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
2017年新春临近,广东省东莞市一建筑工地老板却败光了工友的血汗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唯一的嫂子独自面对一群催债的工友。这时,羸弱无辜的嫂子该怎么办?她会替小叔子担起这个责任吗?
难以置信:有情有义的小叔子携工程款跑了
2017年新春将至,唐小燕的手机突然收到小叔子刘鑫的一条微信:“姐,我闯祸了,我跟朋友搞投资,把工人的钱全赔光了。我没脸回去见你,也没脸见他们。”唐小燕大脑“轰”的一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时年38岁的唐小燕是湖南省长沙市望城区人,初二那年,唐小燕因家庭贫困无奈辍学。辍学那天,唐小燕意外得知,与她一起辍学的还有同学刘洋。
刘洋与唐小燕同岁,是望城区茶亭镇人。唐小燕听几个老师说,寒假期间,刘洋的父母因下河打鱼,双双溺水身亡,留下他和5岁的弟弟。为了抚养弟弟,刘洋不得不退学,扛起家庭重担。
自艾自怜的唐小燕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她更可怜。她主动对刘洋说:“你给我留个地址吧,以后可以相互关照。”两个月后的一天,当她来到刘洋家时,家里只有一个小男孩。唐小燕和他聊天,得知他叫刘鑫,是刘洋的弟弟。
刘鑫知道唐小燕是哥哥的同学后,喊她“姐姐”,还踩在椅子上给她倒水喝。对比起家里两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唐小燕觉得刘鑫格外懂事。
一个小时后,刘洋回到家,唐小燕已做好了两个菜。唐小燕对错愕的刘洋说:“我看你到中午了还没回来,就给刘鑫做了饭,你一起来吃吧。”饭间,唐小燕得知刘洋在镇上学做木匠,空闲时还要干农活,刘鑫经常饿肚子。唐小燕感慨刘洋的不易,也心疼刘鑫,一有空就往刘洋家跑。为了感激唐小燕,刘洋发了工钱,也会给唐小燕送些小礼物。
一晃几年过去了,刘洋与唐小燕的感情在你来我往中升温,顺理成章成了男女朋友。虽然这段感情遭到了唐小燕父母的反对,但唐小燕执意嫁给刘洋,两人于2002年结婚。
婚后,刘洋做木工,唐小燕做裁缝,赚钱供刘鑫读书。刘鑫知道哥嫂不易,中专毕业之后,跟着隔壁大叔一起去了广东省东莞市一建筑工地做工。
念及哥嫂的恩情,刘鑫赚了钱就往家里寄,一开始,只有三五百块,慢慢越来越多。靠着他的贴补,刘洋家盖起了楼房。
2008年,刘洋和唐小燕的儿子诚诚出生,刘鑫送了一万块。刘洋和唐小燕觉得,弟弟已经帮他们太多,不肯收。可刘鑫却说:“我从小是哥哥嫂嫂带大的,我们兄弟不分彼此,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刘洋和唐小燕感动不已。刘鑫告诉哥嫂,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他已经摸清了建筑行业的门路,积累了一些资源,跟老乡组建了一支工程队。
2010年,刘鑫在广东东莞注册了自己的劳务公司。10月,听说刘鑫手里的业务多,缺人手,唐小燕夫妻俩将不到2岁的儿子交给外公外婆,赶去刘鑫的工地帮忙。有了哥嫂协助,刘鑫如虎添翼。
然而,好景不长。2014年,刘洋在回老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去世。为刘洋办后事时,唐小燕哭得几次晕厥,刘鑫感念她对哥哥的感情,对她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我会照顾好你和侄儿的。”
刘鑫说到做到。这些年,为了照顾唐小燕母子俩,他一直未婚,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们。唐小燕过意不去,主动承担了工地里的后勤工作,负责给大伙做饭,顺便照顾儿子。
到了诚诚入学的年龄,刘鑫将他送进东莞的一所私立小学。刘鑫还给他报培训班,无论费用多么昂贵,他从来都不心疼。这些唐小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总跟儿子说:“你二叔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你要努力读书,长大后回报你二叔。”
唐小燕万万没有想到,有情有义的刘鑫竟会拿着工人的血汗钱去做投资的傻事。她不断给刘鑫打电话,却始终打不通,她又改发微信,也无人回应。
到了第四天,工友发现刘鑫始终没有回到工地,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跑到唐小燕这里来探消息。唐小燕见瞒不下去了,将真相说了出来。
得知刘鑫赔光了他们的血汗钱,工人们愤怒了。他们诅咒他,辱骂他。唐小燕制止他们:“现在事情都没弄清楚,你们这样骂他,太没有义气了。”工友们却听不进去:“没有钱我们怎么回去过年,怎么跟父母孩子交代?”“他肯定是跑了。”唐小燕只好对大伙说:“你们都回去,这事由我来问清楚,到时候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工友们只能暂时作罢。
挺身而出:爆棚嫂子力为工友重塑一片天
在唐小燕心里,她始终都不认为刘鑫是怕承担责任而逃跑,她脑海里一直都回放着这些年,刘鑫是如何对待她和儿子的——
刘洋去世后,唐小燕的妈妈得了尿毒症,她想尽办法也凑不出手术费,是刘鑫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还去银行贷款了10多万元,一次性打到她的账上;前两年,她弟弟惹上黑社会,他们将弟弟抓走,是刘鑫单枪匹马闯过去,拿着刀威胁他们,救出了弟弟;一年前,她表妹来东莞,刘鑫四处托关系,将表妹介绍到开发商公司做销售……
唐小燕坚信刘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总有一天会回来。几个不眠之夜后,唐小燕将工友们聚集起来,对大伙说:“我知道刘鑫欠了大伙的钱,如今我也找不到他,但我愿意替他承担责任,他欠大伙的钱,我来还。”当下,她拿出全部积蓄,加上从娘家借来的钱,凑了五万八千块钱,均分给10位工友,又跟他们签下了欠条,承诺日后一定还钱。见唐小燕如此,几个工友不忍心,帮忙劝大伙:“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先回家过了年再说。”大伙这才纷纷离去。
大伙一离开,唐小燕就带着诚诚去寻找刘鑫。他们先后去了广州和惠州,却始终没有看到刘鑫的身影。大年三十的夜里,唐小燕帶着诚诚流落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忍不住抱头痛哭。
就在这个时候,唐小燕的银行卡里突然多出了3000元钱,直觉告诉唐小燕,这笔钱是刘鑫转进来的。她立马拨打刘鑫的电话,竟然通了。
原来,年前见工程接近尾声,刘鑫决定去和开发商结清工程款。那天晚上,他被几个开发商拉去喝酒。酒过三巡,一个朋友给大家推荐了一个理财项目,让他们见证了“投资30万,一周后回报46万”的奇迹。饭桌上的人都动了心,刘鑫也在大家的煽动下,将刚到手的23万元钱,投了进去。
酒醒后,刘鑫觉察到事情不对,想找那个朋友要回钱,却始终联系不上,几个开发商一商量才知道那个人根本就是浑水摸鱼,借机骗钱。他们报了案,却因酒店没监控,警方无从下手,他们只好等待警方后续追踪,自认倒霉。事已至此,刘鑫想起平日在工地上流干汗水的工友们,既心虚又害怕,竟鬼使神差买了一张去外地的火车票,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城市。
唐小燕在电话里几次询问刘鑫在哪里,可刘鑫都三缄其口,只说:“嫂子,你别管我了,我总得想法子把钱赚回来,否则我还怎么面对那群兄弟。”唐小燕只好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放下电话后,唐小燕思来想去,觉得靠刘鑫一个人,何年何月才能还上这些钱,她要怎样做才能帮到刘鑫?
2017年3月,唐小燕独自回到工地,遇见该工地的开发商和建筑公司焦头烂额。刘鑫逃跑了,他们正发愁找不到新的队伍接项目。唐小燕找到其中一个相熟的老板,说:“这活年前就是我们在干,年后还是交给我们,刘鑫虽然跑了,可是他底下的人还在啊。”几个老板并不相信唐小燕,可唐小燕据理力争,最终老板拍板决定:“你一个女人若是能把工程队接手过去,我们就相信你。”
随后,唐小燕回到住处,给工人们打电话,劝他们回工地继续干。可工友们说:“谁还敢跟着你们干,不怕被坑吗?”可唐小燕却说:“现在一时半会你们能找到其他门路吗?这个工程还能做个大半年,何苦要放弃到手的钱。”
工人们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都先后答应了。就这样,唐小燕张罗起整个工程队来。每一天,她除了负责后勤,还跟着大伙一起干活,和水泥、砌墙,无论多苦多累的活,她都咬紧牙关完成。
每做完一个项目,唐小燕就跟开发商要工程款。一开始,开发商借故推托,唐小燕几次空手而归。后来,为了融入那群“狡猾”的人,唐小燕从滴酒不沾慢慢学会了喝酒;每次喝完酒,她都在厕所吐得天昏地暗,可她卻很高兴,因为她不仅拿到了钱,还结识了几个新开发商,又接到了两个工程。
2017年10月,唐小燕以“胃出血”入院的代价从开发商那里拿到了4万块钱,工友们去医院看她,她从病床上撑起来,将钱悉数分发给大家,一分都没有留下。一个工友不忍心,对她说:“你也留一点,要不然都没办法交医药费。”唐小燕这才留下2000元钱,当时就办理了出院。见唐小燕如此,工友们都无话可说,谁都不愿意为难这个女人。
令唐小燕欣慰的是,每个月她都会收到刘鑫给她转账的3000元钱,留言说是给诚诚的学费和生活费。可唐小燕给刘鑫打电话,刘鑫的手机已经停机了,怎么也联系不上。唐小燕只好将他的钱都拿去还债,将诚诚转进了街道小学,退掉了补习班。
2018年4月,工友张柳新的儿子出了车祸,造成头骨破裂。唐小燕二话不说,从娘家舅舅那里借了钱,将欠下的2.8万元工钱给了张柳新,还借了2万块给他。唐小燕的重情重义,大伙都看在眼里。曾经,刘鑫也是这样对待兄弟们,无论谁家有什么困难,他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大伙内心的淳朴被激发出来了,再也没有一个人向唐小燕提起欠款,大家铆足了劲干活,还总劝唐小燕多休息。
2018年底,唐小燕经人介绍,接下了另外两个10万方的项目。她戴着安全帽,推着施工车,吹着哨子穿梭在工地间,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刷漆、抹灰、倒模,她都干得有模有样。坐到酒桌上,也没人再敢小瞧她,结款都很爽利。
爱心接力:逃跑小叔与工友为好嫂子续命
2019年4月,两个工程相继做完,她拿到了26万元尾款,只留下3000元的生活费,其余全部分发到每个工人手里。就这样,唐小燕先后分7次还清了工人的欠款,也结清了他们的工程款。
还清了钱,唐小燕想第一时间告诉刘鑫这个喜讯,可始终联系不上他。她听老家的朋友说,曾在广西一个工地见过刘鑫,唐小燕委托对方,若是再见到刘鑫,一定转告他,务必尽快跟她联系。之后,唐小燕左等右盼,却始终没有等到刘鑫跟她联系。
这年6月,唐小燕开始断断续续发烧,却依旧在工地干活。这天,她突然鼻血直流,晕倒在地。工友们将她送进东莞市人民医院,几天以后,唐小燕拿到了一份诊断书: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唐小燕惊讶地问医生:“我身体很好,怎么会生这样的病?”医生询问了唐小燕的职业后告诉她:“油漆、涂料都含有甲醛等污染物,近距离、高密的长期接触,都是白血病的诱因。”
见唐小燕整个人恍恍惚惚,跟在她身边的工友刘云不忍心,回到工地告诉大家:“小燕姐是替大伙生的这场病。刷漆、刷涂料,她都抢在最前面,她是替我们挡了灾啊,我们必须救她。”
6月20日早晨,唐小燕正在收拾床铺行李,准备偷偷回老家去。没想到,11个工友齐刷刷涌到了唐小燕的房间里。一个叫赵良的大叔,对唐小燕说:“燕,你有病怎么能瞒着我们,这几年我们亲如一家,平时谁有个感冒发烧,都是你出钱出力地照顾,现在我们要是不管你,岂不是无情无义?”说完,赵大叔拿出了11个兄弟凑出来的2万钱,硬塞到唐小燕手里。唐小燕执意不收,刘云哭着说:“我们有的是力气,总能赚得到钱,你现在就去医院治疗。”唐小燕的眼睛湿润了。
随后,唐小燕被送往东莞市人民医院血液科进行化疗,每次化疗需花费4000多元钱。为了给唐小燕筹钱,在赵大叔的带领下,工友们加快赚钱的脚步。每次发了工钱,除了留下一家老小的基本生活费用,剩下的全都送到唐小燕的手里。
2019年10月,工程队里一个工友听说深圳有一个工程,他提前去看场地,意外遇到了刘鑫。原来,这几年,刘鑫为了还债,摆过地摊、做过批发生意,甚至还去过国外淘金,可赚得一直都不多。
在得知唐小燕为了替自己还债,还得了白血病,刘鑫连扇自己好几个耳光。当天下午,他就跟工地老板结清了工钱,带着4万多块钱,直奔唐小燕所在的医院。在看到唐小燕的那一刻,刘鑫几乎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女人,嫂子才刚满40岁就双鬓泛白,瘦得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他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唐小燕却说:“诚诚很想你,我们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十几个工人围住刘鑫,他们鼓励他:“你姐这两年不容易,你要好好照顾她,我们愿意跟你一起干,给你姐筹钱看病。”听着这暖心的话,刘鑫再次流下感动的泪。
刘鑫回来后,全面接手照顾唐小燕的事务。他去菜场买鸡,回来熬鸡丝粥。一开始,他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肉没炖烂;慢慢地,他开始学着抖音上的步骤,也做得有模有样。他还去网上寻找白血病的案例,若是发现有白血病患者康复的例子,他就联系对方,跟对方请教经验。
12月,唐小燕在经历了新一轮化疗后,病情终于稳定了,可以暂时出院。
2020年1月初,在询问唐小燕的主治医师之后,得知想要根治白血病,只能靠骨髓移植,而移植费用大约需要60万。这之后,刘鑫将唐小燕的资料上报中华骨髓库,一边寻找匹配的骨髓,一边继续奔波在工地,谈业务、联络开发商……
在他的努力下,工程队的业务量不断增加,大伙跟着他一个工地干完接着换另一个工地,还自发加夜班。他们的心中有同一个信念,用自己的血和汗,将至亲的人留下,和他们一起享受美好生活。
编辑/包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