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社区(生态)博物馆本土化路径初探*
——日本内生式乡村创生的启示

2020-04-17 09:09潘梦琳
中国名城 2020年4期
关键词:内生本土化农场

潘梦琳

1 背景与缘起

乡村地域发展是人类社会长期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目标。由于受到前期工业化、城镇化粗放型发展的影响,使得我国农村整体经济发展缓慢,农业生产资源利用低下,自然环境与社会生态衰退,因此迫切需要加快转变发展方式,探寻我国农业可持续发展之路。近年来,国家连续出台针对“三农”问题的系列政策,特别是党的十九大提出的“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目标,文件将“农业发展”改变为“农业农村优先发展”,表现国家对乡村发展价值的再发现,对过去认识缺失的再反思,传递出既要振兴乡村经济,又要传承乡村地域文化,培育乡村人居环境的重要决策与要求。

伴随着我国新农村建设步伐的不断深入,乡村地域发展理念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其中一些外来理念的引入,如“社区博物馆”“内生式发展”“社区营造”“一村一品”使我国乡村地域的保护发展呈多元并存、多维展开的态势,由于乡村发展具有综合性强、关联度广,以及外来理念的时代性要求和社会制度殊异,有些理念在我国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现象,因此有必要对其进行梳理辨析、厘清它们的特性、生存环境和彼此关联,论文以“社区博物馆”与“内生式发展”理念的融合研究对乡村地域可持续发展路径进行探讨,借鉴日本内生式乡村创生实例,对我国乡村地域发展以启迪。

2 相关研究

2.1 社区博物馆理念研究概况

社区(生态)博物馆理念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经法国学者里维埃与戴瓦兰两位创立者使之成为一种可灵活应对不同境况的保护发展理念。由于社区博物馆理念始终处于“进化”中,故没有标准定义和固定模式,“社区博物馆是什么?”“包含了什么?”一直都是争辩的议题,这恰恰显示其应变能力使理念具有较强的包容性和延展性。

生态博物馆(Ecomuseum)一词关注的重点并非自然生态,而是居住地与居民,因此本文将“生态博物馆”称之为社区博物馆。理念引入之初一直被理解为“保存生活记忆,传承文化精神,服务地域居民”为主旨的一种社会文化工具,社区博物馆理念因其与时俱进不断“进化”正在成为未来最具潜力、可综合保护与传承地域文化,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新型理念,因而理念被赋予了时代意义和新的功能。20世纪80年代社区博物馆理念介绍到我国,引起学界的热烈讨论,相关研究一直延续至今。1995年我国在贵州启动与挪威的合作项目,成立我国第一座社区博物馆并确立具有中国特色的三项指导性原则:①社区博物馆本土化;②政府主导、专家指导、村民参与;③既要保护文化,又要发展经济,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我国社区博物馆本土化实践的标志性文件《六枝原则》。苏东海先生(2006)认为:社区博物馆是对自然环境、人文环境、有形遗产、无形遗产进行整体保护,原址保护和居民自我保护,从而使人与物与环境处于固有的生态关系中,并和谐地向前发展的一种博物馆新理念和新方式[1];张庆宁、尤小菊(2009)针对社区博物馆早期实践在地域经济发展与文化保护之间的两难境地,提出如何更好地与中国国情相结合的本土化思考[2];中央民族大学潘守永(2011)提出把居民参与作为核心理念,认为中国社区博物馆承担太多的社会责任,造成如今的尴尬局面[3];胡朝相(2000)作为早期社区博物馆项目负责人,提出具有现实意义的看法:保护与传承文化遗产,即消除贫困和发展教育[4];潘梦琳(2019)从社区博物馆的理论性与实践性两个方面,分析了理念具备从文化保护到经济发展的“进化”功能[5];我国学者型官员单霁翔(2010)提出“本土化是中国社区博物馆的必由之路,社区博物馆应推动社区经济社会发展,激发居民投身社区发展的主动性和积极性[6];费孝通先生入室弟子方李莉教授(2006)在参加生态文明贵州国际论坛后敏锐地指出:这一理念的确让人感到振奋,在这里人们似乎找到一条能够将文化遗产与自然遗产的保护,以及和经济发展有机结合的新道路,这似乎是一条真正的人类文化和经济共同发展的可持续之路[7];刘世凤(2011)以文化人类学的视野指出,只有将文化遗产保护和发展有机结合起来,才是全面的保护,更是社区博物馆的终极使命[8]。

我国自社区博物馆理念的引入、学术研究到本土化实践大都集中在上世纪80年代到2010年前后,但大部分研究的方向、涵盖范围“定格”在地域文化、生活、生态方面,将社区博物馆解释为一种保护地域文化与生活的乘载工具,对地域经济发展课题缺乏深入研究,对乡村经济发展采取回避或仅“挂靠”在乡村旅游概念之中,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说明了我们对社区博物馆理念认识的偏颇与肤浅,直接导致社区博物馆理念在我国地域实践的种种不适和质疑,对社区博物馆理念认识理解的正确与否,成为有效指导本土化地域发展实践的关键与瓶颈。

2.2 “内生式发展论”的日本研究

日本学者鹤见和子在1969年根据地域发展方式初始状态的不同,将其分为“外生式发展”和“内生式发展”,“内生式发展理念”定义可理解为:以地域内的物质与文化资源为基础,不依赖外来力量,通过居民的自主自立,实现产业振兴和居民生活、生态环境的提升,强调人是地域发展的主体,激活地域内部潜能。理念产生的背景是对当时工业化、城市化造成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失衡现象的反思,主要对象是针对发展滞后及日益衰败的农山村。至上世纪90年代日本形成较为完整的“内生式发展论”和丰富生动的乡村地域创生经典案例。鹤见氏在内生式发展论中提倡:从传统的社会结构,精神结构中吸取能够解决现代发展问题的方式。内生式发展不仅表现在地域内物质条件、社会结构方面,同样表现在精神意志方面[9];日本社会学者重森晓归纳内生式地域振兴的政策原则:自治原则,自力、协同原则,人类发展原则;日本哲学家市井三郎认为:在地域的小传统之中,挖掘能够解决当前人类面临困难的钥匙,让旧的事物应用于新的环境(再创造),通过这么做,地域中最平凡的居民也能作为地域振兴的关键人物,开拓出多样性的发展途径[10];日本经济学者西川润研究发现:内生式模式是根植于旧传统的观点,借助独特的传统文化来进行区域建设,在全球化单一商品文明蔓延的今天一定会成为越来越重要的地域发展源泉[11];日本地域经济学者宫本宪一(1989)致力“关注于地域问题解决方案与方向”的内生式发展研究,宫本氏(1989)总结了乡村创生案例提出了地域发展四项原则:①地域开发不仅是大企业和政府的工作,它也是一项以地方的技术、产业、文化为基础、以地域内的市场为主要对象,由地域居民来进行学习、规划、经营的工作;②以创建宜居环境为核心目的,在环境得以保护前提下进行开发建设,自然保全和景观宜人的街区,提高人们的福祉和文化水平,确立以当地居民为权利优先的综合性目标;③产业开发不局限于特定的行业种类,但是应当跨越复杂的产业部门,努力使各个阶段的附加值都回归当地及其关联企业;④建设居民参与制度,自治体应当体现居民的意识,正如规划中所讲述的我们应当拥有自治权,能够有权制定资本与土地利用的自治权[12]。日本地域经济学者守友裕一针对“内生式发展的可操作性”进行研究,对外来资本在乡村发展做出启发性的提醒,他指出乡村休闲开发与大资本的休闲开发有本质的不同,乡村型休闲是以内生式发展模式进行的开发,是社区营造的一部分,是地域发展和当地居民都支持的地域振兴事业,并强调:内生式发展是以地域经济振兴为基础,根据环境保护、居民生活质量提升、居民参与、人类全面发展等要素构建内生式发展的架构[13]。

通过上述梳理内生式发展的基本特性是以地域居民为开发主体,不依赖外来资本投入因地制宜、自主自立对地域资源的活用与保护,实现地域经济增长。落实在乡村经济发展方面,就是以村落为载体,积极利用本土资源,组织村民并使之受益的经济产业,以此来提升居民生活质量和集体经济实力,使乡村生产生活、自然生态和文化多样性得到有效保护与提升,理念强调乡村经济发展的第一步必须要通过村民自己的努力来实现。

我们也应发现,内生式发展理念表现为一种理论的初始阶段,是一种地域经济发展的方式方法。由于乡村地域境况的不同,地域发展也难以归纳成一种程式化的发展模式,这或许对于没有固化成形的内生式发展理念来讲,有了更加灵活的应对地域实践多样性与复杂性的能力。从这方面看来,内生式发展与社区博物馆理念有着相似的包容性与延展性。根据宫本氏的原则,一个乡村地域经济发展之初,如果导入内生式发展理念,这个地域的经济发展必然形成“主动经济”和“真正意义上的发展”,反之如果外来资本或大企业的参与,再大的投入、再多的附加值也难以回归当地及地域企业,甚至这种发展会对乡村的自然环境社会生态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3 社区博物馆理念的融合

3.1 理念的承载地

苏东海先生曾提醒我们:“要研究农村社区博物馆,就要研究它存在的农村条件,把农村、文化和社区博物馆放在一起研究,视野就可以更宽一些”,今天我们对社区博物馆的研究,首先应认清我国社会的基本属性,我国乡村历经数千年的传承,现在的乡村形态已发生巨大变化,但是无论是“传统村落”还是一般乡村都是农耕文明的遗产形式,呈现为一个活态的社会文化综合体,特别是我国已进入到后工业化时代,我们必须明确“我国社会性质是乡村社会”这一特性,“中国文化自始自终建立在农业上面的”(钱穆)。陆学艺在回答内生式发展是否适合我国乡村社会这一问题时,他在“百村社会经济调查报告”中分析了我们村落社会结构与村落内生式发展的相互关系,探讨中国村落发展的社会条件等,其结论揭示了我国乡村未来的发展方式方向即“内生式发展模式应该成为中国农村发展的理想形态”[15]。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传统村落既是文化资源又是经济资源,而地域发展与产业振兴是利益共同体,村落发展不仅仅靠地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关键还在于产业政策的带动,激活乡村发展的内在潜力”,习近平总书记同时指出:“欠发达地区抓生产,更要立足资源禀赋和产业基础做好特色文章,实现差异竞争,错位发展”。正因如此,我国乡村没有像大多数西方发达国家那样,在工业化城市化过程中使传统乡村社会普遍解体,甚至该原因正是我国6000年农耕文明至今仍充满生机的根本,这恰恰证明了我国农村一直秉持“整体的、综合的、内生式的”发展观,即从自身资源出发,积极吸收外部条件与经验,自觉践行因地制宜、自力更生的理念。这也是论文从社区博物馆架构下的内生式地域发展探讨我国乡村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与核心。

3.2 理念的“进化”

社区博物馆理念被介绍到我国之初,一直被理解为一种社会文化工具,在我国的前期实践也强调地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但从地域整体发展来看,文化虽然是区域发展的一项重要战略资源,但乡村社会的整体发展需要综合性推进和多元化机制,乡村经济是乡村发展不可或缺的一环,而内生式发展是积极利用地域资源、传统创新为起点,克服急于求成以牺牲传统文化、地域特色的短视行为而逐步发展壮大,才能够既保护文化,又促进地域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激励居民自力更生的自豪感与幸福感,这与我国当下“农业农村发展”的战略目标相符合,因此社区博物馆架构下的乡村地域实践,必然需要实现从文化保护到经济发展的转变,它之所以成为必然是人们寻求生存、改善生活而做出的调整,同时也是理念自我“进化”的要求,因为欧洲社区博物馆理念是经济积累之上的产物,理念的出发点是站在当时经济发展的对立面,因此欧洲实践强调地域文化与生活的保护。戴瓦兰先生在《未来社区博物馆》对里维埃“进化”作了明确的诠释,“社区博物馆的任务是为了文化自助而展开的社会动员,但是必须永远铭记它的存在是为今天的社区服务,而不是昨天的社区,如果它丧失了对社会文化的敏感,它就会死亡,而应该死亡”[16],所以社区博物馆既要保护文化又要振兴经济是理念自身对时代变革的响应,毫无疑问社区博物馆本土化只有为地域社会的文化传承与经济发展作贡献,才能实现自身使命,而内生式乡村发展理念无疑是最契合这一使命的地域经济发展的方式之一,所以,以内生式发展模式的社区博物馆本土化实践为我国乡村经济可持续发展提供新的思路。

3.3 理念的本土化

社区博物馆本土化的地域发展,是以村落为载体,保护与传承地域文化,充分利用乡村特色资源与生活场景,组织村民参与产业经营,并从中受益,以此提高居民生活质量和集体经济实力。然而外来理念常常出现的“水土不服”现象,不禁让人产生对理念的学术价值的质疑,而忽视了理念产生的不同社会背景和时代性要求,因而理念就需要有“本土化”的过程,并深化为理念与新环境的融合而适应地域需求,因为这种要求在社区博物馆理念产生伊始就随之而出。从理念的载体来看,由于农耕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转型,传统乡村面临城镇化、全球化的重新分工合作,使乡村社会生存环境出现危机,而社区博物馆理念正是应对这样的社会时期。从理念的实践来看,我国社区博物馆的选址大多在贫穷落后的农山村,当地政府与村民理所当然地将社区博物馆理解成为一个“投资项目”,社区博物馆本土化理应主动回应这一诉求,并以此为切入点。

本土化应如何实现?地域社会的进步不仅需要一个长期的演进过程,需要有正确的政策引导,还要有正确的推进时序,乡村地域发展需要经过几个过程,而本土化实践所采取的措施应与其发展时段相对应,循序渐进,大概可分为萌芽期:政府、专家存在的必要;探索期:自我拟定规划,探索尝试的努力;成长期:规模扩大,管理提升和多样化的目标实现,还必须要对整体产业运营 进行巡视关注。在此过程中决策者必须灵活掌控与沉着应对,地域发展才能行稳致远,进而有为,这是在本土化实践中极易被忽略的环节。

“居住地”作为社会有机体,地域振兴必然是时代环境下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的综合反映,文化虽然可能可以相对独立于经济,但文化最终不能脱离经济基础,我国的国情村情决定了社区博物馆在乡村实践中应承担起文化传承与经济发展的双重任务,这将成为社区博物馆本土化的重要使命,也是社区博物馆响应时代变革的方向。内生式发展在实践中也不是一种一成不变僵化的理念,有学者指出:“内生式模式区别于外生式模式的两个主要方面,第一它不仅仅是一种经济观点也是处理人们整个生存状态的过程,第二它接受各种具有可行性的发展观,并且在地方角度上选择适合的发展目标和途径”,同时它又强调“内生式模式象征了一个重要的转变,而对物质资金本的投资将转化为投资与当地居民的教育事业,技能培训和创业能力的培养上”[17],这种观点完全印证了胡朝相在总结我国早期社区博物馆所处的两难境地的看法,贵州早期实践并没有使外来理念转化为切合地域发展意愿的行动,造成理念本土化过程的缺失,然而这样的本土化过程正是乡村地域整体发展、自我发展、可持续发展的根本举措。

3.4 理念的关联

“社区博物馆”与“内生式发展”理念都以乡村地域为承载地,都强调以地域居民为开发主体、因地制宜、传统创新的保护发展方式和自主自立、由内而外、循序渐进的发展过程。“内生式发展论”虽然由日本学者首先提出,但内生式发展决不是一个新理念,在全球范围内这种地域发展方式早已存在,甚至成为人类发展过程中的一种生存方式。“内生式发展论”在上世经70年代初在日本兴起也非偶然,一向以学习借鉴它国之长的日本,对欧美如火如荼的社区博物馆运动不可能无动于衷。但社区博物馆在日本并没有掀起研究热潮,今天看到的仅仅以社区博物馆之名保留一些“民俗文化陈列馆”与“乡野环境博物馆”,如果我们对日本在70年代前后时段进行分析,就不难发现日本乡村地域创生实践的方式方法尤为丰富并取得了空前的成就,其中有“内生式发展”“造町运动”“地域创生”“社区营造”“一村一品”等,通过这些运动开创了日本乡村“地域时代”的到来,我们有理由推断,社区博物馆引入到日本后,虽然也对于理念的认识走过一段弯路,但是由于日本人认真严谨在翻译时就会发现“生态博物馆”之“生态”并不完全指自然生态,而是社会生态的均衡发展,加之日本博物馆法并没有规定博物馆“服务于社会和其他的发展”任务。因而他们的本土化重心在于地域创生,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地域文化传承上,在实践中活用理念而不照搬理念的框框条条,在理念的研究上也没有学术门类的限制,学者们从自己专业领域对乡村发展理念进行不同角度认识与解读,甚至将“社区博物馆”理念中的“博物馆”外衣蜕去,演化出许多适应本地境况的乡村地域创生运动,可谓是“得鱼忘筌”之举,然而今天日本乡村并没有丢失传统,日本现代化农业生产中仍然保存着传统农耕文明的古风。日本针对外来理念的本土化实践是紧贴“适合地域境况的发展”,扎扎实实推进乡村综合能力提升,从不同学科视角中获取各自需要的侧重点,然后通过共同参与的地域实践而综合体现,这是符合社区博物馆理念强调的“地域所需正是社区博物馆所做的”信条。所以,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内生式发展论”虽源于日本,其本质仍然是社区博物馆在日本本土化的实践形式,是社区博物馆为了适应地域境况而做出不同反映,理念在日本乡村地域实践中被转化为一个个“关注于乡村地域问题解决方案与方向”紧贴自身地域资源的发展实践。最后我们可通过内生式发展与社区博物馆理念综合要素对照表(表1)中理念的产生背景、承载对象、主要指向、实践主体、理念状态、理念的特点特性等,发现两者存在相似、相叠和关联的成份是勿用置疑的。

内生式发展理念不仅适合于不同地域,也适用于地域发展的各个方面,或者每个方面的不同阶段,在乡村地域经济发展的初始阶段尤为明显,我们对当下乡村地域发展的各种理念进行比较,如:“田园综合体”“社区博物馆”“社区营造”“一村一品”等它们虽然都带有各自明显的特色要素,不难发现几乎所有的乡村地域发展理念中都蕴涵着“内生式发展”的因子,由此可见“内生式发展”应成为乡村地域发展的核心理念,正如日本学者所言:内生式发展是通过自己的力量来实现乡村“主动经济”和“真正意义上的发展”。联合国文件精神也告诉我们:内生式发展是人类的共同目标,说明内生式发展理念不仅贯穿于乡村地域发展的全过程,同样也是维系我国数千年农耕文明传承的源动力,在当下乡村振兴背景下“内生式发展”在实践中应成为勇于发现并加以融合创新的新课题。我们相信,将发展经济为主的“内生式发展理念”与传承和发扬地域文化,整体提升地域居民生活为目的“社区博物馆”理念相融合是符合我国乡村社会可持续发展,理应成为我国当下乡村振兴背景下地域发展的理想形态。

4 日本阿东町乡村发展实例

在日本中部的山地区域山口县阿东町,乡村中有几个年轻人为探索乡村的农业发展之路成立农民合作组合,通过养花育牛成立了“船方综合农场”。农场在发展壮大过程中运用内生式发展理念,通过与地域农家连携合作促进城乡交流融合,在居民共同努力下排除外来资本的侵蚀,使农场由小到大,由大变强,从单一产业发展成为带动整个地域的农业农村一体化休闲开发,成为“山口瑞士村”。阿东町新颖独特的地域创生实践,改变了我们对内生式发展形式的认知,期望能够对我国乡村振兴实践以启示。

4.1 船方农场的初创

1964年当地两个年轻人为探索家乡农业农村的生存之路,采取了合作经营栽培报春花,到了1969年合作伙伴增加到5人,他们租用乡村荒地扩大经营并成立了“船方综合农场”,以复合型产业组合(栽培报春花和育牛,规模为牛7头,报春花8000株)踏上地域创生之路,船方农场初创的成功,源于他们采取了自力更生、复合农业和农民合作组合的策略。

4.2 复合产业链的构建

1969-1974年农场的第一个五年规划,农场已设置奶、肉、农三项产业部门,积极发挥大规模复合经营的优势,打造乡村农业现代化的核心企业。随着1973年以来的石油危机和“畜产公害”的发生,对农场经营和生存带来沉重打击,通过研讨农场形成的结论是:“农场若要存活下去,就必须让乡村先存活下来”的观点,也就是农场的经营发展应建立在不破坏乡村的自然生态、生活环境的基础上扩大生产活动,这种“先居住地,后生产地”的认识是根据地域、居民、农业生产之间连携共生的立场做出的选择,表明了乡村不仅是农场的载体,更是农场发展的先决条件。明确乡村与农场共生关系,加强产业环境治理和产业链的构建,为农场持续发展创造了条件。

4.3 从“复合农业”到“协定营农”

1974年开始第二个五年规划农场主要目标是:降本增效,完善经营管理体系,扩大奶、农生产经营规模,落实农场与乡村地域的依存共生的具体措施。首先是搬迁扩建符合生态环境要求的奶、农生产加工区,利用农场技术与资源接受农户的育秧委托、联合收割委托,同时收购农户的生稻秆和喂牛青贮饲料,或选择与农场进行有机堆肥交换以恢复乡村农田的土质,农场正是从每家每户的点滴小事开始,夯实后来农场农业生产体系的基础,从“复合农业”到“协定营农”,实现了农场产业体系的完善,使自己的农场生产复合到国家的大农业之中。

表1 内生式发展与社区博物馆理念要素综合对照表

4.4 协定营农实现农家与农场共同发展

协定营农的概念大致是通过农业合作形式,提高农业生产的组织化、解决问题提升效益。1979年开始的第三个五年规划的工作重点是:推进乡村协定营农规模并实现其组织化,扩大农场经营规模,确定奶农复合与奶肉复合的规模化和堆肥流通化。通过努力农场实现了稻秆与堆肥交换的有134户,食用肉牛供给点达20户,育秧委托60户,联合收割15户,农场共计与240户达成生产协定,这在当年人口过疏的日本农山村是非常不易的。1981年农场以一头牛为谢礼,举办首届感谢祭大宴会,会上推选出当地8户农家为协定营农代表,成立协定农户代表大会,实现了协定营农组织化、促进地域资源最大限活用的地域复合营农的开展,走出了地域经营体系的第一步。实现了农业生产的增收和生产成本的降低,促进乡村地域的凝聚力与幸福感,形成了乡村居民共同耕种土地与心灵的新面貌,通过地域整体经营体系的建立实现了从“造产”“造景”到“造人”的提升。

4.5 不一样的“休闲开发”与“资本扩张”

第三个五年规划的最后一年,农场已有职工217名,养牛478头(其中奶牛213头)报春花1.4万株,由于农场在奶肉复合经营项目上投入过大,加上作为农场经济基础产业的奶农经营出现较大亏损,怎样才能维护乡村与农场共同存续下去?决策者通过对瑞士乡村考察,提出了“阿武东谷开发构想”,即将乡村地域建设成为“山口瑞士村”,将农场生产基地,开发成为“乡村公园”,全面利用乡村的生产生活场景建设城市与乡村、消费者与生产者的接触交流场所,同时提出“0元的休闲开发计划”即不再为休闲开发进行新的投资,而是利用与开发现有的生产基地,以应对城市居民的需求和农业项目的展开。并在1986年8月农场进行第一次尝试活动:邀请县内的小学生和他们的母亲,举办第一次“淘气农场”(项目内容有观看奶牛产奶、与小牛游戏、草地奔跑、森林边的烧烤等活动)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并为乡村后续发展积攒了人气,随后农场与城市中的粉丝们成立“乡村俱乐部”(相当于我国的农家乐),经营项目有:①接触味道—牛奶、烧烤、天然奶酪、蔬果采摘;②欢迎到山口来—游览村内生产基地,驻足“路边休闲”;③所有会员享有森林散步、牧场滑雪、蔬果、报春花和农特产品;④组织与策划乡村一年一届的感谢祭乡村大会;⑤农土特产品销售活动,通过上述活动使城市观光消费者大幅增加,同时农场在不同季节,针对不同需求群体增设一些主题活动,如“牛肉节”“食·人·风土”和“新鲜的空气,充足的阳光,乡村的生命”等主题活动,累积了不同层次的休闲观光人群。

农场在生产场地与休闲项目的设置上也意味深长,农场开放生产场所,以此为桥梁将生产场所营造成为与消费者的交流场所,在农产品制作加工上,以“制作—加工—展示—品味—对话—接受—契约—销售”始终在各个环节发挥着积极互动、交流对话的作用,关注的重点也不仅仅是数量与质量,而是赋予了食品的个性品质,从而使其拥有符合消费者需求的特征,使商品自然而然会产生出多样式的流通形态;在针对孩童们项目上,农场提出“用200元的成本,销售100元的商品”活动,其目的是培养下一代亲近乡村,热爱动植物,并期望他们在二十年后成为未来农场发展的生产者、消费者和投资者;在接待中老年群体时,从他们抱有“喜欢乡村认为应当重视农业保护乡土”的情感出发,优先让他们从游客成为会员,并从他们“开始认为阿东町的宜居到来乡村定居,成为第二故乡的愿望”,农场再以每股5万日元价格向每人转让农场2-10份股份,这不仅满足了老人们安家做主的心愿,也使农场资本得到平稳扩张,排除外来大企业大资本对乡村生态环境的破坏,随着乡村游客的不断增加,也源源不断产生新的会员和新的参股者,农场规模在得到发展壮大的同时,也吸引了城市居民来乡村定居,有效地抵制乡村人口过疏的空芯化现象。

4.6 地域整体发展—“阿武东谷开发构想”

最后值得提出来的是“阿武东谷开发构想”,阿东町已有“船方综合农场”“协定营农会”“乡村俱乐部”“鲜奶坊”四个相互独立的经营主体,其中船方农场负责畜产与耕种,在管理生产活动的同时负责指导接待外来见习课程。协定营农会通过秸秆堆肥交换,接受农家委托等业务,链接农场与农户的互惠互助关系。乡村俱乐部主管区域开发,组织开办“萌萌学院”“挤奶参观”等会展活动,租借农园和经营乡村日常的休闲观光、餐饮与民宿等工作。鲜奶坊负责采购优质的农畜产品,开办对外的“娱乐购物”“周末自由市场”以及物流、快递、会员配送、直销、情报等工作。但是正当四个实体发展的蒸蒸日上之时,决策者不满足上述安排,在1990年成立“绿之风协同组织”,将四个既独立又关联的主体单位囊括于旗下,其目的是在更大范围内推进事业协同,更大生产经营体系下的资源整合,进一步培育地域特色与潜能。通过整体设计、统领行动整合资源,使各经营主体效益最大化,促进地域综合实力快速提升。

5 结语与启示

进入20世纪之后,随着科学分支化程度的提高,各种学术思想、理念的不断成熟,学科与学科之间的分野也不断扩大,使得单一学术理念的深入研究成为潮流。然而,在关注理念多样化以及单一理念给我们认识问题带来的细微之处与独特见解之时,我们更不能忽视解决问题的整体化思考和学术理念间的融合研究,毕竟客观世界是统合的整体。虽然“藏品”与“环境”的关系,促使社区博物馆从“馆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但是在当前乡村社会保护发展课题中、在我国脱贫攻坚的关键时刻,随着城镇化、现代化不断深入,乡村地域振兴已成为我国农业农村可持续发展的重大战略,外来理念的本土化实践不仅要求理念自身挖掘与进化以响应时代变革,也需要理念与理念之间的融合创新,克服单一理念的狭隘与不足,以整体的视野全面推动乡村地域的综合提升。论文通过内生式发展模式下的社区博物馆本土化研究,对我国乡村实践有所启示。

(1)对外来理念解读的正确与否,成为有效指导本土化地域发展的关键与瓶颈。

(2)外来理念的引入、研究与本土化实践,应克服单一学术理念的狭隘,需要多学科、多领域的综合参与,使研究致力于切合地域境况的本土化实践。

(3)外来理念在促进乡村经济发展时,应立足于积极利用本地资源并以既有产业为起始的产业扩张。

(4)外来理念的乡村实践,应通过技能培训和创业能力的培养,使居民自觉将外来理念转化为符合地域发展意愿的行动。

(5)必须明确,乡村地域经济发展的第一步必须通过村民自己努力来实现,而乡村整体发展过程中的推动、整合、改进等工作往往比理念本身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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