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清抄本《秋树蝉声》概述

罗丹

摘要：《秋树蝉声》共收录诗歌作品322首，题词3篇，对于补充清代文史人物资料及研究清代中下层文人的创作趋势具有重要意义。目前，学界尚无对《秋树蝉声》进行考证、研究者。从文本出发，简要梳理其作者、版本、内容、体例等问题，以期为清代文学文献的整理及清代文史人物的研究提供新的文学、传记资料。

关键词：秋树蝉声，程佐，抄本，清代别集

中图分类号：I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5383（2020）01-0104-05

Abstract：Qiushuchansheng contains 322 poems and 3 inscriptions. These works a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supplement the literature and historical figure of the Qing Dynasty and study the creation trends of the middle and lower literati in the Qing Dynasty. At present，there is no research or textual research on Qiushuchansheng in academia. Starting from the text，the author，version，content，style and other issues were briefly combed in order to provide new literature and biographical materials for the collation of literature documents and the study of literary and historical figures in Qing Dynasty.

Keywords：Qiushuchansheng，Cheng Zuo，manuscript，an anthology of an author's works in the Qing Dynasty

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清抄本《秋树蝉声》，无序跋、目录，不著撰人姓名。从内容上可以推论，该抄本为清人别集，写于1884—1885年间，未付梓刊行，暂未发现其他版本。其作者為清末程佐，1819年生人，卒年不详，字珥卿，世称珥卿先生，活动范围基本在安徽省内。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特藏稿钞本选辑收录《秋树蝉声》三册。该抄本以诗文为主，每页8行21字，小字双行字数不等，四周双栏白口单黄鱼尾，版心下镌“横琴草堂”。封面题签下署“甲申起自乙酉春止”，册二末有张文河、张云舫等题词，册三有“程佐印”白文及“珥卿”朱文印。目前，学界尚无对《秋树蝉声》进行考证、研究者。本文将从文本出发，简要梳理其作者、版本、内容、体例等问题，以期为清代文学文献的整理及清代文史人物的研究提供新的文学、传记资料。

1 作者

该抄本无序跋、目录，不著撰人姓名，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标记其作者为程佐，笔者赞同这一说法，佐证有三：1）《秋树蝉声》册三“程佐”“珥卿”印，2）《秋树蝉声》册二张文和题词：“珥卿先生豪于诗，抑塞磊落无所施”[3]，张科□①题词：“珥卿世称先生，以大箸见示，披读一过，谂其英华”[3]，3）《敝帚轩吟草》李立机序云：“庚辰冬，余初识漕川程先生珥卿于池阳郡学”[4]，《红羊劫后賸草》卷端题：“环峰程佐珥卿甫著”[6]。由印章、题词和序可知，程佐即珥卿，确为《秋树蝉声》之作者。此外，“漕川”“环峰”位于今安徽省马鞍山市含山县，“池阳郡学”位于今安徽省池州市贵池区，据“漕川程先生珥卿”及“环峰程佐珥卿”可知，程佐应为马鞍山市含山县人，活动范围基本在安徽省内。

至于程佐生活的时代，《秋树蝉声》并未作出明确说明，仅封面题“甲申起自乙酉春止”，但隐藏在诗文作品中的一些时间线索，为我们提供了推断的依据。1）册一《拟呈新任县尊蔡敦士明府八律》“几载钦名邻数武”后有小字云：“忆自道光□岁至壬子寄居金陵内兄吴凤楼明瓦廊宅，与公相离咫尺。”虽“岁”前字辨认不清，但既知“道光”为1821—1850年，“壬子”便为1852年，这里可以确认程佐为清人。另，清朝有5个甲申年，分别是1644年（清顺治元年）、1704年（康熙四十三年）、1764年（乾隆二十九年）、1824年（道光四年）及1884年（光绪十年）。据程佐回忆，1852年他与蔡敦士同住南京，写诗时蔡敦士已赴任安徽，因此作诗时间应晚于1852年，即封面“甲申”自“乙酉”指的是1884—1885年。2）卷一《咏春灯》“灯光月让忆当年，髻影骑看白发前”后有小字云：“道光六年，灯势极盛，有亮纱虎头牌上着‘月让灯光四字，时余七龄，犹忆先严携往，街头拥挤不堪，命家丁麒麟扛负颈背，公戏之曰‘麒麟做马。今忽忽六十余年，不禁今昔之感也。”由“道光六年……时余七龄”可知，程佐为1819年生人。册二“已卯仲春，余年已周甲矣，病卧斗室，一灯莹莹，百愁交集，因援笔率成六律”，进一步证明了该结论。

关于程佐的生平履历，《中国人名大辞典》《清史列传》《清代人物生卒年表》《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清人传记资料丛刊》均无相关记录，仅《敝帚轩吟草》李立机序载：“先生弱冠，以文名驰远近，为博士弟子，家世簪缨，藏书最富。”[4]笔者据《秋树蝉声》中的赠答诗，将程佐的交游情况整理如下（根据人名出现先后次序排列）：

如表1所示，《秋树蝉声》共提及了11位与程佐有交往之人，其中3位有明确的地域和身份信息，即含山县的县尊蔡敦士、业儒曾长荣，以及无为县的周太守。查阅含山、无为两县方志，除清任寿彭《含山县乡土志》及清吴元庆《无为县小志》外，其他志书纂修的时间均早于程佐生活的年代，可惜笔者在这两部志书中，也未能寻得关于程佐及其友人的只言片语。

2 版本

《四库全书》《续修四库全书》《四部丛刊初编》《四部丛刊续编》《四部丛刊三编》《四库未收书辑刊》《四库禁毁书丛刊》《中国古籍总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清人别集总目》《清代诗文集汇编》《清代稿钞本》均未收录《秋树蝉声》。仅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藏齐氏兄弟（齐耀珊、齐耀琳）藏书目录著录：“程佐，秋树蝉声三卷，横琴草堂，清末”，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清代善本别集丛刊》第61册著录“《秋树蝉声集》不分卷，清程佐撰，稿本，三册”。该二本内容、体例、版式皆与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特藏稿钞本选辑收录《秋树蝉声》同。据版本目录学家沈津《有多少中国古籍存藏在美国东亚图书馆》[1]一文考察，1928年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成立后，曾在哈佛燕京学社的资助下，于北平地区大量购买图书，其中就包括540部齐氏兄弟藏书。因此，《秋树蝉声》应先为齐氏兄弟所收藏，后为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购买并收入中文善本特藏稿钞本选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影印结集的也是齐氏兄弟收藏的原版抄本，暂未发现其他版本。

《中国近现代人名大辞典》[2]载：“齐耀琳（1863—？）吉林伊通人，字震岩，又字照岩，光绪进士，授庶吉士，1895年出任天津道，1905年任安徽按察使，1909年任直隶提法史，1911年任江苏布政使，旋升任河南巡抚，兼管安徽，中华民国成立后，历任吉林民政长、江苏巡按使，1916年7月任江苏省省长兼代督办，齐耀珊（1865—？）吉林伊通人，字照岩，曾任武昌保甲总局总办、宜昌府知府、江汉关道兼洋务总办、湖北提学使，1914年3月任约法会议议员、参政院参政，1918年1月任浙江省长，1920年6月任山东省长，1921年5月任内务部总长，1921年12月任农商部总长兼教育部总长，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去职，后在天津任农商银行总经理。”由齐耀琳的生平可以推断，《秋树蝉声》大约为1905—1911年间齐耀琳于安徽做官时收藏，后由哈佛大学购入保存至今，流传情况较为简单。

3 内容

《秋树蝉声》著录诗歌322首，从体裁来看，可分为律诗和绝句2类，从题材来看，可以分为献诗、唱和诗、咏物诗、赠答诗、感怀诗5类。为了更直观地说明《秋树蝉声》的主要内容，笔者将其作品目录整理如表2所示。

由表1 可知，《秋树蝉声》第一册71首诗歌，以献诗、唱和诗、咏物诗居多，其中有6首非程佐所作。第二册116首诗歌，后附3篇题词，以感怀诗为最，哲理诗和赠答诗次之。第三册135首诗歌，献诗、唱和诗、咏物诗、感怀诗、赠答诗兼有，其中8首为他人作品，另有2首本为16龄贫女之作，后由程佐略易数字，续成五绝。

程佐献诗以歌颂官员功绩为主要内容，如《賀无为周太守莅任四律》：“入境无烦呵禁迎，减威一路得民情。群黎共戴包文拯，千载重逢宋子京。佐治琅环惊太乙，裁成庶物尽由庚。向来饥溺关怀切，邑免哀鸿涸鲋生。”颂周太守免催科之良政。《拟呈盐局张静斋明府二律》：“文章报国卫干城，十载红莲幕有声。投笔堪胜江左吏，登车不愧士中英。稽查市侩民无扰，整顿盐规弊亦清。筹饷源源储国用，时夏淡食仅苍生。”赞张静斋投笔登车之节气。但参照《秋树蝉声》的著录情况，该类献诗并未得到回应。笔者猜测大概有以下几种原因：1）《秋树蝉声》属稿本，尚未能呈与诸位官员一览，2）程佐身份地位较低。据《拟呈新任县尊蔡敦士明府八律》小字可知，程佐与县尊蔡敦士并无交往，仅南京居所相邻。据《贺无为周太守莅任四律》“晋谒崇阶十载近，识荆一面过漕川”可知，程佐与周太守也仅有一面之缘。

唱和诗中值得一提的是《次汪晴芬秋夜枕上感怀原韵三律》，“灰心一世肠空热，扪古终朝触目惊，穷阨能尝磨折甚，茫茫天意竟难忘”，“梧桐叶落觉秋更，梦破黄粱饭亦生，满匣图书寻乐趣，登坛丝竹变哀声，庙堂讲画飞旌速，海乔干戈割地惊，古调独弹宜落落，子期去后谁知名”。从这两首诗不难看出程佐原是有远大理想抱负的，后因壮志未酬、抱负难平，而陷于焦灼、愤懑的愁苦情绪之中。

但程佐没有让自己在自怨自艾中沉沦，他的咏物诗寄情于棉花、豆腐、晚菘等意象，对自己进行了反复开解。如《咏棉花十律》：“料理铺英（裁）整旧襟，吟身瘦骨冷频禁，期农勤织欣收广，念子无衣望落深，姹紫嫣红翻悦目，利人益世孰婆心，此花成熟关民痌，被泽如春抵万金”，“不与群芳斗艳姿，不偕众卉赛竞奇，麻枲相侣编氓赖，稻菽同登稼樯知，利用厚生该九有，秋团春结备三时，席丰座暖储朝夕，一线长延悟博施”。借棉花洁白的外貌与御寒的特性，寄托自己关心民生疾苦、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品性。《题画墨梅三十首》中“想被玉皇宫谪后，愿离烟瘴托幽居”及“闭门僵卧安贫况，空谷幽居洗俗肠”二句，甚至流露出些许避世归隐的思想。程佐的咏物诗中也不乏充满理趣和禅意的句子，如“春灯谜语出专家，浪里鱼龙叶底花，不借光明生智慧，障人眼界一重纱”，“菌妾笋奴凭世诮，檀心只合供龛禅”，“而今世味都尝过，当吸菩提味索禅”等，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程佐的感怀诗多作于晚年，由“六十年来混世场，眼中叠见几沧桑，传经怎奈孙资钝，垂老何堪妇性刚”，“卧床几日病难支，勿药呼天默祷祗，妻子未能劳问慰，英雄到此亦酸悲”等句大致可知，程佐晚年多病，与妻子儿女关系不密切，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他虽感慨“万念俱空剩死灰”，“自顾头颅枕上哀”，却也不忘提笔写下“悍妇夫缚手，劣子父噤口，非无势力用，用之伤恩厚”这样的诗句，来进行自我嘲解。此外，程佐的感怀诗还展现了很多生活化的事件，如“频劳枉顾接芳型，鹤发童颜两度经，我少十龄头早白，君今八十眼犹青，腰缠万贯蚨飞去，目鉴千秋蚁梦醒，满腹经纶谁共喻，探囊隔膜盗铜腥”，“深山朽木荷关情，空谷遥闻金玉声，狼狠不堪迎寿相，英雄同慨误清名，高峰磊落推前辈，障眼朦胧愧后生，应识劫囊盈道路，何如斗室丈藜停”二首，便缘起于被窃洋蚨六元白镪一锭之事。

赠答诗中有两首较为特殊，一首是《俚言四律借抒悃曲聊赠故人耳》，另一首是《赠十六龄贫女》。《俚言四律借抒悃曲聊赠故人耳》原文为：“甲子平头十四年，群瞻矍铄老神仙。从心万事随心愿，念旧重姻叙旧缘。舟嗣□□忻合卺。馆甥輶亵愧开筵。诗书世泽簪缨起，庭训昭垂两世贤。”根据诗前说明，该诗为解除与朋友的误会而作。误会是乙亥年（1875年）产生的，当时程佐56岁，若按诗中“甲子平头十四年”计算，作此诗时程佐应为74岁，距误会发生已有18年。笔者认为该处为误抄，若将“甲子平头十四年”改为“甲子平头差四年”，则作诗时间与误会产生同属一年，更为合理。《赠十六龄贫女》前二绝为邻女所作，程佐略易数字后续成五绝，并附上读后感《阅邻女呈诗》。改诗、续诗、赠诗等一系列行为，一定程度从侧面体现了程佐生活上的孤独和个性中的可爱。

5 体例

关于《秋树蝉声》的著录体例，最有特点的是它的小字部分。这些小字大致有三种用途：1）补充说明。如“僻住莼乡老益颠，闭门种菜怕闻膻，逊妍桃李春三月，合嚼梅花腊九天，小摘盈筐充口腹，天烹列鼎等云烟，而今世味都尝过，当吸菩提味索禅。”其后小字“仍叠韵二律，此首移入赘尾”为补充说明。2）解释说明。如“柱联莹散气如虹，百八牟尼四照空，月地星桥呈焰彩，家家都在五云中。”小字部分解释“散焰”曰：“帝京景物，略家以小钱一百八枚燃之，遍散井灶门户砧石谓之散焰。”3）在同一位置创作了两个字、词或句子，不知何种为妙，以便留作日后修订、推敲。如“勋望终当继赞荒，督巡官守凛冰霜，时分鹤俸（薪水）穷檐庇，探得骊珠妙句藏（广植菩提寸地芳），阴德从来酬厚报，婆心一样（闲庭恰合）种甘棠，佈施到处民沾惠，道路歌腾祝子房。”“探得骊珠妙句藏”与“广植菩提寸地芳”，“婆心一样”与“闲庭恰合”无因果或释义关系，当是不知作何取舍，遂保留至此。由文中多次出现第3种情况可以推断，《秋树蝉声》确为稿本，作者还没有来得及对其中的内容作出最后的修订与整理。

6 结论

据此我们可以总结出《秋树蝉声》的诗歌题材包括献诗、唱和诗、赠答诗、咏物诗及咏怀诗5类。其表达的情感主要有壮志难酬、家庭不睦之苦闷，高洁品性之追求，以及对自我的开解与安慰等。该书未付梓刊行，属稿抄本，尚未发现其他版本。

至于《秋树蝉声》的文献价值，该抄本中涉及到的很多文人、官员，乃至作者程佐本身，均鲜有名气，爬梳整理其中对于各官员、文人的叙述，可以为清代文史人物的研究提供新的材料。研究其文本内容，对于了解清末中下层文人的审美倾向与创作风尚也颇有助益。

注釋：

①原文抄本中无法辨认的字用“□”代替，本文全文同。

参考文献：

[1]沈津.有多少中国古籍存藏在美国东亚图书馆[EB/OL].（2018-07-22）[2019-01-01].https：//www.sohu.com/a/242625571_713703.

[2]李盛平.中国近现代人名大辞典[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89.

[3]程佐.秋树蝉声[M].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特藏稿钞本选辑.

[4]程佐.敝帚轩吟草[M].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特藏稿钞本选辑.

[5]程佐.鸣求轩诗录[M].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特藏稿钞本选辑.

[6]程佐.红羊劫后賸草[M].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特藏稿钞本选辑.

[7]程佐.秋浦冷署联吟[M].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特藏稿钞本选辑.

[8]程佐.秋树蝉声[M].哈佛燕京图书馆齐氏兄弟藏书.

[9]程佐.秋树蝉声[M]//徐永明，李乐怡，主编.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清代善本别集丛刊.南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