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演
读汪曾祺的散文集《人间草木》,里面有好多让人惊艳的句子,尤以“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为赞!
和花坐一会儿,不就是静听花儿私语,或与花儿对话,作一次心灵的沟通吗?
人的一生里,很多时候都是在做时间的旅人,奔波于忙碌的生活。所以,真应该“浪费”点时间与花语———和野杜鹃坐一坐,与山桃花、狗尾草等聊一聊,顺便闻一闻阳光的味道。一年四季里,倾听春花之呢喃,凝视夏花之灿烂,感悟秋花之笃定,感受冬花之坚强。
走在春天的小路上,是谁在施展魔力,唤醒了沉睡的小精灵?娇嫩的迎春花尽情舒展着,颇有沉鱼落雁之美。微风轻柔地抚摸着花草树木的脸颊,暖暖的,怪舒服的。满山满坡的野花睁开了俏皮的眼睛,一朵,两朵,一丛,两丛……连成片,汇成海。沉浸在花海里,我总喜欢静听春花呢喃。
夏天,爱漫步郊外。常见僻静的土埂上,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两朵花娇艳地盛开着。虽然长在野外,但是显得那么高贵。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它们总是那么显眼,那么脱,是沦落凡间的精灵吧!?我总愿意蹲下身,与它们对视,静静聆听它盈盈细语。
每年初秋时节,走进故土的农家小院,总能强烈感受到秋花盛开的壮观景象:洋姜挺起坚硬的腰身,玫瑰花缀满了带刺的花枝,牵牛花爬满篱笆,还有那红红的鸡冠花……所有的花儿都像展开了竞赛似的傲然怒放着,展示着自己的风采。与花语,不如俯下身,侧着耳朵,倾听秋花吟唱着属于自己的歌谣……
我酷爱冬日的花,因为它们都有一种坚强不屈的性格。每年冬天,我都去品梅,“墻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在家里摆上一盆水仙花,其天然丽质,芬芳清新、素洁幽雅、超凡脱俗,尤其令我喜欢。冬日岁寒,但凌寒盛放的花不少,在寒冬里赏花,静下来和花儿对一对话,不为附庸风雅,只为获得些许心灵的慰藉,洗涤心灵的尘埃。
一年四季,每个时节都有花语,你我都能听懂吗?不一定!
有一个老农民,承包了不少土地养育花草。他整天和花草打交道,虽苦,却以此为乐。老农无儿无女,平时从不与人论是非。但每到花丛中,便经喃喃自语,如与人对话一般。久而久之,村人不解而众人疏。可他的花草却越来越鲜活,产业越做越大。
一日,记者前去采访,老农一边讲解,一边动手给花草浇水,在一株倒地的玫瑰花旁,老农爱惜有加,轻轻扶着花枝说:“你今天怎么啦?怎么睡在地上呢?痛吗?”记者好奇地问:“花能听懂你的话吗?”老农反问:“你怎么知道花儿听不懂我的话?这花受到安慰,以后会长得更好呢!”
以上的故事,是作家流沙河写的《和一朵花说话》之大意。
花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有一句带有戏谑式的名言:“每当和一位大科学家谈话,我就肯定自己此生的幸福已经没有希望。但每当和我的花园谈天,我就深信人生充满了阳光。”此言甚合吾意。
与花草为伴,我真心觉得每一次和花草“说话”,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内心享受。
前些日子,搬新家了,妻子在门外的走廊里养了好些花,顿时仿佛置身花丛中。
于是每周一次的“观花”、“护花”便成为我的日常生活“必修”课程。时间久了,对花草也就滋生出了更多更无名状的情愫。
一天,我突发灵感,学汪老在门上留言,“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
妻子见了,再添一言,“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静听花语一会儿或和花儿说一会儿话。”
“静听花语”也好,“和朵花说话”也罢,多有诗意的语言。只是,我们总是忙忙忙,以致常常不解地问:花儿会说话吗?花儿能听懂人的话吗?
其实,能否听懂花语,取决于与一朵花怎样的遇见,就像一段音乐,不仅仅属于耳朵,还有心灵的时光。
如果遇见一朵心仪的花,不妨坐下来,听听它在说些什么。听它说风的熨帖、光的惬意,听它说岁月、天涯……
如果遇见一朵心仪的花,也不妨跟它说一说话,说说你的烦心事、开心事,说说你的心情、境遇……
只要愿意,任何人都可以走进任何事物,走进自己的内心世界,走进属于自己自由的灵魂的香气。
这人间可以嘈杂,但内心不能躁动;这人间也可以冷清,但内心不能荒凉。心中有花,随时可以蹲下来,闻一闻那朵花的香,听一听那朵花的语。
选自《潮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