拉尼关心爱护德福,德福也关心维拉尼。维拉尼与德福之间的“伙伴情谊”跃然纸上。其次,对家庭充满关爱。维拉尼童年时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被送到祖母家住了3年。但他被接回后,没有记恨父母,却帮助父母养育照顾自己弟弟。那一年维拉尼13岁,每周都和弟弟马克在家,维拉尼做早餐、泡茶、做好弟弟上学带的三明治,洗衣物、熨衣服。[11]37维拉尼不仅关爱弟弟,还关爱自己的父亲。在他追踪案件嫌疑人的时候,墨尔本近郊发生丛林山火,维拉尼父亲的老家位于塞尔伯恩,就在位于维多利亚州丘陵地区的农业地带,农场就在山火的威胁下面临被吞噬的威胁。威胁他家园的大火贯穿了整个故事——维拉尼和他的两个兄弟也回来帮助他们的父亲。非常幸运的是,在兄弟们的共同努力下,在加上幸运,火灾对房产造成的损失很小。写丛林火灾其实是现实主义描写。就是作家寫作当时发生的事件,在2009年1月丛林大火横扫维多利亚州南部,夺走了173条生命。他和弟弟们主动赶回家园,保护父亲,保护了他与父亲共同种植的一片树林。共同种植树林是他们伙伴情谊的起点,共同保护这片树林不受毁损其实更具有象征意义。因为树林或丛林是澳大利亚民族精神的发源之地,共同保护了树林就意味着民族精神之林依然常青,充满活力。
其次,伙伴情谊意味着对陌生人充满博爱,对伙伴不离不弃,并肩战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奎克被当思枪杀,其母亲无人照顾。维拉尼主动承担起照顾其母亲罗斯的责任,帮助她照看花园和种地。罗斯问维拉尼,你是那种警察,维拉尼回答道,我不仅仅是一名警察,我也是一个人。[11]86-87代代相传的人与人之间互相关心和帮助的伙伴情谊是人性之光充分彰显。辛格尔顿是已经去世的凶杀重案组前组长,维拉尼的朋友和导师,他帮助维拉尼在警察职业生涯中不断成长成熟。在面对复杂的凶杀案件时,维拉尼进入了回忆,想起了辛格尔顿:“凶杀吃你。你的家人得到有齿痕的骨头。辛格尔顿告诉他们不要多想,但他用他们花费多少时间在凶杀案件上,花多少时间在家里来判断他们。不能通过HCF测试(Homicide Comes First凶杀案件第一)就不能过关。维拉尼想,他现在是另一个辛格尔顿,必须知道每一件事,不相信任何人可以把事做好,介入,试图管理一切。忘记辛格尔顿。这个人应该在监狱中去世,而不是在养老院。但事实是,一旦你习惯了,为辛格尔顿工作是舒服的。他对人严厉,训斥的狠,一针见血。但是他会照顾你,信任你,替你代班。”[11]71-72追随辛格尔顿后,他全身心投入到犯罪案件的侦破工作中,并逐渐成为顶尖的专家。他仅仅通过鼻子一闻就可以从一个场景获取信息——他知道在一个可疑的房子里有两个女人,因为她们有不同的气味。辛格尔顿教会了维拉尼这些技术和方法。在神秘的汽车爆炸现场,他发现了一部手机。手机虽然已经损坏但其中一部分还可以由技术专家解码;他坚持要重访一所可疑的房子,之前在那里其他警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维拉尼坚持不懈,用嗅觉发现了奥克利谋杀案的凶器隐藏在了烤肉的脂肪当中。辛格尔顿把坚持到底直到破案的精神传给了维拉尼,在两人工作的“伙伴情谊”中,维拉尼不断成长。辛格尔顿去世后,维拉尼把这种“伙伴情谊”传递给其他伙伴。
四、《真相》获迈奖,历史性突破
《真相》获得迈尔斯·富兰克林文学奖之前,坦普尔创作的其他小说曾多次在国内获奖,也曾在国际上获奖。1997年《坏账》获得澳大利亚犯罪作家协会(Australian Crime Writer Association, ACWA)颁发的内德·凯利奖(Ned Kelly Awards),之后他的四部作品再次获得该奖,分别是2000年《射星》, 2001年《死点》,2003年《白狗》,2006年《破碎的海岸》。不仅如此,坦普尔的创作还获得了国际认可,2007年《破碎的海岸》 获得英国邓肯·罗利匕首奖(Duncan Lawrie Dagger)。该奖是英国颁发的年度最佳犯罪小说奖。坦普尔是第一位获得该奖的澳大利亚作家。不过坦普尔获得的以上奖项全都是犯罪小说奖、侦探小说奖。无一项为纯文学类的奖项。这表明他的作品还仅仅局限于在犯罪小说界得到承认。2010年则是转折的一年。当年4月坦普尔的《真相》与其他五位作家的作品一道入围迈奖短名单。其他五部作品也非常有实力,它们是阿历克斯·米勒(Alex Miller)的《情歌》(Lovesong),布莱恩·卡斯特罗(Brian Castro)的《浴赋》(The Bath Fugues),克雷格·西尔维(Craig Silvey)的《雅斯贝·琼斯》(Jasper Jones) ,黛博拉·福斯特( Deborah Forster)的《埃米特之书》(The Book of Emmett) 和索尼娅·哈特尼特(Sonya Hartnett)的《蝴蝶》(Butterfly)。最终,《真相》击败其他五部提名作品而获奖。担任评委会主席的莫拉格· 弗雷泽(Morag Fraser)称其为“令人吃惊的表现”和“一项激进的文学实验”。[28]之所以称之为吃惊的表现,是因为之前从未有犯罪小说等通俗小说类型获奖,并且同时提名的还有曾两次获迈奖的米勒,曾经获得提名的卡斯特罗,竞争激励。之所以称之为激进的文学实验,是因为《真相》超越了经典派犯罪小说和硬汉派犯罪小说这类传统犯罪小说的写作范式,以现实主义手法剖析了当代澳大利亚社会,达到了文学经典的高度。
迈奖评委认为《真相》是一部极有魅力的小说,描写了当代澳大利亚人的生活,充满了最难忘的文学所具有的复意(ambiguity)和道德复杂性。[29]之所以说充满复意和道德复杂性有两点原因。一个原因是从道德角度讲,维拉尼是复杂的人物。另一个原因是小说的题目《真相》具有多重含义。关于第一点原因,坦普尔在获奖后接受访谈时表示,维拉尼是他迄今为止塑造的最复杂的人物,他的复杂性出现在写作的过程中,这对坦普尔是个新的体验。[30]事实上,维拉尼善恶兼具,确实复杂多面。一方面,他是维护秩序的英雄,道义上的楷模,他追拿凶犯,主持正义,维护弱势群体平等权利。他对同事、弟弟、陌生人、伙伴等富有伙伴情谊。但另一方面,他自己在道德上存在很多缺点。首先,他对妻子不忠,出轨电视台女主持人。其次,他曾赌博欠下赌债,警局上司当思给他现金帮他还债。当思枪杀无辜时,维拉尼在场。当思要求维拉尼为他作证是正当防卫开枪。维拉尼应允,当思最后无罪。维拉尼实际上是知法犯法,涉嫌作伪证。第二点是关于小说的题目《真相》的含义。初看,犯罪小说中主人公找到凶手,侦破案件就是发现真相。但是真相一词还有另一层含义。虽然坦普尔会解释故事情节,但坦普尔也会让这些情节暗示出对他当代社会的更多焦虑。小说最后描述了维拉尼记忆中的焦虑。其中维拉尼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坦普尔上一部小说的主人公杰克·爱尔兰,追溯到一匹他很喜欢的赛马,不过它已经死去。赛马的名字叫真相。这在一定意义上似乎暗示着真相已经死亡。
《真相》2010年获迈奖,是犯罪小说在澳大利亚文学史上的历史性突破。同时《真相》获迈奖也对迈奖遭到的“商业化、机构化、政治化”的非议做出有力回应,具有重要的意义。之前获得迈奖以历史题材、地点在乡村、作者为英裔白人的作品占绝大多数。[31]177与此相反,《真相》的题材、地点和作者都不属于上述类型,它写的是当代,地点是大都市墨尔本,作者是南非裔,不属于之前大多数获奖作品的类型。不仅如此,迈奖历史上,也还从未有过犯罪小说获奖。迈奖历史上仅有的一次犯罪小说被提名是坦普尔的小说《破碎的海岸》。因此,《真相》获奖是历史性突破。在坦普尔获得迈奖后,Stephen Knight认为,坦普尔具有天赋技巧,作品融合了澳大利亚反权威和景观描写的传统,敢于提出问题。他引领澳大利亚犯罪小说登上了世界舞台。[32]71评论家、作家Peter Pierce 说坦普尔改变了澳大利亚犯罪小说的面貌,他在30年中用犯罪小说对澳大利亚社会做了最精细的解剖。[33]进一步而言,《真相》获得迈奖还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有研究者认为迈奖有“商业化、机构化、政治化”趋势,不考虑作品真正的文学价值。迈獎在“商业化、机构化、政治化”中迷了路。但《真相》获奖则是对这一批评的回应。首先,坦普尔的作品深受读者欢迎,在获奖之前,坦普尔的其他作品就深受读者喜爱,并且有的还被改编搬上银幕,坦普尔是名副其实的畅销书作家,不需要迈奖的商业化运作为《真相》做广告打开销路。其次,以之前迈奖获奖作品标准来衡量,《真相》完全属于迈奖中的另类,根本不可能是为迎合评委口味进行的创作。《真相》获奖是坦普尔坚持自己风格,把犯罪小说写到了极致,才达到了文学的巅峰。再次,《真相》的创作并没有考虑政治正确性,没有去迎合政府政策。相反,坦普尔用《真相》批判社会现实,揭露政府官员腐败。《真相》获奖其实是迈奖反商业化、反机构化、反政治化的体现,具有重要意义。
五、结语
平等权的民族价值观是民族国家历史发展进步的必然产物。所有的人都拥有平等权。简言之,平等权就是法律化表现的民族价值观。警官维拉尼探索案件真相,表现这一民族价值观。语言是民族最神圣的属性,是民族之间最重要的区别性特征。《真相》以简练的独具特色的语言、朴实无华的民族主义风格,刻画人物,表达思想,传承文化,以犯罪小说中独具特色的澳大利亚英语变体发挥构建澳大利亚民族身份的重要使命。伙伴情谊起源于早期流放犯时代,发展于民族主义时期,繁荣于当代澳大利亚社会,伙伴情谊意味着不离不弃,并肩战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真相》从多方面表现了伙伴情谊。虽然坦普尔喜爱美国小说作品并受到多位美国作家,包括侦探小说家的影响,但其创作并没有美国化,相反却更加澳大利亚化。《真相》作为第一部获得迈尔斯·富兰克林奖的犯罪小说已经成为文学经典。它围绕警官侦破犯罪的故事,反映当代澳大利亚的社会现实,传达民族主义思想,它是犯罪小说中的杰作,有着丰富的民族主义内涵。其获奖的价值和意义在于,在解剖澳大利亚社会的基础上,它借助侦破犯罪案件向世人传播弘扬了澳大利亚平等权利的民族价值观,运用澳洲本土语言帮助建构澳大利亚民族身份,从多侧面描写伙伴情谊,彰显当代澳大利亚民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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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甄 欣
Nationalism in Contemporary Australian Crime Fiction
——With Miles Franklin Award Work"Truth"as an Example
ZHANG Geping1,2
(1.Law School,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Shanghai,200042,China;2.School of Applied English,Mudanjiang Normal University,Mudanjiang,Heilongjiang,157011,China)
Abstract:Peter temple's crime novel Truth shows Australia's nationalism through the narrative of Villani,a police officer in Melbourne,Australia, who explores the truth of the case.As a literary classic that won the Miles Franklin prize,Truth reflects the social reality of contemporary Australia and conveys the nationalist ideas around the story of police officers' crime detection.This paper,from such three aspects as crime plot,language characteristics and character relationship,explains that Peter temple,by describing crime detection,promoting the values of national fairness and justice,by using characteristic native spoken language to portray characters,building Australian national identity,and by showing the mateship between characters,demonstrates the national spirit.
Keywords:australia;crime fiction;nationalism;Miles Franklin Award;Truth
[收稿日期] 2020-01-06
[作者簡介] 张戈平(1971-),男,江苏徐州人,华东政法大学法律学院法律史专业2017级博士研究生,牡丹江师范学院应用英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英语文学、法律翻译、法律史研究。
[基金项目] 牡丹江师范学院国家级课题培育项目(GP2019008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6ZDA200)
文章编号:1003-6121(2020)02-007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