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草原系列》创作随想

文/图：胡日查

蒙古民族的生存方式是游牧文化的表现形式之一，同其他民族的文化形式一样，游牧文化随时代的发展、社会的变迁而改变。近现代以来，游牧生活向城市化的定居或边缘生活方式转变，游牧文化与工业文明、商业文化相碰撞、融合，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在当代游牧题材的版画创作中，表现蒙古族题材的作品不在少数，但基本都是以草原风情为主，而能够有效地保护和传承，让更多的人重视游牧文化精神内涵的作品相对较少，这一点正是我在近期木版创作中所思考的问题。

我的《听见草原系列》版画正是基于当下草原生态危机问题开始创作，已完成二十余幅主题创作。我们想象中的草原景致有如苏轼的诗里吟诵的那般苍茫、辽阔，蓝天白云浩瀚无际令人心驰神往。而我的《听见草原系列》则似腾格尔的“苍狼大地”般一片黄沙，丰美草原几度寂寞，引人思考。随着时代的发展，冰冷的工业生产的介入，以往想象中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场景已经变得尤为珍贵。我们所见到的不一定是真，我们所看到的不一定是实，但我们用心去感悟到的一定是真实的。所以我要从不同的角度审视当下草原现实生活，通过“听”的感官认知来进行对草原意象的塑造，描绘我用心感悟到的牧人现状。用孤独的、压抑的、无奈的、寂静的独白结合现实主义手法酝酿出后工业时代的冰冷高傲态度下快被遗弃的游牧文明的不安和伤感。如果把《听见草原系列》的子题目“风声、听风、风语、天牧、归途、鹰唳、一米阳光、轮回、梦巢、聚焦”抽离出来，就会看到我试图要表现的情感：寂静、迷茫、孤寂、压抑、悲闷、期望，当然，这些简单的词语难以涵盖最真切的感受。

参加中国美术家协会西部少数民族青年美术家高级研修班学习的经历，让我在思维的转变、方法的探索及创作理念上有了更系统的认识。由此，在这几年的版画创作实践中，我一直在追求作品的思想性，探求内在精神层面的意义，将不同视阈中的典型图像符号统一在一个主题的创作中，在解构内心经验的同时，通过自身对待自然、对待文化的态度建构出一幅幅饱含民族使命的作品。总体风格上虽有一种非现实感，但是却在通过艺术语言所带来的暗示与反思诉说着“现实”。

在《听见草原·风声》中，我对民族性符号进行提炼，把牧人、鞍马、狗三个典型形象符号运用在版画创作中作为游牧文化精神的再现，简单架构整个画面，在精神上给人以似曾相识的民族亲切感。采用现实主义手法，运用单一的冷灰色调将其贯穿，画面色调沉闷，气氛寂静，背景大面积的重色调营造出凝重紧张的氛围，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骏马表情凝重低头沉思、猎狗眼神机灵竖耳聆听、牧人貌似上马远行或歇鞍休息的状态体现出游牧文化进退两难的不安情绪。

■ 听见草原·风声 胡日查 凸版 78cm x 78cm 2014 年

2014 年《听见草原·风声》有幸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这极大鼓舞了我的信心和创作热情并坚定了方向，一鼓作气，六年时间里完成了二十余幅系列作品。《听见草原·听风》延续了《风声》的思路，用一匹马的形象作为创作主体，它闭眼竖耳转头倾听，天空中有凌乱的古建筑废墟及飘落的羽毛，代表了由于人们的贪婪私欲对共享资源肆无忌惮的破坏和过度索取，导致传统文化与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甚至即将消逝。画面的外形上运用了圆形加齿轮符号，想倡导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之间应和谐共存、相互依靠而达到共建家园的目标。《听见草原·轮回》中一只瘦小柔弱的小羊羔穿过勒勒车轮轴瞩目前方，身后则是一片黑暗，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期许与求助，在轮轴的年轮上加了人类捕杀动物的岩画元素，整幅画构图采用圆形，用黑白木刻和套色木刻相结合的手法来表达阴阳交错时间轮回，给人的内心带来的一种撕裂感，不禁想到下一个轮回又会是谁经历这样的伤痛，或是人类本身。

■ 听见草原·梦巢 胡日查 凸版 80cm x 61cm 2016 年

■ 库伦·庫倫·如风往事 胡日查 凸版 61cm x 80cm 2019 年

■ 听见草原·听风 胡日查 凸版 79cm x 79cm 2015 年

时至2019 年，恰逢全国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之际，我对以往的《听见草原系列》重新审视，发现不论是表现内容，还是创作理念上存在雷同的现象，因而在创作思路上稍作改变原有的反思性，转而体现新时代新牧人对新生活的享受和更美好未来的展望，由此创作出《听见草原·聚焦》（第十三届全国美展进京作品）。代大全先生在《新时代与新版画——浅谈第十三届全国美展览版画作品展》中评论道：胡日査的套色凸版作品《听见草原·聚焦》不但为自己涂抹了生命的底色，也开淘了表现的视野。伫立的马，蹲坐的人，曒哮的狗，盘旋的鹰，构成了草原悠远的意境。从马的回首到狗的昂头，再到人的远眺，作者巧妙地将视觉焦点转移至相机的长焦镜头上。画面凝聚了主题，视觉引发着听觉，浓缩的景像释放出想象，让观者在虚实间倘徉慢步，让意图在想象中合成。一列飞驰的火车横贯大地，正欲破图而出，所谓“听见草原”即源于此。大地的离离菓草被覆着阳光的暖意，草原的丰富中又添加了机车的鸣响，视觉与听觉在叙说着时代的变化，韩愈的诗句“鸣笛急吹争落日，清歌缓送款行人。”正是对应了画面的意境。

■ 听见草原·一块红布 胡日查 凸版 61cm x 80cm 2017 年

■ 听见草原·聚焦 胡日查 凸版 80cm x 80cm 2019 年

千百年来，蒙古族游牧文化为全世界历史长河中作出了卓著的贡献。全球性多元文化格局的当下，蒙古族题材版画越来越多地展现在现当代国际画坛上。我的《听见草原系列》版画在总体风格上虽有一种非现实感，但通过对传承游牧文化特征的探索，结合版画独有的语言形式来呈现，给人们暗示与诉说曾经草原和当下生存状态的“现实”，唤醒人们深藏于心底的那一份良知。在弘扬蒙古族传统文化精神内涵的同时，重新审视现代牧人生存环境、探索牧人背后的矛盾心态以及草原游牧文化发展趋势将会是我孜孜不倦为之努力的创作主题。

■ 听见草原·风语 胡日查 凸版 80cm x 61cm 2017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