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虹
摘要:采用多模态社会符号学的方法研究分析小说《简·爱》从文学作品改编为电影作品的叙事方式的转变。研究小说和电影两种媒介如何借助不同的符号资源,如场面调度、语言、音乐、声响效果、光线、舞台及摄影技术等进行意义表达、创设叙事结构和吸引读者或观众的。采用多模态社会符号学的方法能够更好地理解自传体小说改编成电影版的过程经过了哪些符号转换和观众视角转换,是多模态符号学相关理论的一次应用尝试。
关键词:再符号化 多模态符号分析 小说 电影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05-0084-04
“再符号化”(resemiotisation)最早由Ledema(2003:41)提出,再符号化指的是意义如何从一个语境转化到另一个语境中,如何从一种实践(方式)转化为另一种实践(方式),如何从一个实践场景到另一个实践场景“( how meaning shifts from context to context,from practice to practice,or from one stage of practice to the next)”。Jewitt(2014:467)总结Ledema的观点说:再符号化指的是意义如何从一个符号系统(包括媒介或模态配置)转向另一个符号系统的现象(resemiotisation is the phenomenon in which a particular set of meanings is transformed from one semiotic system and configurations of media and modes to another …)。作品从小说改编为电影的过程必然经过电影符号对小说作品的再识解(reconstruing),通常使用的是一系列现有电影手段如语言(口头用语和书面语)图像、声音等。
本文采用多模态符号学的方法研究小说被改编为电影的过程中所经历的再符号化过程。文中所采用“再符号化过程”的分析方法是基于韩礼德(1978)社会符号学的理论基础。韩礼德社会符号学理论将语言及其他符号资源视为意义生成的资源。韩礼德社会符号学方法,后期发展成熟为系统功能语言学,认为符号资源是在人类交际中完成一系列功能的意义系统。多模态社会符号方法为解读、分析包括语言和其他资源如图像、声音、动作等多模态语篇、互动和事件提供了分析框架。(例:Jewitt,Bezemer,and OHalloran,Tan,and Wignell等,2015)。
《简·爱》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一部经典的女性主义文学作品,深受世界各地读者的喜爱。作者夏洛特·勃朗宁通过描写主人公简·爱自幼年、少年到成年的成長经历,塑造了一个勇敢追逐独立、自主和平等地位的女性形象。小说通过介绍简·爱不同人生阶段的境遇,展示简·爱女性自我意识的形成和成熟过程。小说采用第一人称,以自传体裁展开叙事。这使得读者与作品中的“我”从同一角度看待故事中的人物和事件,并清楚地知道“我”的心理体验。本文主要分析比较小说版《简·爱》和2011年电影版《简·爱》是如何借助多种符号资源构建叙事结构,如何表达作品主人公独立自主的女性自我意识形成和成熟过程的。
一、小说版《简·爱》作品叙事结构与张力的构建和释放
自传体小说属于详细记述(recount)语类。作者通过多个环节不断吸引读者,将读者带入作品并体验主人公的心理情感等。而实现这一效果的常用手段就是不断构建和释放张力。
《简·爱》中简·爱人生阶段有不同的矛盾,该小说的叙事结构是顺序的方式,即从童年时期到少年时期再到青年时期,见表1。
二、小说版《简·爱》的女性自我意识表达与分析
小说版《简·爱》作品中有两个突出的表达手法,一是丰富、细腻的心理描写,根据韩礼德关于语言概念功能的分类,属于心智过程“mental processes”。二是大量言语对话过程,按照韩礼德关于语言概念功能的分类,属于言语过程“verbal processes”。小说关于简·爱的自我意识的表达主要是通过“言说”的方式。如童年时期在盖茨黑德,面对瑞得表哥对她的挑衅,她大声喊:“你简直像个杀人犯……你像是个监工头……你像是那些罗马暴君。”
少年时期,在罗伍德慈善学校,简·爱说:“当我们无缘无故被打时,我们应该狠狠回击……教训、教训打我们的那个人,叫他永远不敢再这样打人。”
在罗伍德慈善学校简·爱竭力交往更多的朋友。好友海伦·彭斯非常善良,当她遭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她选择虔诚地宽恕和原谅。可是简·爱说:“要是换了我,我会讨厌她,反抗她。假如她用那根鞭子打我,我将把它夺过来,并且当面折断它。”
从上述例子可见,简·爱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自我”意识虽然强烈,但比较简单,多为反抗性情绪。而简·爱自我意识的成熟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分别表现在她与管家的对话和向罗切斯特表白时明确的爱情观:
简·爱初到桑菲尔德庄园与管家的一段对话:
(场景:简·爱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管家:这里的生活很单调吧?房子地处偏僻,对于年轻女孩来说太沉闷了
简·爱:我希望女人的一生有行动力,就像男人一样……我有时候希望我能有透视的力量,真希望我能看见我想象的一切。……我害怕我的一生就这么虚掷了。
从简·爱与女管家的对话可见,简的自我意识已经初步成熟,她渴望丰富的生活,渴望生活中拥有男女平等的权力。
简·爱成熟的爱情观是简·爱自我意识成熟的标志。简·爱认为爱情应该建立在平等的精神世界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取决于财富、社会地位和外貌等因素。具体表现在她向罗切斯特表白和拒绝圣约翰时的对话。简·爱与罗切斯特的每一次谈话都使得她的自我意识更加成熟,脱离了儿时的稚嫩和简单,她越来越清楚自己是谁,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简·爱面对罗切斯特,勇敢地表白说:“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渺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有一样多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如果上帝赐予我一点美,许多钱,我就要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就仿佛我们俩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的脚下,彼此平等——生来就如此!”而简·爱面对圣约翰的爱情观则是:“我鄙视你的这种爱情观念!我瞧不起你奉献的这种不真实的感情!……不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也是不平等的!”
同时,小说中还以大量丰富的心理描写见长。《简·爱》作为19世纪女性主义的代表性文学作品,小说中有大量丰富的心理描写,刻画主人公的精神肖像,展现简·爱日渐成熟的自我意识,如:
儿童时期(藏在窗帘后读书)……我真希望他发现不了我…
对姨妈说:……你心肠那么狠,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与医生的对话:……我多么希望我能原原本本的回答……我再次沉思起来
少年时期(在罗伍德学校):
(1)(普罗克劳斯先生回到学校)……见到这个幽灵,我有理由感到丧气。
(2)(下午祷告结束后,返回学校)……回到学校以后我们多么渴望熊熊炉火发出的光和热!……
(3)(向坦普尔小姐介绍自己)……我暗下决心,要把话说的准确无误,恰如其分。
在桑菲尔德庄园:
(1)(夜间传来奇怪的喊叫声,人们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我似乎感到,……必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2)(简独自照顾受伤的来访者时)…此外,我自己也心烦意乱,究竟是什么……
(3)(向罗切斯特表白的第二日清晨)……我感受到了清新芬芳的微风……当我欣喜万分的时候……
随着小说顺序叙事的推进,小说对于简·爱的心理描写和思想活动的描写越来越丰富、深入,所占篇幅逐渐超过了对话。
三、2011年电影版《简·爱》的多模态符号分析
(一)电影语言
电影艺术建立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四边形的四个段点上,它们分别是:时间、空间、视觉和听觉;电影艺术便是在相对的时空结构中以视听语言建立起来的叙事连续体。电影的“语言”手段包括:机位(摄影机位置)、场面调度、造型、光和色彩。电影视觉语言的基本惯例:就机位、构图、场面调度、造型、光与色彩这些基本电影视觉语言而言,它们在某种意义上共用着一些基本的叙事和表意的成规与惯例。简单概括为:上与下、前与后、正面与侧面、中心与边角、大与小、静与动、分与合、明与暗、冷与暖。
电影的视点:视觉因素是电影叙事的讲述方式。“谁在看”是电影叙事的关键,它制约着、决定着电影摄影机的机位选取、摄影机的运动。在大多数影片中,主人公即为视觉叙事的重心:他/她是镜头、段落视点的设计依据,机位的选取与运动的方式参照着主人公所在的空间位置或者心理感受,摄影机的视听呈现出他/她的所见、所感。
戴锦华(2015)指出:电影叙事必然同时联系着社会权力结构,成为对类似社会结构的呈现或反抗。如Mills(2010)所说:“根本上来说,荧幕上所有的空间都是由社会文化所构成的权力关系的体现。包含权力关系在内的社会关系可以任何方式在荧幕上得以表达。”
电影的声音:相对于电影的视觉语言,电影的声音/听觉语言较为简单。电影声音元素包括:对白、音响效果和音乐。
(二)2011版电影《简·爱》叙事结构
《简·爱》是英国文学作品中被搬上荧幕最多的作品之一。2011年3月上映的电影版《简·爱》是由BBC公司和焦点电影公司合拍,由著名导演凯利·富库纳加执导。依据上述关于电影语言的简单介绍,下文将分析2011年电影版《简·爱》的叙事结构和电影对简·爱自我意识发展与成熟的表达。2011版电影《简·爱》的叙事结构如图1。
由图1和表2可见,电影《简·爱》的叙事结构,张力构建手段比小说更为丰富。作为当代电影作品,2011版电影借助佛洛依德精神分析学说的基本观点,将童年经历、少年时期的经历与成人后经历通过不同手段进行比较对照并形成内容连贯的电影叙事。在电影中形成“现在”与“过去”多个类似情景的互相关联和比较对照反应主人公“简”的思想逐渐丰满成熟的变化过程,她的自我观、生活观、爱情观都在不断成熟。各场景切换的衔接手段可以是听觉手段,也可以是视觉画面手段。最终,形成不同时间意义接近内容连贯的叙事,如表3。
四、讨论
上文的分析向我们展示了如何借助多模态社会符号学的方法研究“小说”转化为“电影”作品过程中具体的再符号化过程。文章分析了自传体小说在改编为电影的过程中多模态的符号资源如何重塑故事张力、叙事结构及简·爱自我意识的表达。
自传体小说《简·爱》作为女性主义的经典代表作品,小说的叙事手段以第一人称“我”按照顺序的方式讲述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的经历。小说中采用了大量的言语表达和心理描写,塑造了一个自我意识强烈、自尊、自爱、自强的女性形象。
电影《简·爱》采用多模态的资源手段,重新塑造了叙事结构。借助20世纪心理学家佛洛依德精神分析学说的观点,将“简·爱”的现在经历与童年、少年的类似经历相连接。形成“现在”—“过去”既相互联系又彼此比较对照的多维故事结构。同时,多个对比环节中还体现出简·愛对待金钱、友谊、亲情和爱情的变化和成熟过程——即简·爱的自我意识日渐成熟。而电影说采用的意义表达资源包括语言、光线、构图、机位、场面调度和音乐等多种手段。
作为不同历史阶段的艺术作品,小说和电影有着各自不同的社会文化基础。小说以第一人称进行叙事,能够快速吸引读者,并唤起读者已有知识经验积极解读文本内容。小说中简·爱童年、少年渴望而无法得到满足的矛盾张力,能够充分调动读者的同情心,进而吸引读者继续阅读。通过离开舅妈家—离开落伍德学校—向罗切斯特表白—拒绝圣约翰、返回桑菲尔德庄园等环节不断重建矛盾张力又不断释放张力。
而电影采用多模态的符号资源,通过多个“过去”—“现在”类似场景的对比,构建起连续的故事情节。电影中各叙事阶段的衔接手段既有听觉手段也有视觉手段,或者通过比较不同时期两个类似场景而构建成为连贯的电影内容。电影对叙事结构的调整不仅有新的技术条件基础即电影拍摄手段的基础,还有新的社会文化背景,如导演在故事情节衔接的处理上,明显借助了佛洛依德精神分析的相关观点。但值得注意的是,再符号化并不意味着打开更多的解读空间,在电影中通过光线、机位、构图、音乐、语言等符号资源进行表达,但这些清晰的画面恰恰限制了观众的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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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