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体高
陈大可是在一所叫麻雀场的小学上学的,但他已经在那儿毕业了。他刚刚去看了班主任秦老师。因为他知道,他们刚一毕业,她就病了!现在他离开秦老师朝家走去。
陈大可的家离小学不远,只两里地儿,又走得急,不一会儿就回到屋侧边。家门口有口小水塘,是丫丫的快乐之地。往日里,陈大可一回到小水塘边,丫丫就从水面扑扑扑地飞上来,嘎嘎嘎地叫几声,一摇一摆地紧跟在陈大可身后。今天咋不见丫丫?
丫丫是一只鸭子,一只洁白的鸭。
院坝里静悄悄的,空落落的!
妈妈,妈妈!陈大可大叫着。
妈妈从屋里出来。
大可,你嚷嚷啥?
丫丫,丫丫咋不见了?
大可,你马上就去住校上学了,还管什么丫丫。
我问你,丫丫上哪儿去了?
老鸭子炖虫草大补,有人出高价三百元买走了!
谁?
屠二。
屠二姓涂,在麻雀场上卖肉,人们心里便叫他屠二。屠二手里有刀,丫丫危险!陈大可拔腿就跑。今天虽然是集日,但已散场了,陈大可一眼就看见屠二手拿一把明晃晃的刀站在肉案旁,守着还没卖出去的几块肉。
屠二,陈大可叫出口觉得不合适,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的丫丫?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买走的那只白鸭子!
拿去鸡鸭场杀了。
鸡鸭场,是专门卖鸡鸭又帮人杀鸡鸭的地方,在场尾上。
陈大可飞跑过去。看见一个瘦瘦的女人正把手中的一只白鸭交给一个手持利刃的男人。是丫丫!丫丫一见,泪水哗啦啦地出来了!鸭子也流泪?没见过丫丫流泪!
是我的丫丫,不卖!
陈大可一把夺过丫丫。瘦女人上前来抢。旁边正好是田野,陈大可将丫丫向空中一抛。丫丫高高地飞起。阳光正灿烂,丫丫便闪出光彩!陈大可对着天空说,丫丫,若找得着回家的路,你就在家等我;若找不着,就做一只野鸭吧,但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钱!瘦女人一把拉住陈大可。好在陈大可身上备有开学用的钱。
陈大可急急地回到家。丫丫呢?
丫丫,丫丫!
陈大可对着空中高喊!
两岁那年,爸爸牵着小大可去赶集,看见一群小鸭,嘎嘎嘎的,挤挤挨挨的,好乖!其中一只白的,洁白,似雪!小大可挣脱爸爸的手,捧起那只小白鸭,一直捧回家中。从此,小白鸭和大可就形影不离。大可一天天地长大,小白鸭也一天天地长大。大可说,得给你取个名儿,就叫,就叫丫丫。丫丫,你说行不!小白鸭嘎嘎嘎地叫几声,意思是好呀,好呀!
大可在自己床边给丫丫搭了张床,那是一个小箩筐,里面铺着干草。晚上丫丫就卧在窝里,瞪眼望着大可伏在桌上做作业。大可睡,丫丫才睡。
有一天早晨,大可起床,呀,窝里一个白生生的鸭蛋。奶奶捡来腌进缸里,以后每天煮一个咸鸭蛋给大可吃。一年四季,每天都一样。大可是吃着丫丫下的蛋长大的!丫丫多大了?陈大可小学毕业,十二岁,要上初中了,丫丫就十岁,十岁的鸭!
我一定要找回丫丫!
陈大可走过田野,一路呼唤,丫丫,丫丫!可是没听见那熟悉的嘎嘎嘎声。丫丫,你找不到回家的路,迷路了吗?
陈大可登上一座山,呼唤,丫丫,丫丫!
嘎嘎嘎!山下的一块水田里,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陈大可往山下跑,丫丫扑扑扑地飞起来,像一道闪电,扑的一声落入陈大可怀中。我的丫Y!
要快开学了,路远,陈大可得住校。他在收拾行李。丫丫侧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丫丫,你不出去,咋的啦?每个星期五,我就会回来看你的。丫丫走过去,一下子咬住陈大可的裤腿。丫丫,啥意思?要随我去?丫丫退出嘴,点点头。可是,丫丫,这是不行的。丫丫又一下子咬住陈大可的裤腿不放。
丫丫,那让我想想。好,我一定带你去,你就做一只陪读的鸭。丫丫一听,在屋里跳了起来,嘎嘎嘎的,像在歌唱,又几步跨出屋子,扑扑扑地飞起来,落入小水塘中。第二天早晨,丫丫起得早,用嘴拉拉陈大可的裤腿,陈大可翻身起来,眼前一亮,鸭窝里一个洁白的蛋,看起来,比原先的都大!丫丫,好乖的丫丫!
开学了,陈大可要去清溪镇。清溪镇,一座古老的镇,一片瓦屋伏在山窝里,周围是连绵的山峦,清溪河打从镇边流过。镇上有所九年制公办学校,小学初中一块儿。陈大可就来这儿上。
一天下午,陈大可背上一大包袱,双手抱着小箩筐,筐里趴着丫丫。小箩筐一颠一颠的,像摇篮。十岁的丫丫坐摇篮了!
他们来到麻雀场,这儿有去清溪镇的车。
丫丫,我们上车啰。
下去!胖司机吼了一嗓子。
啥意思?
带宠物不上车,上车不带宠物。
丫丫是宠物?陈大可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觉得丫丫是伙伴,是朋友。
师傅,它是我的丫丫……
什么乱七八糟的,下去,下去!
车门砰的一声,车开走了!
丫丫,不就十千米吗!我们走。向前进,向前进!
陈大可抱着小箩筐,噔噔噔地在公路上走,特有劲儿!大概走了四千米,觉得有些沉,脚步慢了下来。小箩筐近两千克,丫丫也两千克多,能不沉吗?
丫丫,我们歇会儿,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吧。
丫丫,口渴了吗?去喝口水吧。
旁边一口水塘,丫丫扑地飞了过去。跳入水中,一下子快活起来。打猛子,双脚朝天乱蹬,像在做花式表演。轰轰轰,后方开来一辆客车,丫丫在水面双腿一蹬,扑地飞了起来,飞向那辆车。丫丫,你要干啥?丫丫双翅一收,准准地落在车顶上。
啥意思?哦,我懂了!
陈大可站起来,朝开来的车挥手。赶车,我要赶车!可司机摆摆手,轰轰轰地开了过去!陳大可背着包,端着筐,跟着客车跑起来!陈大可跑啊跑啊,再也跑不动了,大喊一声,丫丫,你在车站等我,就一屁股坐在公路上。丫丫从车顶站起来,双脚一蹬,扑地飞向空中,陈大可眼前一道白光一闪,是丫丫落在他身边。
丫丫咬住陈大可的裤腿往前拖。
丫丫,啥意思,我们走?
丫丫点点头。于是陈大可端着空箩筐,丫丫伴在身边,一同朝前走去。
终于到了学校。学校旁边是大片田野。
校门口张贴了分班的名单,好多人都伸长脖子往上面看。有许多人扭头看着陈大可,奇怪他怎么端着尊筐,萝筐里还有一只雪白的鸭?陈大可看见自己的名字了:七年级(2)班,班主任许利平。许利平,男的还是女的?要是女的,会不会和秦老师一样?陈大可又心疼起来!
走进校门,一排长桌,是各班的报名处。七(2)班,就这儿。报名处坐着的却是个男的,是班主任吗?
老师,我报名。
叫啥?
陈大可。
老师看了一眼名册,说,有的。但是老师看了他一眼,又站起来往下看。说,这是咋的啦,带着鸭子来上学?校园里不得养家禽。
老师,我们在一起十年了……
什么,有十年的鸭子?不成精了!
无数的人围了过来,陈大可一脸绯红!
不行!陈大可,你有三种选择:送人,卖了,或带回家。否则,不能报名!快做决定,6点报名截止,明天正式上课!
陈大可走出人群,走出校门,来到一棵大黄葛树下,坐了下来。树上无数的鸟儿歌唱着,跳跃着。丫丫,我不会把你送给谁,也不会把你卖给谁,带回去又来不及。丫丫,咋办呢?要送,早该送给秦老师,她那样消瘦、苍白,可是那样,你会……丫丫,你就住在这树上行不行?丫丫侧头看着陈大可。怎么眼泪哗啦就下来了?丫丫扑地飞起来,不是飞向树顶,而是高空,成了一个亮亮的点。丫丫,你去哪?十千米,你能找到回家的路?
陈大可终于报了名,住下来了。宿舍里有两张床,上下铺,住了4个人。宿舍紧挨稻田,推开窗,就看见粼粼的水田。陈大可把小箩筐——往日里丫丫的家安放在窗外。
已经过了三天,陈大可打电话回去问过,丫丫没有回家,四周也不见丫丫的影子。难道它真成了一只野鸭?
一日清晨,同宿舍的王大放刚推开窗,就大叫,蛋!
反应最快的是陈大可,跳下床,几步跨过去,见小箩筐里,真有一个洁白的蛋,鸭蛋!
丫丫,丫丫!陈大可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