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将重创拉丁美洲经济增长吗？

陈岚

新冠肺炎疫情（以下简称“新冠疫情”）蔓延对全球经济造成了破坏性影响，拉丁美洲地区也难以独善其身。根据联合国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经济委员会（ECLAC）预测，受疫情影响，2020年拉丁美洲经济将为-1.8%，远低于2019年12月对2020年经济增长的预期（1.3%）。同时，拉丁美洲地区失业率将增加10个百分点，地區贫困人口和极端贫困人口将分别增加3500万人和2260万人，分别达到2.2亿人和9000万人。

危机从五大途径来袭

新冠疫情危机将成为2020年拉丁美洲遭受的最严重的危机之一。它将主要从5个路径冲击拉丁美洲经济。

出口收入减少，面临“出口价格”和“出口量”的双重压力

新冠疫情暴发之后，国际油价遭遇断崖式下跌，从2020年年初的每桶60美元下降至每桶20美元左右。以原油为首的价格跌势使悲观情绪进一步加重。其他原材料如铜、铁矿石等大宗商品价格也大幅下跌，对依赖初级产品出口的拉丁美洲国家，特别是委内瑞拉、巴西、智利等国家的财政收入造成巨大打击。据高盛预测，原材料尤其是铜价格下跌10%，会导致智利国内生产总值（GDP）下降1.2%，秘鲁GDP下降1%;铁价格下跌10%，则会使巴西GDP降低0.5%。

在南美洲地区，中国已成为智利、巴西和秘鲁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受中国港口关闭、中拉部分航线取消等因素影响，2020年1月以来，南美洲各国对中国的出口都有所下降。智利国家铜业委员会（Cochilco）一位官员透露，因2020年2月中国港口关闭，中国已要求智利矿商推迟运输铜矿产品。当月，厄瓜多尔对中国的出口额与2019年同期相比也有大幅下降。厄瓜多尔出口商为了减少损失，不得不将一部分本来出口到中国的虾转运到越南。2020年1月，秘鲁对中国的出口额也因新冠疫情同比减少了16%。

美国从2020年3月开始大规模暴发疫情，将导致其经济增速放缓，从而严重影响该国与墨西哥和中美洲之间的贸易，并影响这些国家和地区的侨汇收入。

供应链中断，出口制造业受“需求放缓”和“零部件短缺”的双重冲击

新冠疫情严重冲击全球供应链和产业链，特别是全球汽车和电子制造领域遭受严重影响。根据美国中央情报局《世界概况》（World Factbook）的数据，2018年，中国汽车零部件出口额达到350亿美元。中国是墨西哥第二大汽车零部件供应国，仅次于美国。2018年，中国向墨西哥出口零部件达23亿美元。中国是墨西哥第二大贸易伙伴和第二大进口来源地。北美地区（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约25%的汽车零部件供应商来自中国。

由于供应链中来自中国的电气部件和汽车零件短缺，新冠疫情给墨西哥汽车行业带来了不确定性。根据墨西哥国家地理统计局（Inegi）的数据，2020年1月，墨西哥轻型车出口量降至22.8万辆，同比下降5.83%。2020年2月，墨西哥国家组装工厂和出口制造业理事会对其旗下的150多家出口制造企业进行了调查，了解新冠疫情对墨西哥出口制造业的影响。调查结果表明，45%的企业表示，来自亚洲（主要是中国）的投入品不足。其中，有28%的企业表示由于这种情况而延迟了与客户的合同履行。减产情况也越来越明显。由于缺乏投入品，一些工厂缩短了工作时间。18%的企业有部分生产线停工，10%的企业不得不停工。

新冠疫情初期，墨西哥寻求用本地生产来替代从中国进口的零部件，期望危中求机，降低对中国投入品的依赖。但是从2020年3月中旬起，疫情在美国大规模爆发，美国的汽车需求急剧下降，面向美国出口的墨西哥跨国汽车工厂，如本田、大众、宝马、奥迪、福特、丰田等纷纷宣布停产。其中，本田宣布，鉴于需求低迷和疫情影响，将暂停墨西哥的生产线，并且在北美地区的其他工厂也将停止运营（美国的3家工厂和加拿大的1家），以减少4万辆汽车的组装和生产。墨西哥国家组装工厂和出口制造业理事会主席表示，估计2020年3月墨西哥汽车出口额将减少15亿?20亿美元。

旅游业进入冰封状态，影响加勒比地区国家的国民经济支柱

由于各国的旅行限制和人们的“疫情恐惧”情绪，国际旅游需求骤降。即使疫情消退，拉丁美洲地区旅游业也无法立即恢复。

从2020年3月24日起，古巴不再接受任何国家的游客入境，并将岛上的6万名旅客陆续遣返回国。该禁令将持续30天。旅游业是古巴经济的支柱，该措施将对古巴经济造成致命打击。

对于墨西哥而言，2020年新冠疫情对该国旅游业的影响大大高于甲型流感（H1N1）时期。2009年5月H1N1爆发时，墨西哥的国际游客人数同比暴跌53%。而2020年3月，墨西哥加勒比沿海地区酒店入住率下降了76%。墨西哥国家商会（Concanaco）称，“圣周”（4月的第二周）的旅游预订量已取消了30%。预计2020年墨西哥旅游业产值将下降3%?5%，2021年也可能继续保持负增长。

此外，秘鲁政府颁布国家紧急状态法令，并宣布关闭安第斯共同体的瑰宝马丘比丘（Machu Picchu）15天。巴西航空协会（ABEAR）也报告称，与2019年同期相比，巴西国内航班减少了30%，国际航班减少了50%，2020年3月旅行取消率达到85%。这是巴西旅游业经历的最大危机，小微企业很可能因此破产。

多个国家采取严格措施，国内消费和投资水平受到抑制，非正规就业人口的经济状况处于脆弱境地

目前，拉丁美洲地区新冠疫情确诊病例快速增长，该地区许多国家均采取了包括宵禁、停课、关闭公共场所、限制入境、加大检测力度等在内的防控措施。智利、危地马拉、巴拿马、秘鲁、委内瑞拉、洪都拉斯、玻利维亚等国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其中，秘鲁是实施最严格隔离措施的拉丁美洲国家。为了阻止病毒传播，秘鲁政府关闭了边界并动用军队，确保居民只能待在家中。

拉丁美洲各国采取的严厉控制措施使经济活动接近瘫痪，国内消费水平和投资水平下降。比如，政府的隔离措施导致阿根廷的能源消费大幅下降，汽油需求比之前减少70%，柴油减少接近50%，航空燃油下降了约90%。同时，根据国際劳工组织（ILO）的数据，在拉丁美洲，有1.4亿非正规就业人口。秘鲁非正规就业人口占就业人口的80%，玻利维亚占83%。如果隔离措施延长，意味着这些人口将丧失收入，陷入贫困。秘鲁政府已经宣布向每个非正规就业家庭提供380索尔（约合108美元）的补助。

金融市场动荡加剧，主要经济体货币大幅贬值

新冠疫情对金融业的影响传播最快。在突变的形势下，市场恐慌情绪蔓延，新兴市场资本外逃，债券和股票价格下跌，主权债券利率和国家风险提高，对新兴国家的货币形成压力，引发大幅度贬值。

与全球股市下跌一致，拉丁美洲地区金融市场遭遇了断崖式下跌。2020年3月16日，哥伦比亚证券交易所股指下跌15.03%，哥伦比亚证券交易所暂停交易。巴西圣保罗证券交易所Bovespa指数下跌13.92%，触发熔断机制。智利圣地亚哥证券交易所的IPSA指数下跌14.11%，IGPA指数下跌12.92%;布宜诺斯艾利斯证券市场指数Merval开盘即下跌10.4%。同时，巴西、智利、墨西哥、阿根廷、秘鲁和哥伦比亚等拉丁美洲主要国家的货币均遭遇了“跌跌不休”。2020年3月，墨西哥比索对美元汇率跌至历史新低，较当年年初累计跌幅超过30%。巴西雷亚尔兑美元汇率史上首次跌破“5”的关口，雷亚尔累计贬值25.76%。

“两条战线”应对与复苏希望

到目前为止，拉丁美洲致力于用“两条战线”应对新冠疫情。

第一条战线是加强医疗卫生措施。当务之急，是阻止病毒传播，给病人提供必要的医疗条件，保护民众健康。阿根廷、哥伦比亚和秘鲁等国正在筹集更多资金，用于医疗卫生支出。医疗保健系统较为落后的国家急需国际社会的援助。中国已经向委内瑞拉提供了紧急救援物资。

第二条战线是出台财政和货币刺激措施，拯救濒临衰退的国民经济。拉丁美洲各国出台的政策主要包括：中小企业税收减免，提供信贷便利;为社会弱势群体提供货币补助;下调银行利率，投放流动性等。

例如，墨西哥央行将基准利率从7%下调0.5个百分点至6.5%。巴西中央银行下调基准利率50个基点至3.75%，再创历史新低。巴西还出台了紧急经济救援计划，旨在支持社会弱势部门，维持就业和抗击疫情。秘鲁中央储备银行也宣布将基准利率下调至1.25%。同时，秘鲁财政部将启用补助金发放平台，为贫困家庭发放补助。此外，秘鲁政府拨出23.82亿索尔（约6.99亿美元），设立企业资助基金，以便为微小型和中型企业注入流动资金。利马商会还提议成立国家经济复苏和就业委员会，致力于研究并出台紧急状态下的国家政策，以防止经济陷入衰退。阿根廷政府拨款3500亿比索（约54.42亿美元），用于保证粮食和基本供给的供应，并为经济活动正常运行提供资金。

新冠疫情对拉丁美洲经济的冲击程度将取决于政府控制疫情的能力。拉丁美洲地区拥有全球8.5%的人口，其中老人较多，而且与其他地区相比，拉丁美洲医院床位数较少，医疗设施赤字严重。巴西是拉丁美洲地区医疗体系最发达的国家，但是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很大差距。巴西政府对公共卫生的投资占其GDP的3.8%，相比之下，英国为7.9%，西班牙为8%，法国和德国几乎达到了10%。而巴西的人口是这些国家的3～4倍。据哥伦比亚科学协会估计，哥伦比亚大约拥有5300张ICU病床，只有大约750张具备必要的隔离功能的设施可以用来照顾新冠疫情患者。也就是说，如果拉丁美洲病例激增，拉丁美洲国家卫生系统将变得非常紧张，重症监护室、呼吸机、病床和人员防护设备等资源缺口将更加明显，后果比欧洲国家要严重得多。令人欣慰的是，拉丁美洲政府和医疗系统在控制疫情和流行病方面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拉丁美洲国家挺过了2009年的H1N1和5年前的寨卡病毒。如果此次拉丁美洲能够有效控制疫情，随着疫情过后全球经济的缓慢复苏，该地区还是能够克服疫情对其经济的负面影响的。

（作者单位：浙江外国语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