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耳
这篇小说确是从一个字开始,“嗍螺蛳”的“嗍”。找准一个字很重要,因为以前我们去夜市摊,通常写成“唆螺蛳”,在我家乡,直接把螺蛳叫成了唆螺。但“唆”这个字,我明显无感,因为唆同梭,字里带有钉螺的形状,而钉螺我不敢吃。换成嗍字,就解决那个意象,直接还原成吸吮汤汁的动作。
嗍:用唇舌裹食,吮吸。
多么准确,原来我们以前说的“唆”,都是错用。
唆:挑动别人去做坏事。
正确的只能是“嗍”。找准这个字的,是诗人朋友田湘,他写了这么一首,《嗍螺蛳》,引为得意之作,有一段时间,一聚会,必定站起来朗诵,以至于耳熟能详,能够指出他记忆里微小的出入。乍然站起背诗,有人适应,有人不适应,觉得这行为唐突。恰是这一点唐突,和“嗍螺蛳”配搭起来,复活我很多从前的记忆。大概九十年代中期,我读高中,就嗍螺蛳上瘾,每天必定两碗,为凑嗍螺蛳的钱,不惜出手珍藏的邮票。后面才知,是因螺蛳里添加了絮壳,如此看来,当年嗍螺蛳,几乎算是一种毒瘾。后面,絮壳管控住,不能添加,螺蛳再怎么煮,也不复当年那种强力的魅惑。等我高考落榜,去当地电大取专科文凭,便在校外租住。我租一处二楼,楼下拐角有一个爱看书的同学,自己摸螺蛳煮,待客。我去吃过两次,吃不出味道。后面听说,这斯文同学,晚上纠集几个看上去同样老实巴交的农家学子,上山专抢打野炮的情侣。当时一听,也是讶异许久,这才相信,人不可貌相。也在同时,又听人说,有一高中同学,身高只一米五,平生理想是找大高个女友。后面去读一处师专,还真给他找着,一个一米七几的女生。我估计在矮人遍地的湖南,女生一米七几是一种夸张,是彼此对比出来的一种错觉,当然我再也没见过那位老同学,无法求证。反正只知道,我们所读专科学校,几乎是野蛮生长,这就造下许多故事。
当年两度落榜,郁郁不欢,后来意外发现,这些末流的学校盛产更丰富的人物形象,盛产更多意想不到的故事。实际阅读中,也鲜见名牌大学毕业的作家,把自己母校讲述得令人心驰神往。我似乎从实际写作中原宥了自己,和往昔达成更多和解,而这样的小说,正是和解的结果,我试图用欢快的语调,讲述不乏其实伤感的青春时代,遭遇过的、道听途说的、想象衍生的,由此聚在一起。在这份杂糅中,我想我仍能写出年轻时候的气氛,如何遭际只是偶然,荷尔蒙的喷发才是必然。所以,得感谢田湘,感谢当初一起嗍螺蛳的朋友,感谢现在凑一起怀念嗍螺蛳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