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人类解放命题的发现

2020-05-13 14:27苗苗
西部学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黑格尔异化市民

摘要:人类解放问题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问题,发现人类解放这个命题不是一蹴而就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主要成就在于从人类解放逻辑及人类解放范围等方面发现并阐述了人类解放这个命题,它超越了黑格尔,发现哲学的历史使命在于实现现实的革命,并为革命找到了无产阶级。此后,在马克思主义的一系列著作中,人类解放内涵、具体路径等得以不断丰富和发展。

关键词:宗教异化;市民社会的自我异化;人类解放

中图分类号:A8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20)04-0008-03

实现全人类解放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终极使命。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关于人类解放的科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发现人类解放这个命题、找到实现人类解放的阶级、条件和道路是基于对德国现状和其他现代国家的考察,通过宗教批判和政治批判实现的。人类解放的提出是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的基础上关注现实的结果。青年马克思信仰黑格尔法哲学,但是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开始发生基于黑格尔又跳脱黑格尔的转向,正是在这一转向中逐渐发现了人类解放这一命题,发现了实现人类解放的“头脑和心脏”。而在这一转向中对于现实尤其是德国现状问题的分析,实际上也包含和运用了马克思的伟大发现——唯物史观的萌芽。因而对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以下简称《导言》)的研究,不仅是梳理人类解放发现过程的需要,也是探究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必要。

一、从宗教自我异化到市民社会的自我异化

在英国进行工业革命,法国进行大革命的浪潮中,德国不是弄潮儿,是一个被封建王权和基督教势力裹挟的错乱时代,落后于同时代的英法等现代国家。在这一背景下,费尔巴哈以宗教的形式关注现实,“就德国来说,对宗教的批判基本上已经结束;而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在《导言》的开篇,马克思即肯定了费尔巴哈等进行宗教批判的意义。“反宗教的批判的根据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人。”——宗教从天国下降到尘世,马克思继承费尔巴哈等人的观点指出“宗教是人的本质在幻想中的实现”,宗教把人的现实性寄托于上帝,将上帝人本化以掩盖现实的苦难,宗教成为慰藉人、使人放弃挣扎的彼岸世界,成为安抚人安于现状的手段,鼓吹人的现实性只有在彼岸世界中才能实现。所以必须批判宗教中的异化、摆脱人的本质在宗教中的幻想。青年黑格尔派鲍威尔也发现了宗教中的自我异化问题,他通过对犹太人的宗教批判,为消解这种宗教中产生的自我异化提供了思路:“犹太人和基督徒最顽固的对立形式是宗教对立。怎样才能消除对立?使它不能成立。怎样才能使宗教对立不能成立?废除宗教”。“因此,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费尔巴哈将宗教外衣揭开,认为真理的彼岸世界就是指投射在神身上、宗教异化中的人的本质和人本身对立的世界,实际上此时费尔巴哈认为哲学的任务就是将人还原到世俗世界中,鲍威尔也只是认为废除宗教就能彻底消灭宗教中的自我异化。可见二人都还没有深化到对于市民社会现实的考察中,即从宗教异化的认识深入到市民社会的异化中。费尔巴哈将神下降到人,对于下降为何种状态、处于何种阶段的人却并不在他考虑中,鲍威尔一味要求废除宗教只是将从宗教中实现的政治解放和人的解放混淆。宗教中产生的自我异化并不在于宗教本身,而是在于现实制度本身。

马克思在分析德国现实问题时,首先不是联系原本,而是联系副本——德国的国家哲学,实际上就是黑格尔的法哲学,真正发现了此岸世界的真理——“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如果说剥开宗教的外壳是前进了一小步,那么发现市民社会才触及到了导致“人的幻想”的核心,将人安放到国家、社会中考察。马克思在德国首先联系副本的原因在于,德国的法哲学即是德国的现实,现实表现在英国是工业革命,表现在法国是大革命,表现在德国则是法哲学。德国不是历史的同时代,但是是精神的同时代,在德国首先联系副本,才能触摸原本。批判一旦超出德国现实到现代政治社会,就会涉及到真正的人的问题。马克思发现人类解放这个终极目标、找到自己的理论逻辑是通过对实践政治派和理论政治派的批判实现的。德国的实践派将矛头对准哲学,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误。问题在于德国的现实就是德国的哲学,德国在思想上是现代国家,德国是思想的存在,把握了哲学,才是把握住了德国的存在。德国的理论政治派则是将哲学与现实世界对立起来,把哲学独立化,忽略了德国的哲学属于德国的现实。因而对于德国实践派来说,它没有走向黑格尔,对于理论政治派来说,他没有走向现实世界。历史法学家、自然法学家、浪漫主义者、宗教改革家等妄想到原始森林寻找历史,实际上只能听到历史的回响。必须向德国制度开火,即转向市民社会才能接触到原本,才能将政治解放向前推动。

但是批判这种现存的制度不是目的,因为即使推翻德国现有的制度也只是重复现代国家布满灰尘的史实,所以它只能是手段,要唤醒现实的人的愤怒和反抗,这才是向德国制度开火的目的,要让这炮火燃起受压迫人民的意识,让压迫更加压迫才能让反抗更加反抗。人的意识一旦被唤醒,就涉及到了真正的人的问题。在德国,“棉花骑士”、“钢铁英雄”在上演英法的谢幕剧,国民经济学的问题是德国社会的问题,在英法已经是政治经济学的问题。因而,马克思从单纯法哲学领域转向制度的考察,现实的生产关系进入他的视野。

黑格尔将所有权作为市民社会的核心,他认为私人利益是人们交往的最终目的,市民社会就不仅是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个人私利的战场”,而且“也是私人利益跟特殊公共事务冲突的舞台”但是黑格尔将协调私人利益與公共利益的方法诉诸于国家,认为国家是绝对的自为存在。问题在于将绝对权力赋予国家,国家的统治者是否能承担起这一任务,这一颠倒市民社会和国家关系的做法实际上是为当时的普鲁士政府辩护。马克思将这一关系颠倒过来提出法的关系与国家的形式“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它的总和就是市民社会。即是“在过去一切历史阶段上受生产力制约同时又制约生产力的交往形式”。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深入分析市民社会的生产关系,分析了市民社会中的自我异化问题。劳动者生产的产品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资本家,生产过程不是自觉劳动过程,人成为工具性的存在。马克思实现了费尔巴哈和鲍威尔的未完成,他把人放在社会生产关系中考察,分析了在私有制条件下处于自我异化状态中的人,发现了导致这一关系的根源——私有制下的雇佣劳动。在市民社会中,人越来越成为独立的个体,但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因为需要的扩大和分工的发展使得个人的产品和他人的产品是相互补充的。市民社会在实际上就是一种普遍交往的社会,它是私有财产特殊个性的抽象,是个人利益与个人利益的交换。而在这一过程中,人的自我异化也发展为交往异化。

在市民社会产生的自我异化中,马克思看到了人的现实本质,因而看到了主体间对象性、社会性的关系,他发现了资产阶级将“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变成了现金交易关系,“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资产阶级将人从封建社会解脱出来,用关于自由、教育、法等观念以救世主自居,问题在于自由的权力、法的观念仅仅限制在资产阶级本身,资本的社会力量赋予了资产者崇高的地位却带给无产者无尽的贫穷。至此,马克思实现了对于鲍威尔、费尔巴哈、黑格尔等人的超越,真正发现了“人”,发现解放人的命题,不是解放对自然盲目崇拜的人,不是寄托宗教的人而是处于市民社会中的现实的人。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十条明确提到“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马克思超越费尔巴哈等旧唯物主义的进步性正是跳出市民社会扩展到人类社会。但是他并没有脱离市民社会,相反,他从市民社会出发又站在市民社会外发现了人类社会,而旧唯物主义却只是在市民社会里打转。

他剖析了市民社会的本质,分析了处于被压迫状态的贫苦群众,从而看到了将人从市民社会中解放出来才是真正的人类社会。他还为消除这种市民社会的异化找到了无产阶级、找到了废除私有制、消灭雇佣劳动和阶级以实现人的解放的途径。

二、从德国人到人

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也包含了世界性的眼光,暗含了解放的范围是全人类的解放。马克思认为对德国现实的反抗也是其他现代国家的镜子,“德国现状是旧制度的公开完成,而旧制度是现代国家的隐蔽的缺陷。”德国的现代政治状况就是过去敷了粉的发辫,而现代国家的革命是不彻底的,过去的制度的残余依然象幽灵一样困扰这些国家甚至在法国还表现为复辟,因此,德国正在上演英法旧制度过去的“喜剧”,为了避免重复旧制度的悲剧,他还要同没有敷粉的发辫斗争。“历史是认真的,经过许多阶段才把陈旧的形态送进坟墓。”马克思在这里完成了由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向对德国现实批判,又从德国现实批判转向了对现代世界的关注。

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开拓了世界市场,使得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变成了世界性的。“过去的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个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马克思看到了无产阶级的一无所有,看到了无产阶级在世界范围内的被剥削状态,“现代的工业劳动,现代的资本压迫,无论在英国或法国,无论在美国或德国,都是一样的,都使无产者失去了任何民族特性”。由于生产工具的改进和交通工具的发展,一切民族都被卷进了世界市场。他把无产阶级当做一个整体,它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因而只有实现全人类的解放才能实现自身的解放。

三、人类解放的路径

黑格尔关注到了社会现实,他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将国家标榜为客观精神的体现,认为理性本身就是现实,因而国家具有必然性,国家是市民社会的终结。哲学和现实不是二元对立的,哲学就是现实,现实就是哲学,合乎现实的就是合乎理性的,因而不可能发现哲学的指导现实革命的功能和使命,他将哲学悬置空中。马克思看到了哲学真正的使命在于指导实践,他真真正正关注到了社会现实,并将国家与社会的关系颠倒过来。他指出人是处于社会关系中的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指出人本身是目的,人与人的交往不需要中介。马克思真正发现了导致市民社会异化的根源在于私有制,在于雇佣劳动。

那么,如何超越现代国家的未完成呢?马克思认为只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实践。“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的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批判的哲学不能代替实践力量,对于宗教的批判和政治制度的批判根源在于对人的压迫和束缚,对于人的解放不能在批判中实现而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消灭。用实践的办法解决问题还需要一定的前提条件即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即理论适应这个国家需要。就德国来说,德国思想和现实的错位使得只有彻底的革命才能打碎,局部的革命不能触动德国根基,还是在错乱的时代里徘徊。实际上私有制的发展和资本的扩张,早已打破国家和地区的限制,不是仅仅是德国人而是处于雇佣劳动状态中被异化的所有人都需要彻底的革命。

彻底的革命呼唤一个彻底革命的阶级,这就要求一个广泛的基础,这个阶级必然是社会的绝大多数,这个阶级的诉求和整个社会的诉求相一致,这就推出了一个代表社会普遍利益的阶级,只有这个特殊阶级才能要求普遍的统治,这样就必定在社会上抽象出一个与普遍利益相对立的阶级,只有消灭这个阶级才能实现普遍的解放。在德国,君主、贵族、资产者等具有狭隘心胸,“缺乏和人民相同的是,哪怕是瞬间相同的那种开阔心胸,缺乏鼓舞物质力量去实行政治暴力的天赋,缺乏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因而这个阶级只能是无产阶级——它不要求任何特殊的權力,因为它受到的压迫不是特殊的不公正而是普遍的不公正,德国的无产阶级是人为形成的,它表明人一无所有的完全丧失。

马克思继续追问如何实现德国无产阶级追求人的完全的复归。在这里无产阶级已经超越了德国,聚焦了全世界: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无产阶级从一开始就和世界历史联系在一起。马克思在这里不仅看到了德国人以外的人,还肯定了黑格尔法哲学又超越了黑格尔法哲学,发现了哲学的使命:“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思想的闪电一旦彻底击中这块朴素的人民园地,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实现人的解放必须实现“哲学头脑”和“无产阶级心脏”的结合,一旦这一内在条件具备就会打破锁链,实现人的完全回复。

四、结语

从宗教批判到政治批判,最终到发现人类解放这个命题,从德国范围内的解放到现代所有国家人的解放,马克思从关注宗教和法哲学转向关注市民社会,在历史的动态发展过程中实现了从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转化,并在考察历史的过程中逐步确立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超越了德国的国家哲学,真正发现哲学的历史使命在于指导革命,并最终实现人类解放,同时在批判的过程中也找到了实现人类解放的阶级和道路。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黑格尔.法哲学原理[M].范扬,张企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5]共产党宣言[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作者简介:苗苗(1995—),汉族,河南安阳人,单位为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研究。

(责任编辑:李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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