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之前的佛教中国化

2020-05-11 06:00宫权
知识文库 2020年6期
关键词:佛法政权世俗

佛教中国化的内容很多,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如何处理政教关系,尤其是与世俗政权之间的关系。通过对两汉至唐这段历史时期佛教中国化历史进程的考察,我们发现佛教在这一历史时期,采取了一种依附、参与和调适的策略来处理与中国封建王权及其政治伦理规范之间的关系,从而为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奠定了相应的基础,逐步实现了佛教与世俗政权之间关系的中国化。

佛教中国化的内容很多,包括义理的中国化、传播方式的中国化、修行方法的中国化、伦理规范的中国化等等,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如何处理政教关系。在中国这样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国家里,作为一个外来宗教,要想站稳脚跟,传播佛法,就必须取得统治阶级的认可。也就是说,佛教必须处理好与政治尤其是与政权之间的关系。从两汉之际至唐这段时期,应该说佛教的传播和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其中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灭佛事件,这三次灭佛运动应该说对佛教的打击是巨大的,但是佛教依然顽强的生存了下来,并不断发展,其中的关键就在于佛教不断调整自身的思想和行为,缓和与不同政权和王道思想之间的矛盾,从而降低了佛教与中国社会政治环境之间的张力。从中国历史的进程来看,中国历史上的政教关系是政主教从,政治占绝对主导地位,奉行王权至上,以儒为主,佛道辅之。所以佛教中国化,在处理政教关系这个方面,关键就在于如何处理佛教与世俗政权之间的关系,通过对唐朝灭亡之前佛教在中国的传播过程的分析,重点探讨了佛教在这一历史时期是如何处理和应对与世俗政权之间的关系,从而逐步实现佛教与世俗政权之间关系的中国化。

1 依附和参与

佛教在传入中国之后,一开始走的就是上層路线,也就是说传法的主要对象就是统治阶级。佛教在处理与政治尤其是与世俗政权的关系时,首先采取了一种依附和参与的态度。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1.1 通过方术化、神灵化的手段吸引统治者的注意,进而获得统治者的信任。

如何赢得统治阶级的信任呢?在最初佛教经典刚被引进翻译,人们不熟悉其中内容的时候,采取一种合适的手段或方式就显得极为重要。佛教于两汉之际传入,当时中国社会正是迷信巫术盛行之时,黄老神仙方术、祭祀、卜筮、鬼神思想盛极一时。不仅百姓信奉,汉朝的统治者也尤其喜好神仙方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佛教为了融入中土文化,被人们所接受,就采取了一种方术化、神灵化的手段,以迎合当时流行的神仙方术。这主要是指佛教对中土黄老神仙方术的依附和对传统灵魂不死、鬼神崇拜等观念的融合吸收,进而在宣传方式或传播手段上,采取一种神秘化和灵异化的手段,以彰显佛祖、门徒以及得道高僧神秘和神通广大。从而吸引统治者注意,进而取得其信任。在这种情况下,佛教被认为是黄老道术的一种。虽然从佛理上来看,已经偏离了原有的佛教思想,但却在客观上为佛教思想的传播扫除了一定的障碍。具体来说首先就是在翻译的佛经中以及对高僧大德的传记中,突出其种种神通或灵异之处,借此吸引人们的眼球,进而凸显佛法的神秘力量和神通广大。例如在最早翻译的佛经《四十二章经》中,佛被描述成神通广大,能够“恍惚变化,分身散体,或存或亡,能小能大,能圆能方,能老能少,能隐能彰,蹈火不烧,履刃不伤”由此可见,早期翻译佛经的人,为了宣传佛法,往往夸大佛祖和罗汉的神通,赋予其明显的神话色彩。除此之外,一些译经大师和一些高僧也往往采取一些方术化的手段来扩大佛教的影响,或者被描述成具有灵异的手段。东汉时的译经大师安世高,“七曜五行之象,风角云物之占,推步盈缩,悉穷其变。兼洞晓医术,妙善针脉,覩色知病 ,投药必济。乃至鸟兽鸣呼,闻声知心。于是俊异之名被于西域。远近隣国咸敬而伟之。”实际上就是利用其灵异手段传播佛法,扩大佛法的影响力。

1.2 积极参与政治,为统治阶级出谋划策。

原本佛陀在世时,虽然也借助世俗政权的统治者弘扬佛法,但却主张与现实政治保持一定的距离。佛陀认为参与现实政治,涉足官场会招惹麻烦,增加烦恼,不利于佛教信徒的修行和解脱。因此,在国王和王公大臣向他咨询国事时,他也只是给与一定的启示或意见,让国王自己决定,但是从不直接参与世俗政权的军国大事。所以佛陀才说,“吾视王侯之位,如过隙尘”“不得参预世事通致使命,呪术仙药、结好贵人亲厚媟嫚,皆不应作。”然而大乘佛教兴起后认为,出世法和世间法是对立统一的,出世即入世,佛教应普渡众生。所以大乘佛教传入中国后,为了争取统治者的支持,开始涉足政治,参与朝政,出现了一些政治和尚和带有政治色彩的佛教宗派。例如,南北朝时宋朝的慧琳,受到宋文帝的赏识“遂参权要,朝廷大事皆与议焉。宾客辐凑,门车常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势倾一时…权侔宰辅。”,时人称之为“黑衣宰相”。不仅僧人出现干预朝政的现象,连尼姑也出现干预朝政的现象,最典型的就是东晋简静寺的尼姑妙音,史载其“权倾一朝,威行内外云”。到了唐代这种状况,就更加普遍。例如南宗惠能大师的传人神会大师,在安史之乱时,通过贩卖僧牒,筹措了大量经费,为唐军的平叛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而朝廷也认为“代宗、郭子仪收复两京,会之济用,颇有力焉。”据统计有唐一代,和尚被封官赐爵的,达几十人之众。地位最高的直至司徒、司空、国公,一般的则为朝散大夫、鸿胪卿等。至于因勾结权贵而飞黄腾达、显赫一时的僧人,则为数更多。不仅个别的僧人如此,一些宗派也与世俗政权的统治者交往紧密,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隋唐时一些大的宗派,天台宗、唯识宗和华严宗,三大宗派的创始人都与当时的统治者关系紧密。例如华严宗的创始人法藏,在武则天执政时期就在宗教活动中为武则天服务,将地震当做天降祥瑞、如来显灵来大加宣传。而在神龙政变中,更是积极参与,“藏乃内弘法力,外赞皇猷”,支持唐中宗继位。

2 调适

单纯的依附和参与政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依靠统治阶级的扶持扩大佛教的影响,但是三武灭佛事件的发生也说明这种依附和参与是有政治风险的,而且不利于保持佛教的独立性和法统的传承。而且在依附和参与政治的过程中,佛教也遭遇了很多诘难,那就是佛教徒是否应该遵循世俗的政治伦理规范。因此在这一历史过程中,佛教自身也在进行相应的调适。

2.1 与政治中心保持一定的距离,在一定的程度上保留佛教的独立性。

我们都知道道安法师那句名言“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其实这句话的完整原文是“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又教化之体,宜令广布。”这句话实际上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告诫弟子要妥善处理好政教关系。他认为,在王权专制的情况下,必须取得王权的支持,才能传播和弘扬佛法。第二,他认为不能单纯依赖王权的统治者的支持,依靠神通来吸引眼球,只走上层路线。这样过于依赖王权,是脆弱的不可靠的。一旦统治者更替,态度转换,那么就会受到很大冲击,例如他当时遭遇的冉闵之乱。所以要改变传法方式和路线,不能像以前他的师父佛图澄那样依靠神通秘术,毕竟不是每个僧人都能掌握的。而应该通过阐明佛教义理、强化戒律和提高僧人质量的方式来传法。另外,扩大弘法对象:即“教化之,宜令广布”。他认为,佛教要在中国发展壮大,就不能只向社会上层传法,要培养一个广泛的信奉佛法的阶层,只有这样才能扩大佛法的影响,使其持续不断的发展。为此他让法汰到扬州传法,派法和入川传法。而他的弟子就是依照这一方针,重点在东晋士族中弘扬佛法,最终形成具有很大影响力的“士大夫佛教”,从而使佛教开始在士大夫阶层和广大民众中进行广泛传播。而离开政治中心,也使得佛教减少了政治运动的冲击。而唐朝禅宗最终退隐山林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保持禅宗的独立性,同時保持它独特的修行方式。而从历史背景来看,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冲击和唐武宗的灭佛,佛教僧团的势力已经大为缩减,不复从前。这说明如果如果身处或紧邻政治中心,参与政治活动较深,必然会受到政治冲击,影响佛法的传承。北宗和菏泽宗的衰落,除了没有持续培养出优秀的传人外,过于依赖统治者、受战乱和政治运动的冲击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2.2 对中国国政治伦理规范的调适与妥协。

佛教原有的思想和行为规范确实存在与中国政治伦理规范不协调的一面,比如佛教思想认为“天下多道,王道为大,佛道如是,最为其上”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抬高了佛道的地位,甚至高于王法。在戒律方面,佛教认为出家人不再礼敬上至国王,下至父母的俗人。上述思想和戒律就使得佛教传入中国后面临如何处理如世俗政权关系的问题。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佛教传入中国后从未真正认为佛法高于王法,而是在承认佛法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前提下,遵循世俗政权的法律即王法,同时遵循各种佛教戒律。道安法师的“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实际上既体现了佛教对于俗世政权的依赖,也表明佛法要服从于王权思想。对于出家人不礼拜国王的戒律,既从理论上进行回应,也在现实中做出妥协。从理论上来看,以慧远的《沙门不敬王者论》为代表。慧远认为,佛教信徒分为两种,一种是出家的信徒,一种是在家的信徒。在家的信徒,是顺应教化的俗世之人,他们的内心和外表同俗世之人是相同的,所以拥有天伦之爱,应该礼奉君主。而出家的信徒是出世之人,追求的目标和选择的道路都与世俗之人不同,因此服装制度等就不能和俗世之人相同。而且他们可以拯救世人,帮助王侯教化百姓。虽然没有俗世那种礼拜君王形式,但却不失恭敬之意。虽然在理论上,佛教的行为规范得到了一定的承认。但是在现实中,佛教还是做出了妥协。像东晋十六国时期和南北朝时期,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统治者拥有绝对的权力,又崇尚武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僧侣们不得不做出妥协,礼拜王者。例如当时的沙门领袖法果,就带头参拜皇帝,认为“太祖明睿好道,即是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他认为皇帝是佛的化身,礼拜皇帝就是礼拜佛祖。而到了唐肃宗时,也有僧侣跪拜称臣。

3 结语

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情境中,佛教中国化所面临的问题,所包含的内容均会有所不同。因此,佛教中国化的侧重点会有所不同。但无论是哪种历史情境中,政教关系都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内容。在佛教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中,佛教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也采取了不同的策略,以回应相关的质疑与挑战。而在当代宗教中国化的历史背景下,佛教中国化也必然会要求佛教对其自身进行必要的调整,以适应现代社会的要求。这就是说,佛教必须在现行的政治体制下,遵守相关的法规和条例,同时以自身的行为参与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中,做出自身应有的贡献。只不过,我们过去只强调道安法师那句话中“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的一面。实际上,政教关系应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佛教自身要做出一定的调整,国家对佛教的管理也应作出相应的调整,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形势。实际上,我们国家也确实在这样做。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宗教会议上的讲话、2018年2月1日实行的《宗教事务条例》等都凸显了这一方面。总之,佛教中国化中政教关系中国化应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政教分离并不意味着两个方面完全隔离,实际上也不可能,而是意味着,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政府及其相关机构与佛教信徒及其组织能够积极互动、相互尊重,共同投入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共同奋斗。

作者简介:宫权(1979.07-),男,汉,山东省乳山人,山东大学哲社学院2017级博士生,山东工商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宗教社会学与老年社会学。

(作者单位:山东工商学院公共管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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