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翼
乡土文化影像档案的拍摄和制作,不仅能够记录祖辈创造和传承下来的乡土文化,也能够在记录的过程中创造新的乡土知识和乡土文化。从而实现乡村的精神和活力创新的目的。
著名民俗学家郭净曾说过,乡土文化的乡土,可以理解为故乡和土地,从这个意义上讲,乡土文化就是根植于故乡和土地的文化。
2011年,我作为村民学员参与了“乡村之眼”的培训。
第一次培训是在一个旅游古镇里开展的。培训结束前最后一个内容,是各自梳理家乡有哪些传统文化可以作为拍摄主题。思前想后的我问了一句:“没有文化算不算是一种文化?”虽然有些调侃的意味,但也确实反映当时的迷茫与无知。
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都来自书本和电视宣传等,对传统文化的理解则始于各地的历史遗迹和高庙大宅,相比之下,老家所在的小山村,人不过十来户,史不及一百年, 即无震撼的美景,也没出过啥能人名仕,乍一看确实没啥好拍摄记录的东西。
相信大多数接受过“乡村之眼”培训的伙伴都有和我相似的经历,拿到摄像机的初期除了满山去拍各种风光照,说到传统文化就专门去寻找那些老房子、老物件;说到风俗习惯就在过年过节或婚礼等集体活动时围着美食和乡村文艺队拍个不停。差不多一年的周期以后,突然找不到可拍摄的新内容,感觉周围什么都拍过了。更为烦恼的是自己所拍的这些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看,还不如别人用手机拍的,更别说和那些摄影爱好者拍的“大片”相比。没啥关注量,似乎也没啥价值,于是逐渐丧失了拍摄的动力。
对于我们西南山地以从事生产劳作为主的普通人群来说,认知中的传统文化多来自于学校教育体制下的中原文化和儒教思想,和本地、本民族完全就不是一回事。我们也没能很好地搞清楚传统文化和乡土文化之间的区别。理解了这一点,对所拍内容的认识也就不一样了。
真实的拍摄记录,是学习传承乡土文化的基础。
主位视角拍摄记录乡土文化的目的在于,对本地的文化理解由当地人自己来阐释,避免外来文化背景人员的错误解读。拿云南红河县的哈尼族群体来说,在一个县的范围内就生活着很多不同支系的哈尼族群体,从语言口音、服饰打扮、节庆时节、祭祀礼仪各有不同,如果不全面去了解,从单一地点就认为知道了哈尼族的文化,这種宣传出来的内容自然得不到其他区域人们的认同。而作为当地人,如果自己不能站出来主动解释,任由这种曲解传播开来,久而久之本族群的东西也就没人知道了,就丢失了。
我们拍摄的每一个真实内容,本身就是文化的一部分,不存在去“找文化”这件事。
以前觉得现在发生的人和事都没意思,一味去寻找古的、旧的东西,觉得那些已经消失或即将消失的才是文化,才值得记录。现在懂了,当下乡村正在发生飞速变化,现在的一切可能很快就变成了过去。比如雅安震后重建,短短三年时间,原本的村落全部消失不见,被新建安置点的小洋楼代替,突然之间很多东西消失不见了,便后悔当时没能记录下来。
有时拍摄的时候,为了突出“好看”,却弱化了内容与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这是我在拍摄中经常犯的一个错误。比如拍摄一件手工编织,镜头多是围绕物品反复推拉,忽略了整个事件的关键,是有人在做这件事情。甚至原本是下雨空闲时在家里才做的事情,为了好看被有意拉到晴朗的户外摆拍。原本想通过拍摄对外展示家乡美好和自身民族独特风俗的愿望,在这种操作下变成了泛滥网络的“糖水视频”。
相比外来摄影团队,乡村拍客也有所长。摄影团队因为器材和技术上的优势,可能更容易拍出视觉上好看的东西。乡村拍客的优势则在于生活在当地,没有语言和文化背景等障碍,更能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展示画面背后的生活哲理。我们所擅长的,正是影像的价值所在。比如我们项目地基本上都有的织布、染布这个事情,外来摄影师的镜头通常都是穿着民族特色服装的年轻姑娘或老妇人在光线柔美的环境下做着各种动作,甚至会找来专业模特展示。这种画面除了所穿的衣服不同,还有什么独特可言呢?乡村拍客的镜头更多地去探索为什么同样是织布染布,各地工艺却不同?为什么我们用的是这种染料?它有哪些特殊性?为什么我们的衣服式样是这样?这样的记录既是学习传承,更是对外最独特的宣传。
在云南乡村之眼乡土文化研究中心副理事长陈学礼看来,乡土文化影像档案的拍摄和制作,不仅能够记录祖辈创造和传承下来的乡土文化,也能够在记录的过程中创造新的乡土知识和乡土文化。从而实现乡村的精神和活力创新的目的。
我很喜欢广西伙伴黎夏的《瑶家酒五分钟短片》,即记录了家乡特色的酿酒过程,又超脱酿酒,更多探讨酒是如何成为当地人与人之间交流沟通的媒介,体现了白裤瑶人身份认同和社群关系。希望能看到更多这样的片子。
作者简介
樊 翼 乡村之眼农区项目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