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性缠足习俗与整容文化的比较研究

2020-05-09 13:41王晶可
现代商贸工业 2020年9期
关键词:审美观整容

王晶可

摘 要:几千年来,人类社会发展的脚步从未停歇,那些曾经被印记着“无处不美,无处不妙”的“三寸金莲”的小脚女性,已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渐渐消失。而那些大眼睛、小V脸、欧式大双、高鼻梁、前凸后翘的“人造美女”,却不断充斥着大众的审美世界。通过对中国古代传统的缠足习俗及现代兴起的整容文化这两种文化现象的分析比较,揭示出二者折射的中国女性的审美观和价值观,从而重新思考当代女性“美”的内涵。

关键词:中国女性;缠足;整容;审美观;男权主义

中图分类号:G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0.09.092

1 缠足溯源及其兴盛

1.1 缠足之二三观

“中国人感官想象力最精致的创作”——这是林语堂先生对缠足给予的高度评价。所谓缠足,就是在女孩三四岁的时候就把她们的双脚用布帛紧裹,使之畸形变小,以成形、质、资、神、肥、软、秀的小脚“七美”。缠足的过程难以尽述,据说要将大脚趾以外的四根脚趾向脚底弯曲,再用力绑牢,扭曲变形为一个倒三角形,其残忍程度可见一斑。

作家张戎在著作《鸿: 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中这样描述裹脚的情形:“姥姥两岁时开始缠脚,她的母亲先将除拇指外的所有脚趾向内弯曲贴在脚底,接着用一条二十尺长、两寸宽的白布一层层紧紧裹住,然后逼着姥姥走路……姥姥的母亲就用一块几十斤重的扇面大磨石,压在她脚背上,以折断脚趾的骨骼。”女子在裹脚过程中足部出血、化脓、发炎已是惯常,更严重者要忍受锥心刺骨之痛,“小脚一双,眼泪一缸”,这个曾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俗语,正是该痛苦情形的生动写照。

1.2 透视古代文人视角下的缠足

古代女子缠足之后的脚有很多名称,通俗一点的如“小脚”“素足”“小蹄子”等词,更有人将其雅称为“三寸金莲”“金莲”“玉钩”等。而纵观古代各路文人,他们对女子小脚的溢美之词描写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北宋文豪苏东坡曾专门做《菩萨蛮》一词来咏叹缠足:“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在我国众多专咏缠足的诗词中,该词也能称得上是第一首了。在《水浒传》第二十一回中,施耐庵用“金莲窄窄”“玉笋纤纤”生动形象地描绘了阎婆惜的美貌。明代风流才子唐伯虎对小脚情有独钟,在《咏纤足俳歌》中有言:“第一娇娃,金莲最佳。看凤头一对堪夸”。其对小脚的渴慕和喜爱不言而喻。清人方绚竟自诩为“香莲博士”,并著有一篇专品小脚的文章《香莲品藻》,在其中将小脚分为三贵、五式、九品、十八种,足见其对小脚迷恋的如痴如醉。

1.3 缠足历史渊源考

迄今为止,中国女性缠足习俗究竟源于何时,仍然是众说纷纭,尚无明确定论。据笔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两千多年前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所著的《史记·货殖列传》中,便有“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的记载。“利屣”,即头小而尖细的鞋子,要想“蹑利屣”,恐怕得“削足适履”了。

目前关于缠足起源最常见的一种说法是五代说。据野史《道山新闻》记载,南唐后主李煜有位嫔妃窅娘,她原为采莲女,尤擅采莲舞。因李后主十分宠幸窅娘,特敕令工部铸造高六尺的金制莲台,让她用白布裹足起舞,“屈上作新月状”。后主对其曼妙舞姿大为赞叹,称其如“莲花凌波”一般。为了迎合李后主的喜好,民间女子纷纷仿效。自此,缠足之风便从宫廷流传到民间,渐渐变得普遍化。

学者杨利剑在著作《女性与近代中国社会》一书中给出了“缠足之风于北宋时期开始蔓延,在南宋时期流行起来,至明代大盛”的论断。这即是否定了缠足起源的“五代说”。据相关学者分析,窅娘以布包脚也仅偶尔见于舞蹈当中,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缠足。假若真的缠足,又何来“素袜舞云中,回旋有凌云之态”的轻盈舞姿呢?

1.4 缠足兴盛原因管见

缠足,这一流传千年之久,贯穿于中国古代社会女性生活中的传统陋习,其兴盛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学者梁宁森认为:最初妇女缠足只是一种“人体妆饰”,它和中国古代女性纷繁缭绕的人体妆饰一样,都是一种纯粹的审美追求。当缠足之风愈演愈烈,妇女身体、心理等方面受到缠足伤害的时候,缠足不再包含审美的情趣。若论其兴盛原因,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

(1)统治者的意志起统治作用。自西汉董仲舒提出“君权神授”“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帝制神学体系以来,皇帝的意志便与上天的意志紧密结合,不可分割。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层的审美观直接影响下层的审美情绪。曾经热播的清代后宫电视剧《甄嬛传》中便有这样一个片段:甄嬛有孕更受恩宠,雍正亲手为其绘制“姣梨妆”,此后该妆容便风靡京城,民间妇女纷纷仿效。与之类似,从李后主盛赞窅娘莲足之美为始,很多朝代的君王都对三寸小脚加以提倡。于是缠足这一陋习,逐渐从上层统治阶级下移到下层普通百姓,被民间女性争相仿效。

(2)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意识占主导,男权主义过盛。西周时,妇女社会地位开始下降,统治阶级推行“天道为乾,地道为坤,阳成男,阴成女”的观念。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等级社会,男性主导社会的观念成为一种普遍的社會认同。“夫为妻纲”,女性在社会上几乎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处处都要受制于男性,成为他们的附庸。男权体制下女性的低卑地位不仅体现在婚姻关系中:男性居于主导,享有休妻的主动权、可以任意纳妾,女子出嫁后要随夫家姓氏。我们从裹脚这一陋俗中同样可以窥见一二。

古代女性对于丈夫的百依百顺,过度逢迎正好迎合了男性固有的“大男子主义”。女性通过裹脚,身体变得越来越娇小,足部也因为严重变形而行走不便、劳动不便。于是她们只能处处依靠丈夫,宁愿被禁锢在家中,时常要忍受丈夫的责罚和打骂,更有无数弃妇无处可归,女性从而逐渐失去了自尊和自由。而裹脚之风愈演愈烈,男权体制下的女性,逐渐活成了男性“想要的模样”。

(3)程朱理学中的封建礼教思想戕害人性,束缚人格。据史料记载,南宋理学家朱熹曾在多地推广缠足,来贯彻他的“女教”思想。明清两朝,封建专制程度加深,作为正统思想的程朱理学则更加钳制人们的思想。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巩固自身统治,当权者借缠足来推行礼教。在“存天理,灭人欲”这一根本原则的指导下,“男女大防”“贞操烈节”“三从四德”等道德观念,使缠足成为中国古代女性无法摆脱的精神枷锁和身体桎梏。

(4)文人病态的审美观推波助澜。前文已然列举了几位文人笔下对小脚的溢于言表的喜爱和褒美,然而文人对足之“癖好”远不止于此。更有变态“莲迷”者——元末文人扬维桢,每于筵间见舞女有缠足纤小者,则脱其鞋,载盏以行酒谓之金莲杯。古代文人词客对小脚的过度追捧,无疑是其变态审美观的集中体现。在他们病态扭曲的审美观里,女子的小脚被玩物化。他们极尽辞藻,以浮夸庸俗的词句赞美小脚,助推缠足之风更加兴盛。

2 整容及其原因窥析

2.1 整容源起及发展历程

根据考古发现,现代整容可以追溯到古代印度的割鼻再造术。早在公元前600多年,古印度医学之父Samhita就利用面颊部皮瓣进行鼻再造手术,这被认为是目前世界上最早的整容手术。1818年,有位德国外科医师在其专著中首次使用“整形”这一术语。再到二战时期,整容术被用于治疗和恢复受伤战士的面颊缺损和畸形。到了20世紀50年代后期,“重睑术”,即现在流行的割双眼皮手术,兴起于韩国。

在我国,早在《晋书魏咏之传》中,就有记载:“生而兔缺,割而补之”;清代名医顾世澄在《疡科大全》中,对“补缺唇法”作了进一步的阐述。而我国的现代整形美容起步较晚,1927年,倪葆春教授在上海建立了我国第一个现代整形外科。1949年后,特别是在20世纪60~70年代,除了演员和特种工作人员以外,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美容外科手术。改革开放前,中国医院几乎没有设立整容外科。在2018年热映的电影《无问西东》中,章子怡饰演的王敏佳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物。因为被诬陷,她被众人批斗,殴打至面部毁容,终日以纱巾蒙面。纵然她就在医院工作,面部的创伤也无法得到恢复。

2.2 中国整容发展现状及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女性生活水平、社会地位的不断提高,以及受到全球化浪潮下西方美学的影响,中国女性的审美心理和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对“颜值”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美容整形业已经成为一个新兴产业。到目前为止,中国已成为仅次于美国、巴西的全球整形美容行业第三大市场,总量占据全球近15%的份额。据有关机构预测,2019年,中国的整形市场将达到8000亿元人民币的规模。

当今整容现象在中国年轻女性当中蔚然成风,小到祛痣、瘦脸、割双眼皮、隆鼻,大到“改头换面”,无数娱乐明星、都市白领、青年学生青睐于改造自己的容貌。然而,我国的整形美容行业还存在着诸如从业机构良莠不齐、市场管理混乱、行业信息不对称、消费者辨别能力弱等众多问题,这也使近年来整容事故频发。2010年,“超级女声”选秀歌手王贝在武汉某整形医院接受面部磨骨手术,但在手术过程中,手术部位意外大出血,血液进入气管造成窒息,导致抢救无效死亡。当时这起整容致死事件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也引发了很多人对于整容的思考:我们究竟应该怎样追求美?在美与生命之间,又该如何取舍?

2.3 中国女性整容原因探秘

“上帝创造了女人的一张脸,女人又给了自己一张脸”,这是莎士比亚关于女性容貌的经典论断。纵然整容的过程充满着风险和未知,从“整容”到“毁容”只有一步之遥,一部分中国年轻女性仍然对整容投入了极大的热情,热衷于运用高科技的现代技术打造“完美脸蛋”和“魔鬼身材”。那么在“整容热”的背后,究竟暗含着哪些因素?又有哪些推手和驱动力?

(1)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颜值至上主义”盛行。日常购物中,人们往往会被商品的外表吸引,选择“高颜值”产品;形容他人外貌时也由以前的“美”“帅”到如今的“高颜值”;在娱乐圈,青春靓丽的小鲜肉往往能凭借“高颜值”而迅速爆红,收获一众“迷妹”;一些学校的学生会、社团在招新时,甚至一些单位在招聘员工时,都暗含着颜值条件,“高颜值”的人往往能更快地脱颖而出。正是在这种颜值主义的驱动下,很多女性走上了通往“高颜值”的整容之路。

(2)大众传媒的刺激和渗透。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电视荧屏、互联网、杂志、广告等大众传播媒介制造了大量高颜值的美女形象。诸如抖音这类手机短视频APP,每天都会根据用户需求,推送各种“高颜值小姐姐”“网红美女主播”等,这些形象一次次刺激着我们的审美感官,并重新建构着我们对女性的审美心理及女性对自身身体的认识和认同。在当今社会,大众传媒无疑对刺激女性整容起到了主要的推波助澜作用。

(3)婚姻、恋爱条件下,女性对自身容貌的不自信。2005年10月20日的一期《东方时空》的话题为《女性整容背后的秘密》,其中有一个问题是女性整容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总计5254人参与了调查,30%的女性是为了得到更多人夸奖,自己开心;28%的女性是为了婚姻美满;22%的女性是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15%的女性是为了弥补原有的缺陷。从这个调查中不难看出,大多数女性整容都是为了取悦他人或者是为了维系婚姻的幸福。2013年6月,女星郑爽在出席某电视剧发布会时大方承认整容,表示“想改变一下,把长相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并默认了与男星张翰的恋情。但仅在第二年,郑爽就单方面宣布了与张翰分手的消息,并且向媒体坦诚:“我越来越不自信,包括去整容,我有很多负面情绪,对方也离我越来越远。”不少人在为这对金童玉女惋惜的同时,也在反思在自己的婚姻与爱情中,是否会越来越不自信?是否要为了取悦对方而改变自己的容貌?事实上,女性在两性关系中更多的是处于被动地位,很多女性会担心另一半抛弃自己而另寻新欢。为了维系关系,她们会刻意地去迎合对方的审美标准,通过整容改变容貌,以求博得对方的欢心和愉悦。

3 从缠足到整容:审美观与价值观比较研究

3.1 男权视角下的审美观:女为悦己者容

从古代传统的缠足陋习到现代流行的整容热潮,看似是一个进步的发展过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女性的自我意识增强,经济上实现了独立,摆脱了男性的束缚,看似逐渐掌握了自我主导权。而事实上,中国女性仍然处在男权主义审美观的控制之下。

“女为悦己者容”。在中国古代社会,几千年都奉行“小脚为美,大脚为俗”的审美标准,在父权社会体制下,审美标准的制定者自然是居于主导的男性,因此女性只能忍受着身体上无比的痛苦和精神上莫大的摧残,去被动地适应这一病态的、畸形的社会审美。发展到现代社会,女性除了自身对姣好容貌的需求之外,更多的仍然是去迎合男性心目中评判美的标准。很多年轻女性在恋爱过程中,会因为容貌问题而自卑,失去安全感。为了取悦另一半,不惜把自己改造成“网红脸”“蛇精脸”,甚至在身体上处处“开刀”,使之“伤痕累累”“千疮百孔”。

西方存在主义创始人西蒙娜·德·波伏娃曾说过:“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造就的,是社會文化——父权社会文化塑造着女性的特征。”尽管时代不同、社会环境不同,缠足与整容在本质上都是男权主义下病态审美观的集中体现。久而久之,中国女性在自觉与不自觉中,被这种病态扭曲的审美观所逐渐侵蚀,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3.2 男权视角下的价值观:女性集体失语

学者马国栋认为:“不论是“三寸金莲”还是“整容换形”,女人们的话语里隐匿了自己,成为男性话语的第二代言人。”

在中国古代父权社会体制下,我们不难理解,男性居于主导,享有绝对话语权。而构成这种父权社会的两大支柱,其中之一便是男尊女卑。封建伦理纲常中强调的“三从四德”“男强女弱”“男主内,女主外”“妻受命于夫”等观念更是不断固化加深着男尊女卑思想,使女性处处被囿限,在社会文化结构中处于弱势地位,最终集体失语,沦为男性的附庸。

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最大的不平等仍然是两性之间的不平等。当代中国,尽管女性在财力和其他方面获得了较以往而言更多的优势,但是她们在社会某些领域的话语权和控制力仍然处于劣势,男性仍然在社会公共领域占支配地位,这种依然盛行的男权主义促使女性被男性审美观主导着自己的认知。尽管她们做出整容的决定这一行为是主动的,但归结到更深层次,她们整容的出发点和目的仍然是被动的,是为了迎合社会上主流的男性审美观,不得已而做出的选择。

3.3 悠悠岁月流转,真正之美永存

无论是缠足还是整容,改变的是中国女性外在的形体容貌,迎合的是病态扭曲的审美观,这与真正的美迥然不同。我们在对缠足和整容这二者进行比较研究时,应当认真思考:何为真正的美?女性又应当如何展现这种美?

每个人心中对真正的美或许都有自己独特的评判标准,但不可否认的是,内心之美具有一切肉体之美都不具备的“真”。它可以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饱读诗书,浸润文气之美;它可以是“靡室劳矣”,勤俭持家,浸润勤劳之美;它还可以是“会当水击三千里”,积极乐观,浸润自信之美。

总之,女性作为独立存在的个体,而非天生取悦于他人的玩物,应当把自己的身体从特定群体审美观中解放出来,更加注重内在精神和气质的培养,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内外兼修的人,为社会大众树立文明、知性、优雅、健康的当代女性新形象,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然之美将是未来引领中国女性的潮流、时尚之美。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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