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培建
故乡,唯一令我立地成佛的字眼。
——题记
回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
像翻看体检报告:
田野是骨骼,厚土是血液
这些诗的心头肉啊
渴望破土而出的乡愁为我果腹
而疾风、岁月和庄稼,早已不见尸首
却用色彩挖掘黎明的乡村的日子
相对富足的土地来说,内心的贫贱不足为悯
喉咙里驻扎的羊群、鞭笞和父亲的咳嗽声
裹着一层经年的隐喻,姗姗来迟
地头上,大个子白杨甩掉最后一片枯叶
凋落后的飞翔,以死亡置换重生
在那风的粗糙的手里,我
像一眼老井,自己奋力打捞着自己
时光、天地与我,仿佛大病一场
垄上的风正在查验我的身体:多年来
心脏处有一块阴影,呈故乡的形状
因为心里住着死去的人,所以
山行,才是我活着的方向
穿着大半个黄昏,向南上山赴约
柿子树举着五莲的冬天,隐隐作痛
一条有姓氏有血型的山路,爬出鞋底
身体,成了乡野的最后一道关隘
狗尾草歪斜着身子,用土话喊冷
栗树,裸着枝干望着远处破败的鸟窝
视线干薄、空旷,余光生出土包
像乳房,喂养这方地下的人
土质的方言里,石头是会说话的骨头
硌脚,牵着心的穴位,发颤
我怕踩到它,像踩到谁的来世
只是这么想了一下,整座大山就迅疾
和我一起,再次陷入各自的沉寂
山路的左边右边后边,这些年住满了人
前边也不例外,正睡着我的父亲
淮阳路通南北,在起伏中,磨旧了
从汪湖村通往滨州市的方向
路牌的位置是我回乡下车的地方
原先只有土,和母亲种的烟蒂
后来,有了油坊、车铺、农产店
又有了超市、银行、烧烤摊
再后来,油漆路铺进村里
路邊的停车多了,站着等着的人少了
现在,宁阳路,安阳路也纷纷亮相
我比以前更愿意在这些路名里
走走,想找回点什么:
沉重的行囊,翘首的眼神
还有,这些年我坐上车
倒退着离开她时的心跳
责任编辑 张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