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晶
3月22日,德国首都柏林的亚历山大广场行人稀少
疫情蔓延至欧洲,局面不容乐观。截至3月26日,德国新冠肺炎累计确诊37323例,死亡206例。
两个月前,我在担心国内的亲友,现在轮到他们来担心我了。2月,妈妈因为国内疫情暴发而取消了来德国的行程;现在,我因疫情在欧洲暴发,而暂停了去亚洲的旅居计划。
不久前,我们一家三口受邀去先生阿姨家的农场木屋,品尝苹果卷配香草酱。当时,新冠肺炎正在德国持续蔓延,但公布的确诊病例尚未过千,暂无死亡,欧冠联赛等大型活动是否该照常进行仍在商榷中。不过,新冠肺炎的新闻已占据各媒体头条数日,话题正逐渐升温。超市也刮起了第一轮抢购囤货风,口罩早已脱销。
于是,当我们围坐在木桌边吃热乎乎的苹果卷时,自然少不了对这一热门话题的讨论。阿姨当时对我说:“我想,媒体的报道实在太夸大其词了。”婆婆的男友,也在一旁点头赞同。
我不知如何回应。我知道与此同时,很多国人都在批判德国政府与媒体对疫情不够重视、宣传力度不够、无所作为。因此,一些在德华人与留学生甚至想“逃难”包机回国,认为中国更加安全,而大部分德国人却在这样的危机面前,显得异常淡定。
安格拉·默克尔坦言,预计会有60%~70%的在德人群将感染新冠病毒。
近日,德国新冠肺炎确诊人數翻倍飙升,欧洲被世卫组织称为“疫情中心”。不久前德国卫生部长詹斯·斯潘(Jens Spahn)还表示不会关闭国境,现又宣布关闭德国与法国、奥地利、瑞士的边境。同时,学校、幼儿园停课,各种防疫措施多维度不断升级中。在这样的巨变与风暴之间,你永远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不确定,阿姨如今是否仍然觉得媒体在夸大其词,在德华人是否开始更冷静淡定地与疫情相处了。
作为中国人,我比身边的德国人更早关注疫情的暴发,更多了解疫情所触发的人间悲剧,深知病毒的隐患与危害。甚至一部分的我,仍处于国内疫情的阴影之下,因此很难像许多德国人那般,理性而乐观地对待这场正在暴发的疫情。同时,我也没有许多华人那般的恐慌与愤慨。可能因为我归园田居,这里人烟稀少,大多数人生活平和富足,即便在疫情的阴影下,也相对较少出现极端行为与物资短缺的现象。
如果说中国在面对疫情时,采取的是举国之力抗击严守,那么,德国采取的防疫措施是与新冠病毒共存,降低与拖延疫情对社会和经济的危害。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德国的做法似乎显得有些冷漠与不够彻底,这一点也令很多国人难有共鸣。
德国作为联邦制共和国,它是通过各个邦政府与民间力量共同运作的。因此,即使卫生部长斯潘早已表示高度重视疫情,他也只能建议、倡导而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政府部门需要与民众达成共识,再理性地按照疫情所处阶段做出相应的举措。在民众与地方尚未意识到疫情的严重性时,推行严格措施,雷厉风行地大力宣传,会显得用力过度甚至超出法律边界,也易引起恐慌。
经历了纳粹阴影的德国,一直有过度矫正的倾向,在汲取了惨痛教训之后,他们不想再重蹈覆辙。因此在疫情危机之下,德国政府与大部分民众也在尽力保持理智与觉知。而大多数德国人近年来没有经历过颠覆性的天灾人祸,他们往往更注重生活质量与个人理想,内在安全感较为充足,缺乏面对危机的警觉与灵活的应变能力。
虽然德国没有像英国一样宣布“群体免疫”(Herd Immunity)的防疫政策—即让六成民众感染,痊愈后普遍获得群体免疫力—但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也坦言,预计会有60%~70%的在德人群将感染新冠病毒。
柏林Charité医学院的病毒专家德罗斯滕(Christian Drosten)是明星学者,他在近期播出的播客节目中提道:“我不再认为夏天会让我们有喘息的机会,这次的疫情会全年持续,高峰在6、7月份。”他也表示,较为年轻的人群在夏日高峰之后,应该会拥有一定程度的免疫力。
虽然欧洲确诊病例与死亡人数在不断上升,但意大利的阳台音乐会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乐观态度。冷静克制务实的德国人,又会在疫情的阴影下衍生出什么来?估计可能性最大且呼声最高的就是疫苗了吧。
回到阿姨家的餐桌前,我们也因疫情讨论到了隔离与死亡。阿姨听说我们要飞去斯里兰卡(当时还可以入境),有可能被隔离两周,觉得这简直不能太糟了。热爱户外活动的婆婆也觉得,我在国内的家人太惨了,过去两个月都被困于家中。先生说,隔离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死亡。我4岁多的女儿也参与到讨论中说,比起死亡,还是被关在屋子里两周都不能出去玩更糟糕。
就当我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淡定地聊着隔离与死亡的话题时,与我们一同围坐在桌边的,还有先生将近90岁的外婆。独居于农场的外婆,无疑是对这个话题最没有参与热情的,同时也是疫情危机之下最脆弱群体中的一员。我想,如果在国内,不太可能在老人面前如此直白地谈论死亡。
回过头来看,华人在德国疫情暴发初期的焦虑可以理解,而德国民众的后知后觉与政府相对温和的策略,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当我们了解到国情、体制与阶段的差异之后,才能更具同理心并理性深入地看待疫情之下不同国家的应对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