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诗之间
我血肉的心脏与你隔着多远的距离
扑通扑通,这是心跳的声音
一面对,便要去追赶
那里聚集着安静的众贤
我活在脆弱之地,被俗务纠缠
在尘埃中,黑暗、易朽
我知道你的存在:明亮而宽阔
在我和诗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我听见你在召唤,隔着千山万水
你如此清澈、深沉,像高处的光
你要我跟随那节奏
在我和诗之间,就隔着一层纸
我未醒来,你依然隐匿
你正盛开,一树繁花
蜜蜂和风把你萦绕
它们轻点花瓣,来了又去
它们没有心,怎能希望它们停留
你正盛开,而我还未醒来
我未醒来,你依然隐匿
你的疼痛我未曾知晓
你的美,盛开——而后凋谢
满天的星光:灿烂、神秘
与我们隔着千万亿光年
在无限的黑暗中。当我们觉悟
睁开眼,却一闪而过
光明之地
那世界的确存在,却难以描述
它既存在于高处,也处于幽暗的体内
它既是那难以捉摸的无限性
又深藏于有限性那温热的躯壳中
它置于最高处的顶端,却无法踏入
它可以被看见,却只是一个召唤
有人尝试过向它靠近
它却用虚无来盛放肉身
相反的情形也同样存在
最易朽的肉身,在疼痛的忽然间
有了醒悟,它也随之出现
你可以内观,并与之对话
但你不能寄望它会为你安放
它总用退却与有限性保持距离
有人在对话中,曾遇见
森林、湖泊、豹子和一些已逝的灵魂
但那,都是物体精灵的投影
是的,它不与你所在的世界重叠
却也从未远离。它听见你的呼告
并有可能在黑暗中向你现身
蓝袍湾论酒
相对于水,酒是身体的助燃剂
它把我们从厌倦的日常
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使我们在杯盏中重新学习爱
并大声说出。过去发生的事情
已经沉睡,只有酒
再一次把她唤醒,使你
与她紧紧拥抱,在宽阔的沙滩上
你目睹过的悲伤,已可以平静地相视
忽然间,你看到了另一个自我
此时大海波涛翻滚,你也
等同于一滴水,在翻滚中畅饮大海
从未惧怕明日的风暴
酒杯中,蓝袍湾只是浅浅的相思湾
——万古愁里小小的一盏
残缺之歌
小草是完美的,石头是完美的
在草原上掠过的豹纹是完美的
牡鹿眼睛里的张皇是完美的
自然中那存在之物
在牢固的秩序中,是完美的
而歌者的声音,从肺腑中发出
就要抵达那物,却在唇齿间
有了阻隔,虽然那么小,那么轻
在无限接近的中途
停滞、偏差,或者拐弯
啊,不!万物的完美中
请保留这局限,这唯一的尊严
那不能修复的爱情;那不知生的
死;那不能说出的全部秘密
我们可以分享的财富
——只有這残缺
上帝是完美之物,他也不能
在这里现身(他的现身
就意味着肉体的死亡)
在这里现身的只有残缺
只有这短暂之物,这残缺的一角
他们与上帝之间,有隐秘的血脉
诗
那声音从遥远的高处传来
缥缈、依稀,与稠密的人群形成反差
它银白、透亮,像云朵后面的霞光
一匹白马踢踏而过,它的背影
是远古市井智者的回声
诗在高处,有如观音在云端现身
她手中的白瓷瓶、柳枝、甘霖
——它盛装着一个大千世界
而地面上的疼、泪水和哀号
都牵动着高处的神经
但她如此端庄,微笑着
注视着人们的撕咬、挣扎、哀求
——从不为困厄所动
她用微笑告慰着另一种存在
纤纤玉指溅洒着甘霖
使那些哀号得到了抚慰
使那些狂热的脑袋获得了平静
借着他的那张嘴……
如果你要捕捉到它,不是用牢笼
也不能依靠人多势众
只能用心——用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
源于欣喜,也可能源于恐惧
它轻飘飘地出现,又很快消失
如绵如絮,如雾如风
有时,它又像刀剑像箭矢
寒光闪烁,血雨腥风
借着他的那张嘴:它向人心的深处
钉钉子,麻醉与甜蜜
破碎的山河锦绣如花
往东的风忽然改西
被狗吃掉的良心出现在报纸上
一段消逝的爱情起死回生
呵,呵,它只是随人揉捏的娼妓
怎能寄希望于它的坚贞
它的热情、柔软和狂暴
都委身于那个无所不能的君王
对于真实,我更信任这双手
纵横的纹路、体温和起伏的脉动
唯有这身体,更确切地
传达着忍耐和对生活的爱意
责任编辑:朱亚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