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解放路杂记

韩守泉

南靖山城解放路，民国时期叫中正路。它跟山城中山路同修建于民国年间。两条街道同处山城中心地带，一条贯穿东西，一条贯穿南北。正如山城武庙的碑记所说：“山城乃七邑名区，四省通衢。”山城于清末民初就有9条街18条巷，然而，那些旧式小街小巷都不如中山路和解放路宽阔，而且街道两旁是一色的骑楼建筑。两条路自然是当时山城最热闹的街道了。

据《南靖县志》（新编）记载：“民国十四年（1925），山城商会开始集资建设城区街道，首先改建羊肉街，内新街和公园路”“路面拓宽至4米”“一律改建成骑楼式”“在城东猪仔场埔兴建中山公园。公园到内新街开辟一条新马路，宽 5米。民国16年，新马路命名公园路”，“民国二十七年（1944），县政府从靖城迁来山城”，“除兴建县署、中山纪念堂等公共设施外，还进行市区街道建设”，“公园路进行拓宽取直，更名为中正路”。

解放路北边有座基督教教堂。教堂对面有间“育民小学”（后改作山城保健院）。我就在育民小学上初小。后并入山城中心小学（后又改为实验小学）。山城中心小学就在教堂后边。当年上小学，几乎天天要经过解放路。街道两旁的店铺就有我同班的十几个同学的家长开的。街上各种各样的店铺，药店、杂货店、木床店、农具店、陶瓷店、咸鱼店、剃头店、布店、文具店、粮食店、酱油店、裁缝店、糖果店等等。

教堂的林庆新牧师和林彩华牧师娘都是神学院毕业的。林牧师的女儿是我的同学。我经常到牧师楼找林牧师夫妇坐。听他们讲《圣经》的故事。林牧师说，做人要诚实像鸽灵活像蛇。牧师还送一本《圣经》给我看。

当年我在六安小学教书。一次我带几个学生去参加县里办的数学竞赛。赛场就设在教堂里。有个参赛的学生后来回忆说，那天我带他们去参加数学竞赛结束后，我请他们吃点心。他们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包子和豆浆，高兴得不得了。

我父亲有个朋友，叫田土伯。他长得胖胖的，夏天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宽大的旧式黑裤子，裤腰用叠折的，结着一条带子，人很和善。他开了个咸鱼店。我家是个大家庭。我祖父有三个儿子，养了四个童养媳。三个童养媳做了儿媳。我母亲排第二。三婶个子较小，人却伶俐，能说会算，买卖家常都由她掌管。有时三婶忙不过来，就交代我放学回来到田土伯店里赊些盐、酱油、虾米等食品，过后三婶才去付钱。

我祖母的好友阿笑婆的小儿子洪炳松也在解放路开钟表修理店。阿笑婆是抗战时从广东揭阳逃难到南靖。大儿子到安美社做短工，小儿子看牛。阿笑婆每天到安美等村里拾猪粪，拾的猪粪卖给农人做肥料。她还会绞脸，村里的女人都喜欢叫她绞脸。有时也到我家帮忙。如今，炳松叔已87岁了。他每天骑车在县城游玩。路上碰到我，总要讲述他儿时来我家看到我祖父用甘蔗渣烧水泡茶和他跟村里的孩子去放牛的故事。

我小时候脚生疮，父亲带我去解放路旁的一个姓孙的西医看。孙医生给我清洗和敷药，痛得要命，我就大骂孙医生，孙医生却一点儿也不会生气。

解放路有个木器厂。厂旁边有个姓张的医师开的药店。张医师多生一支小指头，人们叫他“十一指”。我父亲常叫我去那里买膏药。

父亲白天种田，晚上喜欢到街上的朋友店里坐。常去的有药店、食杂店、茶叶店。有时带我去剃头。剃好头就带我到面店里吃包子或清汤面。我高兴极了。

当年育民小学的对面有一排十二间的平房店铺。开着各种各样的店，有修理钟表、钢笔，有刻印章，有打锡，有补锅，有钉称，有剃头，有咸鱼店、有卖油条、油饼，有卖豆浆的摊子。那“十二间”的后面是一块宽阔的空地，叫“荆园”，里面有许多棵高大的木棉树，是我们学校体育活动的场所。那里又是戏场又是圩场。因为那里有个忠烈祠的露天戏台。走上戏台就是文化馆和图书馆。我常去图书馆借书和看报。那个戏台一到晚上就可演戏，把荆园两边的路口拦起来就可卖票。我喜欢看芗剧，也常去看。山城每逢农历二、七日为圩日，那里就成了热闹的圩场了。县城地区开群众大会也在那里开。节日活动也在那里开展。攻炮城、猜灯谜、游园，还有文艺演出都在那里举行。

街上有许多摆摊的。一个摆水果摊的，卖一种盐腌制的杨桃很好吃。我中暑就去买杨桃水来吃。还有一个老汉挑着担子卖豆花。那豆花添些卤大肠好吃极了。我有时也给三婶要几分钱买豆花吃。

我父亲喜欢交朋友，各种行业的人都交，医生、商人、相师、风水师、教师等。相师李先生的儿子就在解放路开了个画像店。风水师邓老先生的儿子在解放路开了个饮食店。因为是熟人，我有时也去那里喝茶和吃点心。

解放路南边有个自行车修理店。店里有几部小型号的自行车，出租给儿童学骑。我也租过几次学着骑，觉得很好玩。

我念小学五年级时，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下街道做卫生宣传。带领我们小组的是教算术的林老师，她表扬我很会做宣传工作。

解放路有一间新华书店。每逢假日我总会去书店看书。我除了看文学书外，也喜欢看医学书，也买了许多医学书。我父亲有几个医生朋友。他们来安美社给人看病，总会顺便到我家来跟我父亲坐。听了那些医师讲述治病救人的故事，我便想长大当个医生。可惜我初中毕业那年，漳州卫校没招生，就失去学医的机会。然而，我对医学的兴趣一直保持着，总爱买些医学书回来看。如今家里的藏书大都是医学的和文学的。

教堂旁边有一个姓陈的医师开的诊所。陈医师的爱人会接生。我妻子和妹妹分娩都是由我请陈医师的爱人来接生的。

解放路有一间木屐店。店主姓许。他三弦弹得好。我有一个堂叔也很会拉二胡。晚上，堂叔常约几个朋友到木屐店合奏芗剧曲调，有个化肥厂工人在演唱。我也常跟堂叔去听演唱。堂叔虽然不懂简谱，但他去看芗剧演出，有什么新曲调，听几遍后就会拉了。当年我们村里有个文艺宣传队，演了个我编的芗剧小戏，主弦就是堂叔拉的。

当年解放路和中山路一到夜晚，总能看到一个叫源水的老人在街上边打板子边走着。他是个单身汉，没有家，住在注生宫里。他白天烧一大壶茶水送给摆摊卖菜的人喝，人家就送点儿蔬菜或零錢给他。晚上就给人按摩抓痧。他打板子就是在叫客。我父亲中暑了，就叫我去请他来抓痧。

我有个喜欢写古体诗的朋友翁君。他家就在解放路。他父亲是开棺材店的。他回忆说，1949年9月的一天下午，他正在解放路东口玩。突然，看到一支解放军队伍从平和县方向开过来。第二天南靖就宣布解放了。

如今，解放路经过几次改造，已拓宽和延长为大街道。它和新修建的新中山路，成了南靖县城的主街道。除了旧中山路依然保留着民国建筑风格的双层骑楼外，解放路、新中山路和其它新修建的几条大街道都是一色高楼大厦。它们成了县城最繁华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