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予
人,总会有惊慌。
或是如白云在青天,触目却远的新志旧愿;或是抵达之前,忐上忑下的如何是好;抑或是人间繁华笑语,都与己无关的此时孤独……
得时也惊,失时也慌,看似仿佛不由自主,无能为力。
惊是误打误撞,无心无意,惹起一滩鸥鹭。惊扰,多半并不蓄意,像是个开错地方的玩笑,没有引人捧腹,却让人倒吃了一场惊。慌则是慌里慌张,手忙脚乱,不知归路争渡。慌乱,是一种即时应答,缺少未雨绸缪的练习,便会无法避免一阵忙乱。一样的惊,有人张皇失措,有人却可以从容自若。
怡然自适的人,是即便迫在眉睫,也能在席间杯空盏尽,正襟拂袖而起,并不急于抢答这突如其来之事:
若是天災,勤耕不辍,不愁丰年再续;若是人祸,挡兵掩水,遇事终需平事;若得倾心,肝胆相寄,缘起有时尽有时,已然身心俱安;若获诋毁,无动于衷,蜚语又兴流言又止,终会尘埃落定。
惊慌,总是无济于事。
人生难的是,起时狂涛骇浪,落时清风徐来。这样的“高开低走”,是放恣纵肆不再,来则来,去则去,已然无事惊慌。没有人不曾留恋青春风华,却也可以无惧岁月匆老,领受世间欢喜凉薄,也贪享繁喧孤寂,揣几份愚,添几份拙,糊糊涂涂活出半生豁达。睚眦精细的人,永远有个不尽如意的当下,还连带着耿耿于怀的往昔。
农家却深谙着这份旷达:连雨夏深,一日几次荷锄巡田,心中惶惶,但到底熟谙,勤自人为,收自有天;一口灶,春也盘香碟满,秋也汤清水沸,旧季的豆萁燃尽,再添一把新季的麦秸,柴米油盐惊惊惶惶怎能来日方长;想来篱墙太过孤寂,就手攀上几束繁花,远是蔚霞近是香;谁家稚子惹祸滋事,都不护短,敦风厉俗不入教学殿堂,却成了乡间最好的驯养……
把盏话波澜,停杯已风轻。惊慌一旦被说开诉尽,便如流水落花,顺势而散。时间把一切酿得意味悠长,心里的美,藏也不好说也不好,不肯轻易示人,唯恐这份喜悦不被善待;假使捉着一条秘密,更是不敢放声不敢声张,咽下或是败露秘密,都会遭受“秘密”的追讨。
提心吊胆,于是小心翼翼。
何事惊慌,是内有担当,遇事拎得清来龙去脉,分得清轻重缓急。心中猛虎韬略,自会气定神闲,当然,一个秩序井然的人,同样心平气和,得益于自律地打理,越是达观越是乐天知命。
既知岁月如水,何妨泛歌行舟。
然而,总还是会有一些惊慌:初来乍到,得未曾有,话永不相见的别,伴蹒跚步履的双老,意外凶讯,或是望眼将穿之后姗姗而来的佳音……
在深情笃义面前,人总会惊慌。这是人的可爱与真实之处,一往情深,一心珍重。
(编辑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