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博
摘 要:戈夫曼的“剧场隐喻”具有鲜明的空间社会学色彩。以“前台”“后台”等区域概念划分的空间,不只是互动发生的场所或背景,空间是互动本身的一部分。社会结构借由高校教学空间,制约和引导教师、学生以及其他行动者扮演其角色,同时,这些个体的行动也在形塑这些空间。文章借由戈夫曼“剧场隐喻”的空间类型学,对一所高校的教学空间进行了社会空间维度分析,以期帮助理解教学情境中行动与空间的张力。
关键词:表空间社会学;“剧场隐喻”;戈夫曼;高校教学空间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收稿日期:2020-02-12 文章编号:1674-120X(2020)06-0116-02
一、空间社会学与戈夫曼的空间理论
空间社会学的发展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对空间的思考散见于马克思、齐美尔、涂尔干等早期社会学家的论述,空间未成为明确的研究对象。第二阶段,列斐伏尔通过对“空间如何被生产”的分析,回答了资本主义何以延续的问题,正式确立了空间社会学。吉登斯的现代性反思和结构化理论、布迪厄的场域理论也将空间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如此,在20世纪后半叶,正式出现社会学的“空间转向”[1] [2][3] 。第三个阶段的空间社会学呈现两个特征:一是哈维的批判理论特征,二是索亚的元理论特征。[4]前者意味着一种“从批判性转向建设性”的需要,后者意味着对中层理论和可操作性的需要。这成为空间社会的发展需要解决的问题。[5]
我们认为戈夫曼的空间理论[6][7]具有解决空间社会学困境的可能性:一方面,戈夫曼的理论大体可归为符号互动论,不以批判为目的;另一方面,他提供了微观的分析范式,“剧场隐喻”的空间类型学简洁、形象、易操作,且与其他空间理论相通。比如,吉登斯提出的包含物理空间与社会空间的“场所(locale)”概念[8]与戈夫曼的“区域”概念近似;而戈夫曼的“区域—行动”二者关系中蕴含的“结构的建构—建构的结构”意味,又与布迪厄的“场域再生产”蕴含的空间观暗合。[9]
二、“剧场隐喻”的空间类型学
戈夫曼的拟剧论使用一个直观的空间隐喻,指出日常生活中的行动所具有的社会空间属性:体现了社会结构的空间对行动者的情境行动进行形塑,反过来,行动者的情境行动也形塑空间。他使用“前台”“后台”等区域化类型学来呈现行动与空间的关系。区域指“任何受到可感知边界某种程度限定的地方”。用来实现特定表演的场所被称为“前台(front region)”,例如,正在上课的教室是典型的教师与学生的前台。而与给定的表演有关,在这里的行动者做出与前台相反的表现的场所,称为“后台(backstage)”,例如,仅有教师在场的教师办公室。前台和后台的区分,仅与特定表演有关。一个空间区域究竟是前台还是后台,取决于在场者对情境的感知。这种感知可以被情境参与者的进出改变 。[10]
三、高校教学空间
与教学行动有关的情境,定义了教学空间。高校教学空间是交叠了多重社会关系、多重情境的空间。我们将按照戈夫曼的类型学对其中的若干具体子空间进行分析。
(一)作为前台的教室
授课的空间(普通教室、实验室、操场等)是教学空间里最正式的前台。在这里,师生大体上按照社会结构映射进入这个空间的制度化规范(剧本)来扮演角色,以设法维持情境。这里的表演是双向的,教师既是自己的演员也是观众,学生亦然。教室是双方的前台,这里的行为具有正式性,双方都对印象管理投注热情。擅自在教室展露后台行为的人,如睡觉的学生和吃东西的教师,都是情境不接受的。
物理空间上,不论教室的空间是矩形还是U形分布,教师都是空间的焦点。前台的设置(setting)也围绕这个焦点。这个物理空间结构体现了交叠其上的知识空间和权力空间的差序结构。教室简洁的空间结构带有边沁主义的高效性,这对某些学生产生了压力。学生选择的座位,表明了他(她)的角色选择。坐在前排往往呈现“积极”的意图,而坐在后排或角落则有相反的意味,并赋予了“后排空间”以某种意义。[11]窗户给这个前台情境带来开放性和两个潜在的威胁:一是学生的走神,二是 “局外人”的“观察”对正在呈现的表演的干扰。[12]完全封闭前台通常是不存在的,教师和学生都需要尽力应对意外因素,构建教学情境。教室也是一个制度化空间。在其中,个体不仅受到社会大结构的规训,也受到学校机构的直接制度化约束。
(二)中间区域——办公室
教师办公室是教师剧班用于休整和排练的地方,教师们在这里开玩笑、诉苦、争论、寻求帮助。它是开放性的,当观众(如学生或领导)走到幕后时,后台立即完全或部分转变为前台,正褒贬学生表现的教师一下子缄口不语。频繁发生的前后台情境交替使办公室成为一种“中间区域空间”。“午睡的折叠床”是办公室空间特征的一个标志:只在封闭性好的办公室才可能出现这种后台设置。同一空间中前后台特征的张力会影响教师的行动。一些教师无法在办公室感到后台提供的放松,会选择去咖啡馆,进入一种“没有观众”的环境。办公室的前台特征使教师呈现一种接近“慎独”的表演,这降低了教师剧班的亲密程度。
行政办公室是类似的“中间区域空间”,在师生关系中占主导地位的教师,在学校机构及其代理人面前是从属地位。尽管在更大的层面上,行政人员与教学人员在学生面前构成了统一的剧班,剧班成员会尽量维持一致的表演。
(三)中间区域——宿舍
我国学者统计,大学生的课余时间80%在宿舍度过。[13]良好宿舍氛围的基础是后台空间的非正式性。非正式性仰赖三个约束条件:剧班同伴的忠诚可靠,同伴间彼此安慰,剧班内部差异不能过大。[14]宿舍空間很难满足第三个条件。学生性情、资本结构和习惯的差异,在行动层面表现为对情境定义的时空分歧。学生A在读书时,学生B在练琴,学生C在睡觉,每个人都要向他人的情境定义做出妥协。宿舍人际冲突,可以理解为情境定义的冲突,这会损害宿舍的后台功能。
拯救宿舍情境的策略有两种,积极的策略是“优化宿舍安排机制”[15];消极的策略是寻求替代空间,比如,很多学生选择在图书馆、空教室、咖啡馆、食堂度过课余时间,或在校外租房,彻底回避宿舍。因此,学校的空间设置应在两方面予以考虑。
(四)休闲空间
它包括花园、食堂、咖啡馆、运动场地等。这类空间的物理设置表达了“非正式性”的旨趣。教师与学生谈心,可能会选在教室外的長椅上。回避教室和办公室的前台正式性,也避免宿舍甚至教师住处过强的后台封闭性。
我们在这些地方常见到独处的学生,与上一小节有关,他们可能寻找到了适宜的替代空间,这里能让行动者掌握对情境定义的主动权。
(五)虚拟空间
微信一类的虚拟空间建立在技术和设备之上,具有物质属性。因其产生的目的,天然具有社交属性。当情境参与者引入了权力关系、制度性规范时,虚拟空间也交叠权力空间和制度化空间。因此,我们说虚拟空间是真实的社会空间。
面对权力和制度化规范的介入,教师和学生对信息的响应成为一种责任。有的学校提出“对学生的提问,教师答复不过夜”的要求。工作与学习对生活的侵入成为普遍现实,这种要求有“职业道德”的价值观背书,却仍值得警惕。这里的互动,在非正式性的包装之下,带有正式性的旨趣。
相应地,我们也可以看到行动者表演的策略:由于表演的非实时性,人们可以字斟句酌,更好地实现角色的理想化和神秘化,“回复时间”成了表演的一种手段。此外,行动者可以对虚拟空间进行区域划分:或通过分组标签设定特定的前台,发布有利于印象管理的特定信息;或设定后台,在包含教师的班级群之外另建一个不含教师的班级群;还有的教师开通小号,专门回复学生与工作信息。在不同的区域空间中,个体使用不同的符号和表演手段来进行印象管理,扮演自我想要呈现的不同角色。对个体来说,这是一个相对可控的前台。
四、结语
戈夫曼的“剧场隐喻”具有的空间感,使其具有空间分析的可能。我们将高校的教学空间喻为剧场,对其中的几个微观教学空间进行了社会空间维度分析。我们认为这些空间的物理空间设置体现了其本身的目的性,也提供了行动者将它们划分为前台、后台、中间区域的基础。高校的教室是多维度空间交叠的前台空间,行动者的表演受到制度化结构的影响较强。办公室和宿舍作为中间区域,具有前后台可转换的特征。休闲空间作为制度化前后台的替代空间,有其独有的功能。最后,虚拟空间是真实空间的一种相对可控的延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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