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科学的汉字理论指导汉字教育

2020-04-28 08:02魏清源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20年1期

摘  要:由于缺乏科学理论的指导,在当前的汉字教育中存在着许多问题。一是误析字形,包括汉字结构类型分析错误、汉字构件识别错误、误以简化字形体为分析对象等;二是错释字义,或是因对某个构件意义理解有误,或是以阐释汉字文化内涵的名义随意联想、主观臆测。这些都会导致对汉字科学系统的破坏。进行汉字教育必须以科学的汉字理论为指导,对汉字进行结构和意义的分析必须重视实证,才能使汉字教育事业健康发展。

关键词:汉字科学;结构分析错误;字义解释错误;重视实证

汉字是中国文化的瑰宝。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后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和对外交往越来越频繁,国际上的汉语热方兴未艾;在国家弘扬传统文化的战略指引下,国内的汉字教育也越来越被重视。但是令人忧虑的是,由于缺乏宏观和基础的理论导引,从儿童的汉字识字读物到成人的汉字学习教材,随意解释汉字形义的现象普遍存在,严重影响着汉字教育事业的健康发展。

汉字是记录汉语词汇的符号,它本身是一个科学的系统。作为世界表意文字的代表,从甲骨文以来,它的形体虽然经历了金文、篆书、隶书到楷书的变化,但它的构形及表意理据始终是可以溯解的。由于每一个汉字都不是独立存在于汉字的系统之中,一旦一个汉字解释有误,与它有形体或意义联系的其他汉字就必然无法得到正确的解释,整个汉字的系统性便会受到破坏。如:

敝,《说文·部》:“帗也,一曰败衣。从亦声。”

许慎给出了两个意义,第一个意义是“帗”,即一幅(二尺四寸)宽的巾;第二个意义是“败衣”,即破旧的衣服。“敝”的形体甲骨文作,篆书作,皆由巾、攵(攴)和四个点构成。很显然,这个形体无法体现“一幅巾”的意思。其构意应该是手持棍棒(攴)击打“巾”时,“巾”上掉落了一些碎屑(四个点)。能够掉落碎屑的“巾”一定是穿用时间很久的,所以,“敝”的本义当是“破旧”。这个意义古代文献中不乏用例。

《礼记·缁衣》:“苟有衣必见其敝。”郑玄注:“敝,败衣。”{1}

《孙子·谋攻》:“邻有敝舆而欲窃之。”“敝舆”,即“破旧的车子”。

《史记·魏公子列传》:“侯生摄敝衣冠(破衣帽)。”

宋濂《送东阳马生序》:“余则缊袍敝衣(旧衣)处其间。”

各种字书对“敝”的释义也证实了它的这一本义。《汉语大字典·攴部》:“敝,破旧。如敝帚、敝衣。”{2}

《汉字树》(全七册)的作者台湾廖文豪先生借助计算机强大的汇编整理能力,有系统地梳理汉字的构件,寻索重建字与字之间的逻辑关系,并用树形图的形式呈现给读者。其中虽不乏真知灼见,却也有不少误析字形、错释字义的现象。

他对“敝”是这样释义的:“敝,手持枝条击打肮脏污秽的布巾。”以为“敝”形体中的四个点是“洗衣服时击布所溅起的污渍”,从而把“敝”释为“肮脏的布巾”。{1}由于对这一个字的解释有误,导致由“敝”系联的整个系统的字不得不都与“肮脏污秽”联系起来:

“蔽,将肮脏污秽的东西用草盖起来。”

“弊,两只手沾染肮脏污秽。”

“瞥,无意间看见肮脏污秽。”

“憋,心中有一股肮脏污秽的气。”

“撇,伸手抹去肮脏污秽。”

“幣(币),经过许多人手摸过而显得肮脏污秽的布钱。”

“鳖,看起来肮脏污秽的鱼。”

“斃(毙),死得不干净。”{2}

上述解释都因与“肮脏污秽”强加联系而使得字的意义范围变小。由此,用草遮盖干净的东西就不能叫“蔽”,看见干净的东西就不能叫“瞥”,抹去干净的东西就不能叫“撇”,还没有人摸过的布钱就不能叫“币”,显然不能这样理解。

如果按照作者解释的“敝”的意义来类推的话,作者没有纳入这个系统而同样由“敝”构成的“獙(传说中的异兽)”就得解释为“肮脏污秽的狗”,“嫳(易使怒)”就应解释为“肮脏污秽的女人”,“暼(日落势)”就是“肮脏污秽的阳光”,“蹩(跛脚)”就是“肮脏污秽的脚”,“彆(弓末反曲处)”就是“肮脏污秽的弓”,“鐅(臿头金)”就是“肮脏污秽的金属”,“潎(于水中击絮)”就是“肮脏污秽的水”。或许作者自己都觉得这些解释谬误,所以才没有把这些字纳入由“敝”组成的树系之中吧。

王宁先生曾说过:“对汉字的讲解必须是科学的、符合汉字构形规律的,而不是凭主观臆断随意联想。因为汉字是一个符号系统,随意拆分,胡乱讲解,不但违反汉字的实际,还会扰乱它的系统,使它更加难记难学。”③因此,我们对汉字进行形义的解释时,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能因为错释一字而造成系统的混乱。

对汉字的错误解释,可以分为两大类情况:一是结构分析错误,二是字义解释错误。

对字形结构的错误分析,情况比较复杂,最常见的是把形声字误释为会意字。会意字是合两个以上独体字之形与义组成新字,其中的每个构件都是表意的;形声字一般是合两字(不一定是独体字)组成一个新字,其中一个用来表示新字的意义范畴,是形符,另一个用来提示新字的读音,是声符。但有些声符有时也可以兼表意义,这样的形声字叫亦声字,也可以按会意字来分析其结构和意义。在分析那些声符不表意的形声字时,人们常常也按会意字来对待,就必然会错解字义。

药,繁体为“藥”。《说文·艸部》:“藥,治病草也。从艸樂声。”《说文·木部》:“樂(乐),五声八音总名。象鼓鼙。”所以“樂”确如许慎之言,只是“藥”字的示音声符。《土生说字》:“艸为草木、植物;中药多取自于植物,故从艸;乐为音乐、乐曲,乐又为愉快、快乐。笑一笑,十年少。保持快乐、愉悦的心情是养生疗疾的良方,故药中有乐。”{4}这就把“乐”也当成“药”的表意构件,从而把“药”作为会意字来理解了。

防,《说文·阜部》:“堤也。从阜方声。”《周礼·地官·稻人》:“掌稼下地,以潴畜水,以防止水。”郑玄注:“防,潴旁堤也。”{5}方,《说文·方部》:“并船也。像两舟省,总头形。凡方之属皆从方。”段注:“谓并两船也。……下象两舟并为一,上象两船头总为一处也。”⑥由此可知,“方”作为“防”的构件,与“防”的“堤坝”义没有关系,只是用来示音而已。但有人却说,“防”中的“阜”为土山、山坡;“方”为方形,所以“防”是使小土堆相并而形成方形的大土堆。{1}这同样是把“防”按会意字來理解了。

泣,《说文·水部》:“无声出涕曰泣,从水立声。”“哭”指哀声,“泣”则指只流眼泪却不发声的动作。“立”只是“泣”中示音的构件。释“泣”为“站着流泪的人”{2},同样是把“立”看成了表意构件,不仅把它当成了名词,而且也把它的结构误解成了会意。

新,《说文·斤部》:“取木也,从斤亲(原文误为‘新)声。”“亲”,《说文·木部》:“果实如小栗,从木辛声。”许慎以为“亲”只是“新”的声符。按,既然“亲”也是一种树,把“新”按亦声字来理解也未尝不可。有人却说:“新,古代是象形字,与‘薪字相通,是‘薪的本字。其字形左半部是木,代表树木,右半部是斤,代表斧头。两者结合,是刚刚开始砍伐树林,以获取木材的意思。”③既然知道“新”是由“木”和“斤”组合而成,还说它是象形字,这就连象形字是独体、会意和形声字是合体的区别都不知道了。这是误以形声为象形之例。

赤,甲骨文作,金文作。《说文·赤部》:“赤,南方色也,从大从火。凡赤之属皆从赤。”本义为“红色”。有人则说:“象形字赤是由大和火组合而成,大火的颜色为红色,则赤自然衍生为红色之义。”{4}既说“赤”是由“大”和“火”两个独体组成,又说“赤”是象形字,自相矛盾。这是误以会意为象形之例。

母,甲骨文作,金文作,都是“女”字里面加上两个点。有人这样分析“母”的形与义:“母是个象形字,本义是母亲。甲骨文的‘母,就像一个女人跃然坐在地上的样子,中间两点表示乳头,整个字形就像是母亲正在给婴孩喂奶时的情形。”{5}由于“女”字中的两个点并不是母亲乳房的形状,只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标示符号,符合“视而可识,察而见意”的指事字结构特点,所以“母”实为指事字,而非象形字。同样的例子还有“牟”字,甲骨文作,小篆作,都是“牛”字上有一个象征牛口中所出气息的标示符号,被认为是象形字⑥,同样是错误的。这是误以指事为象形之例。

自东汉许慎在系统分析小篆字样总结出关于汉字结构的“六书”理论以来,人们对汉字结构的认识已越来越深入。首先是认识到“六书”中的前四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是汉字的四种结构类型,后两书转注、假借只是关于汉字使用职能和字际关系的理论概括,与汉字的结构分析没有关系;其次我们还认识到,用象形、指事两种方法造出来的字都是不能再拆开进行分析的,属于独体字;用会意、形声两种方法造出来的字都是两个以上独体字的组合,能够拆开进行再分析,因而属于合体字。从表意表音功能这个角度来看,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里边都没有表音成分,属于纯表意字,而形声字中既有表意构件,又有表音构件,属于意音合成字。同属独体的象形、指事两种字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用整个字形来表示一种事物,后者则是在象形字的基础上添加了一些不是成字的标示符号来表意;同属合体字的会意、形声两种字的区别则在于,会意字中的每个构件都起表意作用,形声字中总会有一个构件是起示音作用的。如果形声字的示音构件同时也能起表意作用,那就是亦声字,也就是会意兼形声字。我们在进行汉字教学对汉字进行结构分析时,必须在上述理论的指导下,正确确定一个汉字到底属于哪种结构,因为这是进一步分析汉字意义的重要基础。

除了上述结构类型的分析错误之外,对汉字结构的错误分析还体现在对汉字构件的拆分上。

汉字中除所有独体字如“木”“水”“刃”“天”和少部分合体字如“寒(由宀、四个屮、人、仌一次性集合而成)”等是平面结构之外,大部分字都是由基础构件开始,分作若干层次逐步累加上去而构成的。如“欂”,第一层是由“”和“丨”组合为“父”、“卜”和“中”组合为“用”,第二层由“父”和“用”组合成“甫”、由“”和“—”组合为“寸”,第三层是由“甫”和“寸”组合为“尃”,第四层是由“氵”和“尃”组合成“溥”、由两个“屮”组合为“艹”,第五层是由“艹”、“溥”组合为“薄”,第六层才由“木”和“薄”组合成为“欂”。这是由基础构件组合成字的层次。如果从拆分的角度来看,层序正好相反。第一层,木、薄;第二层,艹、溥……层次结构的汉字,构意是通过直接构件也就是第一层拆分出来的构件来体现的,“其他构件不直接对全字的构意起作用,只是因为逐级生成全字而对全字的构意间接起作用”。{1}就大部分层次结构的汉字来说,只需分清它们的直接构件即可满足对其形或义的分析,不必也不应用它们的低层次构件来说明它们的结构或意义。而在汉字教育的实践中,常常有人在汉字的低层次构件上大做文章,牵强附会地进行形、义分析。

腐,《说文·肉部》:“烂也,从肉府声。”这是个三层结构的字。先由“人”“寸”组合为“付”,再由“广”和“付”组合为“府”,最后由“府”与“肉”组合成“腐”,其直接构件是“府”与“肉”。正如许慎所分析的那样,“府”是声符,提示字音;“肉”是形符,表示义类,本义是“肉腐烂”,引申为“腐败”等。《土生说字·为官之道》中先是说,“腐”从府从肉,“府”为政府机关,政府大小官员。“肉”有慢性子、行动迟缓之意。“府”“肉”为“腐”,意为政府机关办事效率低,对上级指示贯彻不及时。{2}这是把“腐”当成了会意字。然后又说,“腐”字中有“人”与“寸”。“人”为组成政府并行使权力的官员;“寸”为度,是政府的制度和相关的政策法律。而与“腐”字的结构相暗合的是,现实中的腐败一般分为官员腐败及制度腐败两种。“腐”从府从肉,“肉”由“内”“人”组成,意为腐败之根源是府内之人,即政府官员。③这种根据基础构件“人”“寸”“内”等所做的分析看似有些道理,实则纯属牵强附会。特别是把“肉”再分为“内”和“人”,更是无理拆分。

卖(賣),小篆作。《说文·贝部》:“出货物也,从出从買(买)。”据小篆的字形,“卖”是个两层结构的字。先由“罒(网的变体)”与“贝”组合而成“買(买)”,再由“出”与“买”组合成“卖”。其意由“出”与“买”融会而成,即“拿出货物让别人买走”。《土生说字·经商之道》则说:繁体“賣”由“士”{4}“罒”“贝”组成,“士”通“土”,为土特产,也代指农副产品和手工艺品等货物;“网”代指篮筐,用以盛货之器物;“贝”为货币,是商品交易的媒介,也泛指利益。“賣”表示把土特产或其他物品装在筐里去换取钱币。{5}这同样犯了依据底层基础构件来分析字义的错误,所以才让人听起来覺得那么荒谬。

错解字义有时是因为对字的某个构件的意义理解错误造成的。

地,《说文·土部》:“元气初分,轻清阳为天,重浊阴为地。万物所陈列也。从土也声。”“也”,小篆作。《说文·乁部》:“女阴也,象形。”《段注》:“此篆女阴是本义。叚借为语词。本无可疑者。而浅人妄疑之。许在当时必有所受之。不容以少见多怪之心测之也。”③所以许慎以为“地”中意为“女阴”的“也”只是个示音的构件。本人认为,女阴的功能之一是生育子女,而土地的功能则是生育万物,所以“也”在示音的同时,其实也有表示“地”的意义的作用,因而“地”是个亦声字。有人解释说:“地,是土加上一个犁在耕田的模样。”{4}把“也”这个构件的意义错误地解释成了用来耕田的犁,这就把“地”按纯粹的会意字对待了。还有人说:“‘也的金文与‘它同形,本义为‘像蛇一样地摆动。”{5}这些对“也”的理解都是错误的。

去,甲骨文作,金文作,小篆作。《说文·去部》:“去,人相违也。从大凵声。”段注:“违,离也。人离故从大,大者,人也。凵声。”⑥《汉字树》也知道“去”是由“大”“凵”两个构件构成,“大”也释为人,但说“去”的意思是“人(大)张腿蹲坐以解除排泄物(凵)”{7},由于把“凵”的意思错误地理解为“排泄物”,导致对“去”的意义也理解错误。

近些年来,在传统汉字学和语言文化学基础上建立起来了一门新兴交叉学科——汉字文化学。它的任务“一是阐明汉字作为一个符号系统、信息系统,它自身所具有的文化意义;二是探讨汉字与中国文化的关系。也就是从汉字入手研究中国文化,从文化学的角度研究汉字。”{8}有些文化学者以研究汉字文化的名义,随意讲解汉字的意义,附会自己的说教,对汉字教育产生了很大的消极影响。下面是有人对“爱”的解释:

爱,繁体为“愛”,会意字。“愛”字“心”在“冖”下,寓意“爱”是深沉的,难以用言语表达;“愛”中有心,寓意“爱”是一种心灵的感受,“爱”需要发自内心,“爱”不仅是语言上的,更要用心去体验;“夂”为行走、到来,寓意“爱”需要传播、传递,人人都应有爱心,人人都应得到爱。

简化字“爱”改“心”、“夂”为“友”,强调爱的前提是彼此友好,和睦相处。“友”在下,示意爱的基础是人与人之间情感的交流。“爱”中无“心”,表示现代生活中爱情变得不专心。“爱”字中有爫、、又三只手,暗示爱容易因第三只手(第三者)的介入而发生变化和转移。{1}

再看对“吃”字的解释:

“吃”在古代一般不当进食讲。“进食”的义项在古代写作“喫”。汉字简化后“喫”才改作“吃”。“喫”从口,契声。“契”为契约。人一生下来就与口立下了无字契约:人要不断地为“口”供给粮食。这个契约伴随着人的一生:为了供应口食,人要吃力、吃苦、吃亏、吃白眼,甚至吃耳光、吃官司、吃闭门羹。“喫”是与口有关的契约,口与人约定:给我好饮食,我让你生活好;给我坏饮食,我让你生活苦;不给我饮食,我们的契约就此结束。{2}

汉字是汉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汉字不仅仅是记录汉语的一套符号系统,它本身也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容和信息,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时我们也得承认,汉字的形体承载文化信息的能力是很有限的。如果想要在对汉字形体的分析中,“引入社会历史、人文和逻辑理念,……纵谈万事万物,直抒人文人生……熔社会历史、文化、人生于一炉。创一家之言,兼百家之长”③,就难免牵强附会、随意联想。如前引对“爱”和“吃”的分析那样,什么“爱中无心,表示现代生活中爱情变得不专心”、“爱中有三只手,暗示爱容易因第三只手(第三者)的介入而发生变化和转移”、“喫是与口有关的契约”等,都是很荒唐的解说。这些对汉字结构和意义的随意解说之所以经常出现,是因为人们不明白“本义必须是在实际语言中确曾使用过的意义之一,因此,探求本义必须参证于文獻语言。否则,因形求本义便会忽略文字记录语言的本质,成为文字游戏。文字构形往往是象征性的,不可能如工笔画之酷似,所以主观臆断的可能性极大。唯有参证于较早的客观语言材料,才能避免这种主观臆断”。{4}所以,分析和确定一个字的意义,决不能仅凭主观臆想,一定要从古代文献中找到实证。这是避免意义分析错误的唯一正确方法。

汉字本身是一个科学的系统,汉字教育也必须在汉字科学精神的指导下来进行。我们必须正视汉字识字教材特别是儿童识字读物中存在的各种违背汉字科学规律的问题,不断提高我们的汉字科学理论水平,使我们的汉字教育事业健康发展。

作者简介:魏清源,原名魏清元,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文字学、训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