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三人格与青少年的人际信任:社会排斥体验的中介作用

董妍 王鸿飞 贺义雄 张登浩

摘 要 为探究黑暗三人格与青少年人际信任的关系以及社会排斥体验的中介作用，采用黑暗三人格量表、青少年排斥体验量表和青少年人际信任问卷对390名青少年被试进行调查，回收有效问卷371份。结果显示：（1）黑暗人格中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维度对人际信任有直接负向预测作用，（2）社会排斥体验中的拒绝维度在精神病态与人际信任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忽视维度在自恋与人际信任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3）男生在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忽视体验维度上的得分显著高于女生，但是性别在中介模型中并没有调节作用。

关键词 黑暗三人格，青少年，人际信任，社会排斥

分类号 B848

DOI： 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0.04.002

1 引言

良好的人际信任对构建和谐的人际关系具有重要作用（Righetti & Finkenauer， 2010）。对青少年而言，研究者发现人际信任能够预测其良好的人际关系，并且，二者都对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水平有重要影响（刘广增，胡天强，张大均，2016）。人际信任作为信任的一种形式，受到人格类型（例如大五人格和HEXACO人格模型）（Ashton， Lee， Perugini， Szarota， & Raad， 2004）的影响。已有研究表明，大五人格中的宜人性、外倾性与人际信任呈显著正相关关系（Ashton， Lee， & Paunonen， 2002， Graziano & Eisenberg， 1997），HEXACO人格模型中的诚信-谦恭人格与信任水平也呈显著正相关关系（Pfattheicher & Bhm， 2018），国内研究者发现人际自立特质独立于大五人格， 对人际信任具有积极的预测作用（沈潘艳，万黎，方圆，夏凌翔，兰继军，2016）。无论是大五人格、HEXACO人格模型，还是人际自立特质，都属于积极的人格特质。可见，现有研究大多关注人格中积极的一面对人际信任的影响。

然而，人格具有两面性，黑暗人格对人际关系是否有消极作用也同样值得关注。黑暗三人格（Dark Triad， DT）作为一个人格特质群（Paulhus & Williams， 2002），代表了人格的阴暗面。黑暗三人格包含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自恋三种人格特质，其中马基雅维利主义指为了达到目标而忽视道德准则，表现为欺诈与权谋等（Christie & Geis， 1970），精神病态最初被定义为一种人格障碍，但是后来研究者们认为亚临床阶段的精神病态更接近一种人格特质（Lilienfeld & Andrews， 1996），表现为易冲动、追求刺激、缺乏责任感等，自恋早期受到精神分析学家们的关注，后来Kohut（1971）认为自恋是人格特质的一种，表现包括夸张、以自我为中心、傲慢、优越感等。研究者在面孔实验中发现，被试对高黑暗三人格的面孔进行信任判断时杏仁核激活更高（Gordon & Platek， 2009），说明具有黑暗三人格特质的面孔引发了被试更多的情绪反应。也有研究者发现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与交流中的冲突呈显著正相关关系（Horan， Guinn， & Banghart， 2015）。此外，研究者发现，黑暗三人格与个体的快速生命史策略（fast life history strategy）相关联，精神病态与快速生命史策略相关最为显著（Jonason， Koenig， & Tost， 2010），同时，马基雅维利主义也与快速生命史策略相关（Figueredo， Vásquez， Brumbach， Sefcek， Kirsner， & Jacobs， 2005）， 只有自恋与快速生命史策略相关性较弱。根据生命史策略理论，快速生命史策略与对他人和社会的不信任相关（Petersen & Aaroe， 2015）。由此可以推测黑暗三人格与信任可能有一定的关系。此外，对青少年同伴关系的研究发现，自恋与同伴信任呈显著相关关系（Zhou， Li， Zhang， & Zeng， 2012），然而在信任博弈中研究者却发现自恋与信任行为呈显著负相关关系（王益文等，2017）。因此，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可能对人际信任有负向预测作用，自恋与人际信任的关系目前尚不明确。

除黑暗三人格之外，社会排斥体验也可能影响青少年的人际信任。社会排斥体验（social ostracism）被定义为个体或群体被另一个个体或群体忽视和拒绝的行为（Williams， 2001），对被排斥者的认知、情绪和行为会产生一系列负面影响（杜建政，夏冰丽，2008）。有研究发现被排斥者为了获得更多社会支持会表现出更高水平的人际信任（Derfler-Rozin， Pillutla， & Thau， 2010），也有研究者发现社会排斥体验会降低人际信任水平（徐同洁，胡平，郭秀梅，2017）。研究结果的矛盾可能有多种原因，例如对社会排斥体验的定义和维度界定不同、使用的测量工具不同，等等。为了进一步深入研究社会排斥体验的影响，新近的研究将社会排斥体验分为了忽视和拒绝两个维度（Gilman， Cartersowell， Dewall， Adams， & Carboni， 2013）。青少年的人際信任与成人的人际信任有所不同，青少年的人际信任是自我调节过程的一部分，对社会责任心、同伴地位有很强的解释力（Flanagan & Stout， 2010），而且青少年时期是形成社会信任的重要阶段（Wentzel，1991）。进而，感受到被同伴忽视或拒绝可能会降低对同伴的信任。

另外，社会排斥体验也会受到黑暗三人格的影响。关于成年人的研究发现，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成年人的人际拒绝存在显著正相关（He， Wang， Xing， & Yu， 2018）。而黑暗三人格特质作为人格的阴暗面，对青少年的心理适应与攻击行为有影响，进而会增加青少年感知到的社会排斥体验（Klimstra， Sijtsema， Henrichs， & Cima， 2014）。例如，具有精神病态人格的青少年由于自我控制能力较差，在人际交往中更容易遭到他人排斥（张文娟，张慧，2014）。基于以上文献分析，我们推测社会排斥体验可能会在青少年黑暗三人格与人际信任之间起中介作用。

基于以上文献的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黑暗三人格中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维度对青少年的人际信任有负向预测作用，

假设2：青少年体验到的社会排斥在黑暗三人格与其人际信任中起中介作用。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以上海市两所高中的高一学生为调查对象，发放问卷390份，回收有效问卷371份，回收有效率为95.13%。其中男生179人（占48.25%），女生192人（占51.75%）。平均年龄为15.9 ± 0.53岁。

2.2 研究工具

2.2.1 黑暗三人格量表

采用黑暗三人格十二题量表（Dark Triad Dirty Dozen）测量青少年的人格，该量表由Jonason和Webster（2010）编制，由耿耀国， 孙群博， 黄婧宜（2015）修订，中文版本具有良好的信效度，采用5点计分（从“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共12个项目，包括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自恋三个维度。该量表在中国青少年群体使用中有较好的信效度。本研究中该量表三个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79，0.65，0.76。

2.2.2 青少年社会排斥体验量表

采用青少年排斥体验量表（Ostracism Experience Scale for Adolescents）测量青少年的社会排斥体验，该量表由Gilman等人（2013）编制，由张登浩， 黄莲琼， 董妍

（2018）修订，中文版本具有良好的信效度，采用5点计分（从“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共11个项目，包括忽视（5个项目）和拒绝（6个项目，均为反向计分）两个维度，得分越高表示感受到的排斥体验越多。本研究中该量表忽视和拒绝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87和0.80。

2.2.3 青少年人际信任问卷

采用青少年人际信任问卷测量青少年的人际信任水平，该问卷由Flanagan和Stout（2010）在研究中使用，采用5点计分（从“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共三个问题（1. 我相信我的朋友可以为我保守秘密，2. 我相信我的朋友能够为我遵守承诺，3. 当有人说我朋友坏话时，我会捍卫我的朋友），得分越高表示对亲密同伴的信任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8。

2.3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本研究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周浩，龙立荣，2004，Harris & Mossholder， 1996）。结果显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有5个，按照降序排列后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24.37%，未达到40%的临界值，因此本研究中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3 结果

3.1 青少年黑暗三人格、社会排斥和人际信任的相关情况

通过相关分析，本研究发现黑暗三人格三个维度之间呈显著正相关，马基雅维利主义与社会排斥体验中的忽视维度呈显著正相关，与人际信任呈显著负相关，与社会排斥体验中的拒绝维度不存在显著相关性，精神病态与社会排斥中的忽视和拒绝维度均呈显著正相关，与人际信任呈显著负相关，自恋与忽视呈显著正相关，与拒绝、人际信任不存在显著相关性，人际信任与忽视、拒绝呈显著负相关（表1）。

3.2 社会排斥体验在黑暗三人格与人际信任之间的中介效应

使用SPSS-PROCESS程序，以黑暗三人格的三个维度分别为自变量，人际信任为因变量，社会排斥中的忽視、拒绝维度为中介变量，选用Model 4和Bootstrap方法（样本抽取量为5000，99%的置信区间）检验中介效应的显著性。结果显示（表2），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与对人际信任的直接作用显著，社会排斥体验中的拒绝维度在精神病态与人际信任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间接效应的比率为0.123，社会排斥体验中的忽视维度在自恋与人际信任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间接效应的比率为0.492。其余中介路径均不显著。

3.3 性别差异的检验

为了解所测变量的性别差异，对黑暗三人格、社会排斥体验、人际信任分别做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表3），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忽视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男生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特质得分、精神病态特质得分、忽视维度得分显著高于女生。自恋、拒绝维度和人际信任均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

我们试图进一步探究性别是否在黑暗三人格、社会排斥、人际信任三者中起调节作用。使用SPSS-PROCESS程序，以黑暗三人格分别为自变量，人际信任为因变量，忽视、拒绝为中介变量，性别为调节变量，分别选用Model 5（调节变量在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Model 7（调节变量在自变量与中介变量之间）和Model 15（调节变量在中介变量与因变量之间），以及Bootstrap（样本抽取量为5000，99%的置信区间）方法检验性别的调节作用。结果发现，性别的调节作用均不显著。

4 讨论

研究结果显示，人际信任与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人格特质存在显著负相关，与自恋不存在显著相关。社会排斥的忽视与拒绝两个维度在黑暗三人格与人际信任之间起不同的中介作用。因此，假设1得到了完全验证，假设2部分得到了验证。

具体而言，首先，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人格能够直接负向预测人际信任，自恋与人际信任之间不存在直接作用，这与前人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Figueredo et al.，  2005， Horan et al.，  2015）。马基雅维利主义是指为达到目的而忽视道德准则，表现为欺诈与权谋（Christie & Geis， 1970），具有更高马基雅维利主义特质的青少年个体可能对人际关系的怀疑程度更高，进而表现出较低的人际信任水平，精神病态在行为上表现为冲动、缺乏共情与责任感（Lilienfeld & Andrews， 1996），具有较高精神病态特质的青少年个体可能由于缺乏共情，较难与同伴建立人际信任关系，自恋体现为夸大、优越感与自我吹嘘（Kohut， 1971），更加接近于一种“自我评价”而不是对他人的评价，因此，它与人际信任的关系可能更为复杂。

其次，研究发现拒绝在精神病态与人际信任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这表明了具有精神病态人格的青少年可能更容易体验到更多的社会排斥，进而使青少年降低了对同伴的信任。另外，社会排斥中的忽视维度在自恋与人际信任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这表明自恋的青少年可能会体验到更多的同伴的忽视，进而降低了对同伴的信任水平，但是在本研究中该完全中介作用的效应量较小，其中的关系有待进一步验证。

再次，本研究还探究了黑暗三人格、社会排斥、人际信任的性别差异。结果发现，男生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特质、精神病态和忽视体验均显著高于女生。通过检验性别的调节作用发现，性别在黑暗三人格、社会排斥、人际信任三者的关系中不存在显著的调节作用，即男生和女生的中介作用机制是相同的。这一结果说明，虽然男生和女生在黑暗三人格和社会排斥得分上有差异，但是，黑暗三人格通过社会排斥作用于人际信任的心理机制在男生和女生中是相同的。

本研究的结果不仅可以在理论上探究人格与人际信任的之间关系，而且在提升青少年人际信任的实践方面也有重要的启示作用。研究揭示，信任对个体的身心健康具有重要意义（Barefoot， Maynard， Beckham， Brummett， Hooker， & Siegler， 1998）。然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青少年的信任水平相比成年人以及过去同时期的青少年有了很大的下降（Flanagan & Stout， 2010）。相比成年人，青少年的人格更具有可塑性（韩晋丽，秦博，2009）。本研究发现黑暗三人格对青少年的人际信任存在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社会、学校、家庭都应该对具有较高黑暗三人格特质的青少年个体给予更多的关注，培养他们积极健康的人格特质，从而降低他们的社会排斥体验，提升人際信任水平。此外，基于本研究的结果，社会排斥具有重要的中介作用，因此，也可以通过减少个体的排斥体验，提升青少年的人际信任水平。

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与不足。一是本研究均采用了横断数据，这样很难排除同辈效应，而且不能揭示三个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二是本研究的样本量较为有限，这可能会导致效应量不够高，样本可能不具有足够的代表性。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开展纵向大样本调查，从而更好地揭示青少年黑暗三人格、社会排斥、人际信任的发展规律以及三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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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ark Triad and adolescents interpersonal trust， and the mediating role of ostracism between them， we investigated 390 adolescents by using Dirty Dozen， Ostracism Experience Scale and interpersonal trust questionnaire. Results indicated that： （1） Machiavellianism and psychopathy had direct negative prediction on interpersonal trust. （2） Being excluded experience （one dimension of ostracism） played a partially mediating role between psychopathy and interpersonal trust， being ignored experience （another dimension of ostracism） played a fully mediating role between narcissism and interpersonal trust. （3） boys scores of machiavellianism， psychopathy trait and experience of being ignored were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girls scores， however， gender doesnt play moderating roles in the mediator models.

Key words：  dark triad， adolescence， interpersonal trust， ostrac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