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
于我而言,故乡一直是一个谜一样的所在。每次拿起笔,笔端总是不由自主地像犁杖那样耕耘在这片沃土上。我的写作,其实就是揭开谜底的过程。
谜语其实是童年的时光种下的。故乡的山川河流、父老乡亲,不仅养育了我,还供给我一辈子咀嚼的精神食粮。当一个婴儿呱呱落地,睁一双清澈的眼睛观察世界时,故乡给予他的,就是他存活于这个世界的所有底气。
散文《青蛙树》的创作缘起于十岁左右的一个场面。那时候,家家盖房要用一种叫做云母的矿物质做房顶,据说云母房顶保温最好,冬暖夏凉。暑期的一个下午,我和四五个小伙伴到五里开外的大寨沟去耪柴。当一棵茅草被连根拔起时,我看到了絮状的根须带起的云母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我心中大喜一一我家正盖的五间房的房顶有了材料。于是,我守在那棵白茅草旁,央求回家的小伙伴告诉我的父亲,让他带上工具来挖云母。父亲来后,说云母层太薄不值得挖掘,但那晚的蛙声用庞大的气势陪伴了我,使我终生难忘。
这个场景像一座伊甸园埋在心底,经过了时间的沉淀,它的美更具有了某种神秘,但我不知用何种形式打开它。一直到2019年的春天,大沙河畔的几声蛙鸣像几根尖锐的麦芒掘开了深藏于心底的宝藏,那晚的蛙鳴如洪水般涌了出来,把我淹没。于是回家,带着莫名的激动写完了第一部分。写作的过程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痛苦在于我不知道把这篇散文定位成何样的高度,用何种视角让心中的震撼更有意义,这也是我第一次写长散文的尝试。快乐在于,我能把小时候难忘的场景和人物用拙劣的语言表达出来,并赋予他们灵魂。当痛苦和快乐用心中的逻辑链接起来的时候,青蛙不再是动物的青蛙,而是一棵人与自然和谐而居的大树,它们蓬蓬勃勃,共生于我们唯一的家园。
我其实更喜欢读散文,散文的语言有它自身的音乐般的节奏,读的过程如同旅行穿梭于美景,总让人流连忘返。但故乡的谜语告诉我,生活里不仅有美景还有残垣断壁、碎裂的哀伤。
小说《领魂鸡》就是故乡给予我的一个哀痛的记忆。它有原型,也无原型,它是生长于故乡的疯枣树,虽然一再人为地进行砍伐,却不能阻止它的蔓延和生长。一个连屁股垫都不给老人做、让八十三岁的老人独自扒锅做饭的儿媳怎样说都是不孝的。这样的事例在故乡举不胜举。无法说明不孝的理由,似乎各有各的理由,但我还是愿意将笔端探到它的深处,去挖掘深藏于里的秘密。这个“探”就有了难度,可以是尖锐的批判的“探”,也可以是正面的歌颂的“探”,但我更愿意用文学的视角去“探”发生在故乡一个普通农妇身上的有关“孝”的故事。取名“领魂鸡”,就是希望它能引领一个灵魂步向安宁,无论灵魂是死是活。不知这种“探”是否有意义,但我尝试做了,这对于我的创作应该是一个进步。
我的生命深植于故乡的土地,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故事就是盘绕在我灵魂中的谜语。我希望我的笔长得更强大一些,以能找到通向这些秘密的途径。
编辑:安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