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棺之谜

张省如

棺毁人无

盛夏的一天中午，赵文轩没有告诉家人，千里迢迢从南方赶回来，准备帮妻子冯昌敏夏收。

刚进家门，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天深夜下大雨，他家后山坡上废弃的牛栏突然倒塌，墙基上的一块大石头顺着山坡滚了下来，从屋顶穿过，正好砸在了邻居家顾大娘的寿棺上。

赵文轩一听，惊出一身冷汗。

顾大娘无儿无女，是村里的五保户，虽然七十来岁了，身板还算硬朗。

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天气出奇地寒冷。顾大娘家是两间土坯房，不挡风，晚上难以安睡，她便突发奇想，睡到寿棺里。

有道是习惯成自然。自此，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顾大娘觉得每晚只有躺在寿棺里方才睡得踏实。

赵文轩问妻子顾大娘有没有被砸着，冯昌敏说：“不知道，天亮后我到顾大娘家里，发现她的寿棺被砸坏了，蹊跷的是顾大娘人不见了。”

夫妻俩一路小跑来到顾大娘家。顾大娘家的房门没上锁，赵文轩推开门，只见靠墙角处的寿棺被巨石砸成了五大块，却没有发现顾大娘的踪影。

顾大娘是否受伤了？赵文轩为此很是焦虑。

如果顾大娘受了伤，她不可能一个人到镇卫生院或就近的村诊所就医，一定会叫上冯昌敏。

十多年来，顾大娘生病时总是能扛就扛过去，实在扛不过去了，也是托冯昌敏去拿药的。

赵文轩思来想去，突然想起橡树洼村的曹文耀，他是顾大娘的远房侄儿。顾大娘别无亲戚，会不会到他家去了？

于是他叫冯昌敏到曹文耀的家里去看看，自己则留在家把顾大娘的寿棺修整一下。

赵文轩以前学过木工活儿，他找来工具便开始修整寿棺，没费太多的工夫就将顾大娘的寿棺重新组合在一起了。

尸骨惊现

傍晚时分，冯昌敏才从橡树洼村回来，但跟在她身后的不是顾大娘，而是她的侄子曹文耀。

曹文耀说自己并不晓得顾大娘的去向。他径直走进顾大娘的堂屋，在屋里巡视一周后，有些惊讶地说：“你们夫妻俩搞什么鬼名堂，我大婶的寿棺不是好好地停在这里吗？怎么说被石头砸坏了呢？”

赵文轩急忙解释说是自己刚修好的，“她的寿棺是我家牛栏墙基上的石头滚下来砸坏的，我不修，从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曹文耀有些不依不饶：“现在天都黑了我大婶还没回来，你们说怎么办？”

“我们再去找。”赵文轩拉着冯昌敏转身要走，却被曹文耀拦住了。

“村里的人谁不知道我大婶晚上是睡在寿棺里的，你们说寿棺被砸坏了，而且是晚上被砸的，人却没了，鬼才相信呢！”

赵文轩真有些急了，曹文耀在一旁说：“我大婶要真的被砸死了也就算了，你们也别害怕，这是天灾又不是人祸。再说，此事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破点财消灾算了。拿一万元钱来把我大婶安葬不就完事了。”

冯昌敏心想：顾大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是把这事闹大了，公安局来查没法说清。现在寿棺又修好了，谁能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想到这里，她拉拉赵文轩的衣角，小声说：“就依他说的算了。”

赵文轩却说：“人命关天的事马虎不得，出钱是小事，但我不能背一辈子的黑锅。要是出点钱就此了事，那不是等于我认账了吗？”

“这事不急，你们再想想，我明天下午再来听你们的回音。”曹文耀说完，转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夜，赵文轩和冯昌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天一亮，夫妻俩就急忙起床，又分头寻找顾大娘去了。

直至中午，冯昌敏从自家菜园子里跑出来，失魂落魄地对赵文轩说：“刚才一只野狗在菜园子里老桑树下不知啃什么，我走过去一看，好像是顾大娘的尸骨！”

赵文轩来到老桑树下一瞧，死者虽然面目全非，但从衣着上判断，那就是顾大娘！

赵文轩来不及细想，掏出手机就向古寨镇派出所报了案。

迷雾丛生

半小时之后，古寨镇派出所所长郭俊坤和民警万斌就赶了过来。

顾大娘的尸体被掩埋得很浅，老桑树下原本就有一个小土坑，尸体被丢入土坑后，犯罪嫌疑人只在尸体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湿土。

犯罪嫌疑人是故意这样做还是害怕被人发现，匆忙掩埋之后逃走的？菜园子里留下来的脚印很杂乱，根本无法辨认是谁的。

顾大娘之死，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只有等到尸检结果出来之后才能知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案发现场绝非在此。假如是天灾，那么也是有人将顾大娘的尸体挪到这里来的。是谁挪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又是什么？

郭俊坤和万斌在菜园子里保护现场，同时等候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警官们来尸检。

刑侦大队的警官是下午三点多才匆忙赶过来的。经过尸检，顾大娘是窒息而亡。也就是说顾大娘是被人用双手掐死之后，为了造成假象，用石块将其面部砸烂的。

郭俊坤决定先从顾大娘身上发现的五粒胃药着手调查。就在这时，曹文耀突然从橡樹洼村赶了过来。当他得知自己的大婶是被人害死的之后便大哭不止，央求民警们尽快破案，好为她讨个说法。

为尽快侦破此案，郭俊坤决定挑灯夜战。他从赵文轩和冯昌敏的口中得知，顾大娘的身体一向很好，极少服药。

那么这五粒胃药是从哪儿来的呢？翻遍顾大娘家中的瓶瓶罐罐，并没有发现此类药物。冯昌敏也否认给过顾大娘这种药。

从下大雨那天晚上顾大娘在冯昌敏家吃完饭然后返回家中休息，到第二天上午九点，这段时间有谁和顾大娘接触过？

从天亮到现场被发现，也不过三个多小时，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顾大娘会到哪里去拿药呢？虽然冯昌敏说顾大娘不会到诊所去拿药，但郭俊坤还是决定去问问。

村诊所离顾大娘家很近，不多时就到了。诊所的蒋医生回忆道：“昨天早晨七点左右，我刚起床便看见顾大娘捂着肚子站在门外，说胃疼得厉害，叫我给她开点药。当时我觉得很意外，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到诊所里来开药。我给她开了两天的药，她当时服了一次，剩下的她揣进兜里带走了。”

在此后的调查走访中，村民们反映，要说谁和顾大娘有仇的话，也就是蒋医生他们家。

在禁猎之前，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猎枪。顾大娘的老伴儿和蒋医生的父亲都是猎手，一年冬天他们上山打猎时，蒋医生的父亲被顾大娘的老伴儿误当成猎物，开枪打死了。顾大娘的老伴儿自知闯下了大祸，当晚就自杀了。村里人风言风语，说是顾大娘的老伴儿为了争夺蒋医生父亲手中的猎物，故意开枪把他打死的。后来，顾大娘赔偿蒋医生家里一万元钱才了事。

是不是蒋医生加害的顾大娘？郭俊坤经过反复核查，排除了其作案的可能。因为从顾大娘拿药一直到中午，前来就医的人就没断过，蒋医生也没有离开过诊所。

蛛丝突现

天气很热，顾大娘的尸体开始腐烂，在曹文耀的反复要求下，郭俊坤决定对顾大娘的尸体进行一次全面的复查之后再下葬。

郭俊坤和万斌来到停尸房，对顾大娘的尸身再进行认真细致的查看，在顾大娘右手食指破裂的指甲缝隙中，发现一根半寸长的毛发。毛发是白色的，不细看很难发现。

郭俊坤很高兴，他掏出指甲剪，轻轻地剪掉顾大娘手中带有毛发的指甲，放进备用的塑料袋里。毛发虽小，但可以确定，它不是顾大娘身上的。

当晚，郭俊坤和万斌便围绕这半寸长的毛发展开侦查。

郭俊坤决定从顾大娘到诊所拿药后的去向入手。顾大娘在村里没有任何亲戚，平时很少出门，偶尔到她远房侄子曹文耀家里去一趟，也从不留宿。

顾大娘那天从诊所拿了药之后，没返回家里，她会到哪儿去呢？郭俊坤推测，顾大娘很有可能是去找木匠来家里修整寿棺。

据赵文轩讲，村里除了自己会木工活儿以外，别无他人。再就是橡树洼村的曹文耀了，顾大娘现在的寿棺就是当年曹文耀帮忙打造的。

民警询问曹文耀时，曹文耀不仅矢口否认那天见过自己的大婶，还大喊冤枉。

郭俊坤不得不从外围调查入手，进一步摸清曹文耀的情况。

据橡树洼村的人反映，曹文耀独门独户，平时很少和村里人来往，其老婆孩子都外出打工去了，只有他一人留守在家。

这半年来，他也没有种地，成天走东家串西家的，好像在捣鼓什么文物。为了弄清事实真相，郭俊坤秘密提取了有关人员的毛发，火速送往省城进行DNA鉴定。

嫌犯认罪

犯罪嫌疑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大娘的远房侄子曹文耀。

审讯就地展开。起初曹文耀百般狡辩，拒不认罪。当郭俊坤把铁的事实摆在他面前时，曹文耀才不得不交代了他犯罪的全过程。

曹文耀长叹一声，说起了前因后果：“十年前冬季的一天，我在集市上卖牛，碰巧遇上赵文轩买牛，因我出的价格合理，赵文轩没还价就付了钱把牛牵走了。

“当天我去存款时，银行的人说我拿的钱中有两张百元人民币是假的。我很生气，便去找赵文轩理论。赵文轩不仅不认账，还反过来说我讹他。我白白地损失了200元钱不说，还受了一肚子的气。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上午，我卖给赵文轩的牛竟然跑回我家来了。我想，既然赵文轩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我也就没吱声。没想到赵文轩为这事报了案，结果我被派出所拘留了15天。

“我因此决定找机会报复赵文轩。后来赵文轩外出打工，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大前天我还没吃早饭，我大婶突然跑来找我，说头一天晚上下大雨，赵文轩家的牛栏倒了，一块大石头从后山坡上滚下来，把她的寿棺砸坏了，叫我去帮忙修整一下。

“我问大婶是如何躲过这一劫难的。我大婶说，当天晚上，冯昌敏叫她过去吃晚饭，因为吃多了，胃不舒服，就起来坐在火炉旁的灯下补衣服，因此躲过一劫。

“天一亮，她就来找我了，还顺便在村诊所里开了点儿胃药。我问她，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遇到熟人，寿棺被砸冯昌敏是否知道？

“我大婶对我说，既没遇着熟人，也没告诉任何人。我一听，心想机会来了，这次非叫赵文轩破点财不可。于是我狠下心来，上前一把掐住我大婶的脖子。

“我大婶见情况不妙，抓着我的头发拼命撕扯。我用力把她摁倒在地上，骑在她身上，不多一会儿，就把她掐死了。

“为了造成假象，我又用石头朝她的脸上砸了几下，这才住手。

“当天下午冯昌敏便找了过来。我谎称什么也不知道，并想借此敲赵文轩他们家一笔钱。没想到他一点儿也不买账……”

郭俊坤继续审问：“你为什么不就地把你大婶掩埋了？”

曹文耀接着说：“如果把我大婶就地埋了，我害怕日后露出马脚。再说，找不着我大婶的尸骨，我也就敲诈不成赵文轩了。从赵文轩他们那里回来，我一夜没合眼。

“快下半夜时，我才将我大婶的尸体用自行车驮着，一路小心谨慎地拉到赵文轩家的菜园子里，我还担心别人发现不了，所以在大婶的尸体上只撒了一层薄土。”

“你杀害你大婶仅仅是为了嫁祸于赵文轩他们一家，想敲诈一笔钱吗？是否还有其他目的？”郭俊坤打断曹文耀的话问道。

曹文耀停留了片刻，说道：“事已出了，案子也让你们破了，藏着掖着到阎王爷那里也没用。说句实话，想报复赵文轩只是一方面，真正的目的是想得到我大婶的家产。

“我大婶的房子不值几个钱，值钱的是我大婶里屋放着的一套旧家具，听说是明清时候打造的，而且是紫檀木。今年初，我听文物贩子说，像我大婶家中的紫檀木旧家具能值上百万……”

众人一声叹息，原来这才是顾大娘死亡的真相。

選自《今古传奇故事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