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义挥别绝对贫困

2020-04-15 04:00王丽李惊亚刘智强
决策探索 2020年7期
关键词:吉他贫困户

王丽 李惊亚 刘智强

滔滔赤水河奔流不息、巍巍娄山关直刺苍穹。

乌蒙山与武陵山交会的黔北大地,“马蹄声碎,喇叭声咽”的历史回响犹在耳畔,一场史无前例的脱贫战役又在雄关漫道间决战攻坚。

3月3日,贵州省人民政府发布公告,深度贫困县正安县脱贫摘帽。山高谷深、交通不便、偏居一隅的正安县,是革命老区遵义市唯一的深度贫困县。正安摘帽,标志着中国革命发生伟大转折之地遵义实现整体脱贫,812万老区人民彻底告别世世代代的贫困历史。

又一场战役

“望天水”吃了大半辈子,习水县良村镇后田村茅草坪组贫困户曾凡云对自来水的渴望刻骨铭心。如今,家里的水龙头一拧开就有清澈无比的甘泉,而这个梦想实现的过程,更让他难以忘怀。

2017年冬至,天气寒冷,但曾凡云的心很热。驻村干部徐先文告诉他要来送水管,水管接上了,山上的清泉就能送到家。因为住得偏远,他家是村里最后一户,曾凡云早就有些等不及了。

太了解贫困群众盼得有多心切,56岁的徐先文中午开完村里的脱贫攻坚调度会,顾不上吃口热饭,就扛起水管、踩下油门,开车朝茅草坪组驶去。

曾凡云家在陡峭的半山坡上,狭窄的通组路拐到他家院坝形成倾斜的夹角。为了不麻烦群众,徐先文小心翼翼把车拐进了岔路口。

“终于到喽,真是谢谢喽,快进屋吃饭。”曾凡云一边抬水管,一边乐呵呵地说。“不了,村里还等着呢!”卸下水管,徐先文跳上车往回走。

紧握方向盘,车一点点往外挪,可在转弯处,后轮卡在了坡坎上。他轻轻点了下油门,想调整一下方向,就一瞬间,车子失去平衡,连滚带翻坠入七八十米高的陡坡……

院坝里那一捆水管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跌入悬崖的徐先文却已不再有声息。

临近退休的徐先文是习水县中等职业技术学校校长,全县吹响脱贫攻坚战冲锋号时,他主动请缨到最贫困的后田村扶贫,又申请担任距离最远的茅草坪组包组干部。“我年纪大,经验丰富,善于和群众打交道。自己有车,跑远路方便。”

“新的战场、新的考验,共产党人一样勇往直前、毫不退缩。”习水县委书记向承强说,长征中,红军在遵义转战三个多月,多少英雄壮烈牺牲,换来突破乌江天险、攻打娄山关、四渡赤水的胜利,实现了伟大转折。英雄的精神不朽,在红色土地上绵延,在新的战场上传承。

徐先文是遵义脱贫攻坚战中牺牲的15名干部之一,在他身后,是883个驻村扶贫工作队、4475名驻村干部。党的十八大以来,遵义市累计减少农村贫困人口151.38万,先后实现8个贫困县脱贫摘帽、871个贫困村出列。

再一次抉择

2月23日,正安县经开区,4000把吉他整装出发,即将漂洋过海运抵巴西、日本、德国等国。这是贵州神曲乐器制造公司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复工后发出的第一批货。

“这里的农民在家门口就业,只要认真做好防疫,复产没问题。”对于疫情下的生产经营,神曲公司总经理郑传玖充满信心。

这家年产值超过3000万美元,吸纳500多当地农民、100多贫困户就业的工厂,是全国排名前五的吉他生产企业。

很多人想象不到,一个曾被大山深深困住的贫困县,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吉他生产基地,聚集着64家吉他制造及配套企业,年产吉他700万把,畅销30多个国家和地区。

2013年,从正安县走出去的“吉他兄弟”郑传祥、郑传玖决定归来,这与他们20年前选择出去一样,艰难而又坚定。

“人均耕地只有半亩,连肚子都吃不饱。”穷则思变,正安人选择走出大山。

30多年前,县委、县政府捕捉改革先机,在风险与争议中组织“三百娘子军”下番禺,率先拉开贵州组织性劳务输出的序幕。吃过亏、碰过壁、流过泪……一波又一波年轻人,毅然决然走出去闯一闯,形成浩浩荡荡的劳务大军和蔚为壮观的劳务经济。

“20万劳务大军,是一种抉择,更是一笔财富。”正安县县长吴起说,劳务输出为贫困群众解决温饱发挥了重要作用,更在数十年中沉淀出丰厚的人才积累。仅在珠三角从事乐器生产的正安人就有两三万,他们中有些人从普工干起,一步步成长为优秀企业家。

精准扶贫政策让与世隔绝的正安打开了山门,四五条高速公路相继建成,交通死角成为开放前沿。县委、县政府再次走出去,到沿海招商引资,特别是吸引在外经商的家乡人返乡创业。

“家乡变了,经济转型浪潮中,过去的劣势反而成为优势。”在广东务工20多年并创办了自己的乐器生产企业,“吉他兄弟”决定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回乡创业。在他们的感召下,一大批吉他企业陆续迁往正安,带动当地1.5万多农民就業。

遵义老城子尹路96号,灰白相间的二层小楼静静伫立。85年前,在这里召开的遵义会议,成为党的历史上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

“坚定信念、实事求是、独立自主、敢闯新路”,遵义市委书记魏树旺说,遵义会议精神是历史留给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宝贵精神财富,在这片红色土地上,它也始终是人民群众战胜困难、走向胜利的精神力量。

1983年冬天,湄潭县楠木桥生产队一间四处透风的油坊中,24位农民围着火塘争论了三天三夜,一项涉及农民最根本利益的土地制度改革在这里诞生。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虽然调动了农民生产的积极性,但随着时代发展,是否应该增人增地、减人减地的矛盾越来越突出。政策不稳群众心里慌,只能在薄地上种点玉米,饭都吃不饱,却经常吵架。

“这么冷的天,再吵几天也没个结果,干脆就‘生不添、死不减。有本事就好好培养孩子读书,走出大山!”德高望重的大队老干部余忠华喊了一嗓子,大家互相对视,异口同声地说:“要得!”

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的政策就此推开,群众吃了定心丸,精心管理自家土地,粮食产量迅速增长。

这项尊重客观实际,农民在火塘边“吵出来的改革”,写进了中央文件,湄潭县就此成为全国第一批农村改革试验区。县长李勰说,几十年间,18项改革渐次推开,5次写进中央和国务院文件,改革成为推动湄潭摆脱贫困、奔向小康的核心动力。

守一颗初心

习水县双龙乡青树子,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石漠化严重,全村总共只有20亩田、40亩土。生存环境太恶劣,百姓不得不向石要地。

天未亮,村支書陆明华就带着大家背上钢钎、二锤上山,石头缝里、树根底下,一点点把土抠出来堆好,再用敲碎的石头就着地势垒成一个个小坑,然后把土填进去,“一碗土”就此诞生。

一碗土就是一份信念。最小的一碗土只能种一棵红薯,但每年多凿出几碗土,生活就多了几分希望。遍布山岭的1700多个一碗土,就是青树子百姓与命运抗争的印记,靠着这份信念,全村2018年脱贫出列。

信念的力量不可估量。

中央红军陷入极度困境,中国革命处于危急关头,正是凭着对崇高革命理想的矢志坚守,党中央和红军才得以转危为安,中国革命才得以化险为夷。不怕任何艰难险阻,不惜付出一切牺牲的长征精神,一直是老区人民战胜贫困的精神滋养。

在贵州20个极贫乡镇之一的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石朝乡,20世纪90年代,京竹村姑娘郭泽容嫁到浪水村三层岩组,丈夫家七兄妹,四个兄弟分住两间房,竹篾做墙的屋子透风漏雨,新婚当天她流了一晚上眼泪。没多久分家,总共20斤苞谷一大家子分,夫妻俩只分得一小盆。

“大儿子生下来,还在坐月子就没米下锅了。”郭泽容说,家里没有牛,就给别人家干几天活,再把牛借来忙几天,即使这样,年年还要借粮吃。

“日子不能这样过。”2012年,乡里号召试种金银花,郭泽容第一个报了名,起早贪黑在荒山间摸索。这金银花也如她一样,倔强地在山岭间扎根生长。

在郭泽容的带领下,浪水村种植金银花310亩,人均年收入近万元。三层岩组62户贫困户全部脱了贫。村里开会,讨论谁当贫困户,大家说:“都挣到钱了,还争啥贫困户,臊皮很,我们不要当贫困户。”

践一份承诺

“红军是干人自己的军队!”“要让干人过上好日子!”遵义农村一些老建筑上,这样的标语依然可见。

86年前中央红军进入贵州后,发现这里的穷人格外贫困,他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目光呆滞、骨瘦如柴,“一切都被反动派榨干了”,被称为“干人”。红军每到一地,都打开地主、富户的粮仓,把粮食、食盐等除留一部分军用外,余下的均分给穷苦百姓。

鱼水情深的故事在红色土地上传唱、延续。

淋滩村在“四渡赤水”一个渡口旁,当年村民用古法熬制的红糖救治受伤的红军战士,一些走不了的红军留了下来,宋加通就是其中之一。淋滩村的群众救了他,宋加通在这里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一份深沉的感恩与惦念从未遗忘。

1983年,宋加通回到阔别已久的江西老家,特意精挑细选了几株蜜柚苗带回淋滩,带着农民一起试种。幼苗在河谷边茁壮地成长,结的蜜柚甘甜可口,“红军柚”成了贫困村脱贫致富的新产业。

绝不让一个贫困群众掉队。这是掷地有声的庄严承诺,定要一诺千金。

不到桐梓县黄莲乡,就无法理解为啥这里的百姓都努力地往外奔。这里的条件有多苦?它的名字就是答案。

一年中8个月阴雨连绵、大雾笼罩,3个月大雪封山、无法出行。在43岁的道竹村村民孙文财记忆中,去学校要走4小时山路,最近的集市要走6小时。“一双解放鞋,磨掉了一半,露出5个脚趾,放学回家的路上冻到失去知觉。半年才会出去赶一次集,买点盐巴。”

“什么时候才不用苦熬?”黄莲的乡亲们世世代代都在追问。

精准扶贫政策让这里绝处逢生:10条通村路、17条通组路串起村村寨寨;方竹、蜂蜜、中药材等山珍产业星罗棋布;30多家乡村旅馆、农家乐生意红火。

“苦甲之地终于尝到了甜蜜的滋味!”黄莲乡党委书记傅甫勇感叹:“干部群众拿出视死如归的决心,脱贫路上披荆斩棘,终于,黄莲苦尽甘来。”

在脱贫攻坚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老区人民再一次创造了英雄奇迹,从此将踏上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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