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京传奇

董可馨

油画《海外游客》，描绘了维京人在海上劫掠的场景

公元8世纪，北欧的维京人突然崛起。他们像闯入世界的莽汉，似乎就是为劫掠和征服而生，所到之处，无不残破狼藉。

不到两个世纪的时间，他们征服了英格兰，打趴了法兰克，开辟出诺曼公国，建立起基辅罗斯，远征到地中海，殖民了格陵兰。从不列颠半岛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再到法兰克，从欧洲到中东，甚至北非，他们处处留下自己的足迹，连接起一片庞大的世界贸易网。

他们为改变世界而来，但很快被世界改变。如彗星划过夜空，他们一闪而过，迅速又消失不见。在现代人的世界里，只剩《驯龙高手》、漫威宇宙、影视文学，诉说着他们的故事与神话。

但事实上，维京人依然在我们身旁，在我们不曾留意的地方活着。

为了瓦尔哈拉

Egg， sky， skin; ill， happy， angry; get， take， call.

很简单的英语词汇，它们都来自古维京语。

维京人是誰？好像听过，在挪威、瑞典、丹麦那片儿，但不怎么熟悉，不过也能谈论点什么—比如，雷神。

雷神托尔有一把威力无比的锤子，能劈开巨山。他是凡人的保护者，是最强的战士。

雷神的爸爸奥丁是众神之王，独眼长髯，肩托两只乌鸦，拥有无比智慧，主宰战争和死亡。

瓦尔哈拉是奥丁的家，又叫英灵殿，金盾铺成，光明闪耀，战死的凡人勇士，都能进入这里，成为奥丁的座上客，尽情饮酒吃肉。

这是北欧神话。维京人的神话里有很多神明，他们并非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和审判者，而更像凡人的朋友和庇护者。他们也会做错事、坏事，甚至自己还面临着无法逃避的悲剧命运—诸神黄昏。

这种神话信仰教给维京人的，不是一神教的爱与畏惧，而是面向此生的勇敢和荣誉。奥丁说：“城堡会坍塌，朋友会离去，你自己也会死掉，只有英名会永存。”念着奥丁和托尔的名字，维京人献祭牲畜和活人，亲吻雷神之锤，然后走上沙场。他们以战死为荣，以怯懦为耻。

不惧死的维京人在掌握了远洋技术之后，成为了彪悍的物种—海盗，时间点就在8世纪。

关于维京海盗的崛起原因，后人提出了很多假说。可能是斯堪的纳维亚贫瘠的土地难以养育大量人口，维京人转而从事商业，顺手劫掠那些看起来防御薄弱的沿海定居点，然后再到别的地方兜售战利品;也可能因为王室的内斗产生了很多流放者和政治失败者，他们中的很多人愿意到海外去碰运气;或许还与维京人的长子继承制有关，难以分得家产的小儿子们就选择出海开辟天地;甚至有人提出，是一夫多妻制导致适婚的女人数量变少，使大批维京人成为海盗。

总之，8世纪时，勇猛的维京男女驾着他们发明的龙骨船驶向未知的海域，四处探险、劫掠。他们向西，来到英格兰;向南，去向法兰克和地中海;向东，来到俄罗斯。

当793年，三只维京船出现在英格兰北海岸的林第斯法恩岛，英国人的噩梦，首先开始了。

战斧劈向欧洲

这年的6月8日，林第斯法恩岛沿岸的修道院教堂里，神之爱沐浴着每一个虔诚信众。一如往常，他们平静而幸福地祈祷，诵念着主的名。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鲁莽的响动传来。神父们奇怪地回头，一批手握砍斧和长剑、脸上画着深绿树状图案的大个子，已经站在身后。

神父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场大屠杀降临了，修道院被洗劫一空。

这场突如其来的劫掠，震惊了英格兰和基督教会。但他们当时没想到，这样的噩梦此后每年都会上演几番。

维京海盗们非常热衷于抢劫修道院，因为它们往往靠海而建，积聚了不少富人捐纳和藏匿的财富，并且几乎没有防御能力。一些修道院因此改址另迁，或者神父们发现维京人来了就抛下修道院不顾，连忙逃走，等维京人走了再回来。

维京人残暴的口碑传遍英格兰。有的村庄听说维京人来了，跑不及，甚至集体自杀。

不惧死的维京人掌握了远洋技术后成为了海盗

维京海盗们非常热衷于抢劫修道院。

在欧洲各处定居的维京人，不过一两代，已几乎彻底变成了基督徒。

显然，维京人的胃口远不是修道院能填满的。在发现英格兰这片宝地后，更多有组织的维京人来了，其中最著名者，是拉格纳和他的儿子无骨者伊瓦尔，后者被丘吉尔称为“两个世界最伟大的人”，两个世界指的就是不列颠和维京。

伊瓦尔的伟大，意味着英格兰的灾难。英格兰人哪里是体格强壮、彪悍勇猛的维京人的对手？伊瓦尔的军队到来后，攻城略地，血洗约克，征服了当时英格兰四大王国中的三个—诺森布里亚、麦西亚、东盎格利亚，杀死了其中两个国王，对诺森布里亚国王埃拉实施了比凌迟之刑有过之无不及的酷刑—血鹰。

岌岌可危的英格兰，仅剩韦塞克斯独木苦撑，就在差点沦陷之时，他们等到了阿尔弗雷德大帝，终于在他的带领下勉强击退了强悍的敌人。

但维京人控制区仍然以“丹麦区”的形式扎在英格兰的土地上，直到100多年后，丹麦维京人克努特，也就是“蓝牙王”哈拉尔的孙子，攻下了韦塞克斯。至此，英格兰沦陷了，克努特成了全英格兰和维京人的王。

不过，这段噩梦持续得并不长。在克努特死后不久，英格兰又重新回到英国人手中。但紧接着，历史又以另一种幽默的方式让维京人进入了英格兰。

1066年发生“诺曼征服”，维京人后裔诺曼底公爵威廉，率军来到不列颠岛，打败韦塞克斯王室，成为英王。维京人的血统，也就此进入英国王室。

金币与土地的诱惑

随着维京人的势力进入欧洲大地，斯堪的纳维亚也渐渐“文明化”了，不再是异教盛行的穷乡僻壤。狂暴而劫掠成性的北地蛮夷，变成了殖民者、基督徒和帝国的奠基者。

他们很莽撞，也很野蛮，可一旦在欧洲大地上扎下来，就很快融入当地，被当地的社会—政治现实同化，几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文化特性。

这一过程蛮有意思。欧洲人无论打不打得过维京人，都愿意与之谈判。法兰克的查理三世与维京人罗洛对峙之时，就在形势有利于自己的情况下选择了和谈，把诺曼底一带的土地划拨给自己的对手。

在和维京人打交道时，这些欧洲基督徒往往以不和异教徒谈判为由，要求维京人放弃自己的北欧神话信仰，转而受洗，拥抱基督。而现实的维京人，也多会选择金币和土地，放弃自己的信仰。

首位诺曼公爵罗洛，就在接受慷慨的查理三世给予的土地时，受洗为基督徒。阿尔弗雷德大帝在与英格兰的丹麦区周旋时，也聪明地以基督教来吸引维京人，引导他们改变自己的北欧信仰。

欧洲人的做法奏效了，在欧洲各处定居的维京人，不过一两代，已几乎彻底变成了基督徒，并且说法语和英语，遵循当地的风俗习惯。

970年，丹麦国王“蓝牙王”哈拉尔甚至正式将基督教定为国教。随后，基督教的统治地位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普遍建立起来，这为北欧维京人在文化和心理上融入欧洲，彻底铺平了路。

接受了基督教信仰的维京人，心性也慢慢发生改变。原先信仰北欧神话的维京人，追随雷神托尔和主神奥丁，崇尚勇武，渴望荣誉，但改变了信仰的维京人不再祈望死后进入瓦尔哈拉殿，与奥丁饮酒做伴。相反，他们畏惧死后进入地狱。维京人的生活目标随之改变，四处探险退场，英雄行为不再，他们寄望于来世。

伴随着基督教的蔓延，王权统治也并行确立。维京人中原本较为平等的政治结构，也被权力更集中的王权统治取代。从8世纪开始，维持了近两个世纪的左突右冲，随着文化、政治上的欧洲化而结束。与其说维京人打败了欧洲，不如说欧洲改变了维京人。

如今，若你還想领略更接近原始风貌的维京文化，冰岛会是不错的选择。它是被维京人发现并开垦出来的处女地，也是维京人最后的遗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