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怡
《月亮与六便士》作品简介:一个英国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本已有牢靠的职业和地位、美满的家庭,但却迷恋上绘画,像“被魔鬼附了体”,突然弃家出走,到巴黎去追求绘画的理想。他的行径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在异国不仅肉体受着贫穷和饥饿煎熬,而且为了寻找表现手法,精神亦在忍受痛苦折磨。经过一番离奇的遭遇后,主人公最后离开文明世界,远遁到与世隔绝的塔希提岛上。他终于找到灵魂的宁静和适合自己艺术气质的氛围。他同一个土著女子同居,创作出一幅又一幅使后世震惊的杰作。在他染上麻风病双目失明之前,曾在自己住房四壁画了一幅表现伊甸园的伟大作品。但在逝世之前,他却命令土著女子在他死后把这幅画作付之一炬。通过这样一个一心追求艺术、不通人性世故的怪才,毛姆探索了艺术的产生与本质、个性与天才的關系、艺术家与社会的矛盾等等引人深思的问题。同时这本书也引发了人们对摆脱世俗束缚、逃离世俗社会,从而寻找心灵家园这一话题的思考,而关于南太平洋小岛的自然民风的描写也引人向往。
“他正在和另一个小伙子跳舞……舞跳得很狂野。头顶上是蓝天,还有满天星斗,以及空旷无垠的太平洋。”这是小说《月亮与六便士》的最后一幕,斯特里克兰德后半生的执念、疯狂、傲慢、戏谑、一意孤行如同他的传奇画作,被一把大火烧成塔希提岛上的泥土。
无论如何,斯特里克兰德令人景仰,因为他出众的艺术才华,因为他“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勇气甚至疯狂——他在不惑之年毅然决然地净身出户,离开在旁人看来美满的家庭和成功的事业,带着画笔和颜料去流浪。试问还有谁,能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举着火把行走,只为心中那股被艺术牵动的狂热?与斯特里克兰德同时代、同阶层的同龄人,几乎都不爱折腾,生活如同平静的溪流,可斯特里克兰德不是这样,他几乎是压倒性地向理想那一端倾斜,即王尔德所说的“不想谋生,只想生活”,睥睨俗世,追求高度的精神自由。
当然,斯特里克兰德的傲骨刺伤了周遭的亲朋好友,这也是他性格的一大缺陷:一往无前乃至于离经叛道,不负责任地“抛妻弃子”,贬低甚至践踏了尘世的追求,结果落入了唯心主义的圈套。
斯特里克兰德无疑是幸运的:他选择月亮的同时,月亮也选择了他。然而,剥离了浪漫主义的想象之后,现实常常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给理想主义者以重重一击、两击甚至三击。世上多的是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分母,而非与命运一拍即合的分子。有人在狂放了大半生之后,感叹“仲尼亡兮谁为出涕”;有人在将过往娓娓道来时,说“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有人在面对复杂的世界时,写下“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如果说这些人是失意者,那么他们的故事好像也不算太糟,至少他们的苦难为人所知。而更多人只能任由血泪在自己胸中翻涌,还没来得及留下雪泥鸿爪,就消失在历史的青烟中——十数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对领导毕恭毕敬等待升迁机会的小职工,捧着作品各地登门寻求出版机会的小作家……生活不易,每一盏路灯下都上演着君不见的肝肠寸断。
当论及《月亮与六便士》,人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满地都是六便士,只有他看到了月亮”。而纵观毛姆一生,他应当是“抬头时看见月亮,低头时捡起六便士”的那类人。一方面,六便士代表钱财、地位、肉体健康、俗世幸福等,我们不得不依赖;另一方面,我们也向往头顶的月亮,如小王子想要一只绵羊、西西弗斯想要山顶的太阳一样,生命因有所希冀才得以升华。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艺术与生活的冲突、神圣与凡俗的反差,双线并行,贯穿我们的人生。
为数众多的我们,即所谓“平凡如我们”中的“我们”,拥有的梦想或许与斯特里克兰德的梦想别无二致,同样高远,只不过常常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我们不是上帝选中的那几千万分之一的“一”,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追求理想的同时接受现实,直至我们生命的溪流汇入大海。
不做像葛朗台一样只爱六便士的人,因为生命还有更高的追求;不做像海子一样只爱月亮的人,因为踩着六便士的云梯才够得到月亮。如果“隐于野”的希冀不切实际、“隐于朝”的圣人举世无双,那么不妨“隐于市”,或者说做一个心怀月光的普通人,一路繁花相送,且行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