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红

2020-05-08 05:22老海
百花园 2020年2期
关键词:毛尖木瓜哥们儿

老海

她径直走到他跟前,打了个招呼,坐在对面的卡座上。

他惊讶地看到她似乎又老了些,当然是与他之前的印象相比。她的头发也留长了,如黑瀑,末尾打个卷儿,感觉不如短发那么干练。脸色也似乎不如以前白了,还有不严重的、花粉过敏的红癣。这一切都影响了她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不过,总体还是瑕不掩瑜,她依然算得上漂亮。

这不奇怪,人总是在向老走着。好久不见,在别人眼里,自己也大约如此。

牛排,红酒。西餐,刀叉叮当。他没吃出什么好来。

“你还在那个公司?”

“嗯,是。”

“就你们仨人?”

“嗯,是。”

“你们仨挺能干呀!”他确实羡慕他们。

“糊口而已。”她倒谦虚。

说话期间,她的神情没变,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红红的牙龈。这没什么,不露更好,露了也不会减分,许多女人都会露牙龈。关键是她的眼神,迷离,飘忽,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超过三秒。可以断定她不痴情,不专心,看上去老是有那么点儿心不在焉。可是他若再问他说的内容,她答得都对。据此他判断她是个聪明人,那迷离的目光,是她的风格、她的个性。

“你们做的书画展情况怎样?”

“还行。”

“上次我给你介绍的我同学怎样?你们联系了吗?”

“联系了。不过,他的要价太高。”

“他确实画得不错。”

“画成他那样的多了去了。”她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

“征稿够了吗?”

“早够了。”

他知道她在做书画生意。看来一年不见,挣住钱了,请他来这高档饭店就是证明。还有她说她已考了驾照,上周开公司的车出差到西城小试了一把兜风的潇洒,而她自己买车似乎也是分分钟的事。还有一万三一平方米的房子,九十多平方米,也已入囊中。

她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有点儿像风衣的那种,从料子上看,没有三千块下不来。他已老朽,她愿意与他会面,于他已属荣幸。谁都愿意年轻,可谁都不会永远年轻,这样与年轻人会面也就等于延长了年轻,或者说弥补了年轻。他感激她的馈赠。何况她还馈赠了他物质——一盒信阳毛尖,很精致的盒子,还搭配有一个同样精致的袋子。礼品似乎并不贵重,却是他的最爱。她怎么知道他喜欢喝信阳毛尖?他不记得他告诉过她。

“你儿子最近怎样?”她突然问。

“哦,就那样。”他并不想谈他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

“还在东莞?”可她却好像对此饶有兴趣。

“嗯,是。”

“太远了。你怎么舍得让他去那么远?”

“在咱们这儿,我给他找不来工作啊!”他感叹,“你知道(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不擅长也特别怕跑人事关系。”

“还在那个什么公司?”

“是,他上鲁院认识的一个哥们儿的影视公司。”

“你儿子的小说写得不错。”她说。

上次见面时他将儿子新出的小说集给了她一本。她的夸赞并非虚言,这一点一直是他大仲马式的骄傲。“嘿,他的语言比我好多了!”他这才有了兴致,“就是太懒,轻易不写。上班工作忙,双休日除了睡大头觉,就是看NBA。”

“天才都是这样。”

“天才都不是这样吧。天才出自勤奋,没听说过天才出自懒蛋。”

“总之你儿子够优秀了。怎么,不打算回来了?”

“应该是不打算回来了。去年咱们市晚报社一个哥们儿透露消息说他们那里招聘编辑,我打电话让他回来考考。他说感觉在那里还可以,老板很欣赏他,刚给他提了职,加了薪。他现在已是编导,公司骨干了。”

“那真不错。”他看到她这样说的时候,眼睛却看着桌面,“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吧。他没说,我也懒得问。快三十的人了,随他去吧。”

“三十也还是孩子啊,该管还是要管的。”

“是啊,是啊……”

这时,二马来了。她和男人交往很有分寸,他注意到,她一来就把她的那只白色坤包放在身边的另一只椅子上,这样,后来的二马就只有坐在了他这边。在杯盏叮当中,二马当然答应了给她画画,并十分慷慨,表示分文不取。他们从饭店出来时,他和二马的脸都被她的那瓶木瓜青红酒染得通红。只有她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阿庆嫂风范。

下楼到外面,他果然看到她换了一辆新的电动车,造型好看的女式。他趁着酒劲儿,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裙裾飘逸的背影,他不禁感叹:“精致的女人,能干的女人,美丽的女人……”他往回走时,不自禁地闻了闻手心,自然没闻出什么味道。这不奇怪,他清楚地记得,她的手上戴着白色手套。

一星期后,二马打来电话,说:“我早把画画好了,怎么不见她来取啊?”

“我問问。”

其实他没有问。他知道她不去取,一定是不需要了。

[责任编辑 晨 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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