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告贪吏(民间故事)

2020-04-09 02:34刘文臣
读书文摘(下半月) 2020年10期
关键词:县官

公元1796年,清朝乾隆皇帝退位,嘉庆帝继位。

交河东北方向有个杜留寺阁村,村里有个人称“北大门”的刘姓大户,种着千亩良田,住着高宅大院,家有大车小辆,骡马成群,可称为人财两旺。

一年两季缴纳皇粮,庄上80余户,村里的租子都有他一家逐年如数为百姓付出,恩德浩荡,全村无不为之感心动腑。不要说交河县城的县太爷不能小看主人——刘庆奎,就连河间知府逢年过节也要派重吏躬拜。

1797年河北夏季缺雨,田里青苗长势不好,秋后玉米、谷子收成大不如往年,可是朝廷的征收却毫厘不减,反而变本加厉。就在这年的11月6日,县卒耀武扬威地来到杜留寺阁村的大街上,一边鸣锣,一边扯着嗓子大喊:“皇上有旨,缴纳皇粮,匹夫之责,朝命难违啊!”大户刘庆奎为村民照例交足租子,没想到,黑心的縣衙又额外征收了农民的保命粮。这样,冬天到芒种麦熟,百姓的口粮就接济不上了,有的家里就要揭不开锅,甚至过上沿街乞讨的生活了。庆奎的远房伯父——刘世良得了肺病不能下地干活,妻子拉扯着三个粘手的孩子,里里外外全靠60多岁的老母亲支撑着。县卒硬逼着他家把仅有的保命粮全部交上,脾气暴躁的刘世良气得和他们豁了命,竟被打折了一条腿。走投无路之下,他的老母亲那天晚上悬梁自尽了。可怜的一家人眼睁睁被逼得家破人亡。

进京会试的刘庆奎回乡,全村百姓憋着满肚子的怨气,都愿把肺腑的话儿向他这个主心骨倾诉。11月7日的晚上,刘庆奎家的上房、厢房、院中都挤满了人,大家一见庆奎的面就哭成一团,世良悲惨地哭诉着:“我家过不了了,我要豁命找衙门算账,我要为死去的老娘报仇……”

大家的哭声、斥声、骂声响彻整个刘家大院,简直就是一座火山,在猛烈地爆发着、燃烧着。

再看这时的刘庆奎,他脚一跺,牙一咬,两眼直冒金花,在人群中一挥拳头,从口里迸发出强有力的话语:“兄弟爷辈们,请不要难过,只要大伙一条心,天塌下来,有我刘庆奎撑着,我一定要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不除掉贪官誓不为仁!”

一声声地血泪控诉,一幕幕的冤魂残相在他眼前激荡……

夜深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琢磨着、策划者……

他熟知,县官魏五虎是交河城中一霸,魏五虎弟兄五个,他排行老五,个个生的熊腰虎背,平日舞枪弄棒,游手好闲,专门结识地痞流氓,欺压平民百姓。河间知府为巩固雍正地方政权,就委任魏五虎接替交河县令。他上任仅一年,交河城南一座豪华巨宅便拔地而起。当地有诗为证:

上有皇帝宫殿,下有县令宅院。

北房四梁八柱,室内珠璧画联。

南有粮仓银柜,中有车马满栏。

东厢佣夫碌碌,西厢酒醉百官。

他想,区区七品,任期之短,尽管家有百亩资产,也不致富地这般冒烟,怪不得人们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魏虎升知县,瞬间摇身变。

享尽荣华侈,衙有家尽全。

他知道,要赢得这场官司绝非容易。

甭看生得眉清目秀的刘庆奎,他还是个胸有韬略,文武双全的人才。为拟好证据确凿的讼状,除把握县衙向本村各户征缴的数字,他还要摸清朝廷向百姓应征的数字。但是要摸清这个数据又谈何容易。他灵机一动,妙生一计。

白日,他扮作一名货郎去城里县衙打探,建筑在高台上的富丽堂皇的衙门大院,四周高墙森垒,一副油漆乌亮的铆钉大门,门台两旁卧着威武凶煞的铁狮仰天吼叫着,两排带刀卫士森严的把守着,庆奎想,无论白天黑天从正门进去都是不成的。正辗转之际,他偶然发现高大的殿堂后面有一老榆,一条虬枝与殿堂高处的小窗间隔两米多宽。说话间,天幕降临,县衙官员晚后入睡,只有值班室里的岗位站岗打着瞌睡。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刘庆奎挽起裤管、袖口,手把树干苍皮,两脚一夹,“蹭蹭蹭”攀上高大的枝丫,直起身,抓住上枝,脚踩颤抖的老枝,凭着榆枝的韧性,两腿借力,一个“大鹏展翅”落到窗台,定睛下瞧,殿内蜡烛微明,又施展轻功,破窗而入,如“蜻蜓点水”落地无声,蹑手蹑脚来到档橱间,轻轻翻找,果然发现那本躺在抽屉里的《交河县村民征粮账簿》,顿时眼前一亮,他心中念道:狗县官,我已掌握了你的人证物证,看你还如何抵赖。他迅速地把账簿掖在腰间,为不惊动看守,纵身一个“燕子穿霄”从原路逝去。

他回家打开账本,账簿记载:杜留寺阁村——刘庆奎耕地1300亩,亩缴2石,计2600石。根本无有庆奎为本村百姓已缴的数字,也没有额外征缴的粮数记载,那么,显然这些粮食落入狗县官囊中。杜留寺阁村80户,240亩地,每亩2石,一年就缴480石,再加上县衙额征的二倍960石,这样连续6年,共缴6000担,照这样,全县百余村类推,就可想而知了。当地百姓恨透了这个狗县官,讽刺他:“知县一怪,七姨八太。有口一张,皇粮便来。燕窝鱼翅,油水似海。”这县官像一条蛀虫,贪得无厌,无恶不为,如若不除,后患不堪。

不容久待,刘庆奎回家赶快拟好讼状,收拾行装,带上盘缠,乘坐马车,第二天就告上河间府去。

却说河间府的知府接过状子,阅过案卷,那血泪斑斑的控诉,那铁证如山的数据,那铿锵有力的言词……上下打量对方,觉得来者不善,暗暗为魏知县捏一把冷汗,恭笑着对刘庆奎说:“请回家听候,本府一定照旨查办。”

狡黠的魏县官消息灵通,早已使人暗地送上重礼。两官勾结,妄图模模糊糊了结此案。三个月后,果然,河间府给刘庆奎下了传票。

大堂之上,知府高坐,侍卫两排,虎气逼人。当主告、被告宣进,知府高声宣判:“魏某私征百姓粮食,犯有贪污诈骗皇粮之罪,应深深反省。刘庆奎反贪有功,特许两台大戏庆贺一番。”

刘庆奎听罢,当场拒绝,此判不妥,民众不服。那知府冷笑着,慢条斯理地说:“本案只有这样了……”

刘庆奎一甩手,仰起头一声长笑,向门外走去……

公元1798年,也就是嘉庆继位的第三年,各地“官逼民反”的烈火熊熊燃烧,一些官吏盘踞官场的老手,趁机对百姓进行大肆敲诈勒索,如若不成就添加罪名,不少人被害得家破人亡,对官府更加切齿痛恨。

刘庆奎上告,魏县官对他忌恨在心,总想对杜留寺阁百姓进行报复。在公元1798年11月交河县衙又动用了较上次多一倍的车辆和人力,气势汹汹地向杜留寺阁村扑来,直接闯进刘庆奎的大院,在原来的纳租量上又增加了三分之一,应缴3900石,比上一次多缴1300石。刘庆奎的父亲对为首的小吏说:“我们只缴原来的数字,多了一两也不缴!”

那爪吏一听,气急败坏,就威胁地说:“你敢抗旨,今天就带你走一趟。”说着,命手下捆绑了刘庆奎的父亲。

这时,刘庆奎带众人赶来,大声喝斥:“你们私自多收皇粮,还敢捆人,今天就叫你们出不了杜留寺阁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个个摩拳擦掌。这伙县卒见势不妙只好松绑放人。

县卒恼羞成怒,又向农户开始了征缴。征缴的数字仍有增无减,这下可苦了百姓。刘二莲一家五口,共有6亩地,父亲双目失明,是小女儿牵引着父亲在地里耕作,换来仅有的粮食,还指望卖点钱给常年患病的母亲治病,眼看粮食就被强盗夺走。二莲就像疯了一样搂住口袋死死不放,一个凶狠的爪牙抡起皮鞭便抽,皮鞭正抽在二莲的眼睛上,当场她的眼睛被抽瞎,二莲的父亲拼了老命扑向恶卒,可怜的这位老人被他们一脚踢中命门,当乡亲们赶来老人已经含冤断气。

刘庆奎对官府敲诈勒索、任意害命的行为痛恨极了,对县、知两官互相包庇、狼狈为奸的伎俩更加清楚,他咬紧牙关,要把贪吏的所作所为告到保定府。

公元1800年8月,他带两个院夫,乘上马车,行走5日,到了保定城,暂且住宿。第二天清早,他就赶到大内,保府的大殿更有气势,乌黑的大门,两旁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张着血盆大口怒视着人们。他先是打点门卫,再走到前堂击鼓,良久,被衙内传进,见了巡抚大人把状子呈上,这位巡抚大人说:“你的案子依照朝律维持原判,你可以回家了。”

刘庆奎听后,肺都气炸了。他说:“想不到你们沆瀣一气,都是天下乌鸦,个个全是黑心的狼,看来我要把你们告到顶了!”

从保府出来,刘庆奎一行为告状已花尽家中老底存银,这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夜里总做恶梦,无论如何得赶回家中。

当他远临家宅,就望见乌黑的两扇大门上贴着烧纸,顿时他眼前发黑,如雷贯耳,便知家中遭致天祸。

原来,刘庆奎刚离家乡,穷凶极恶的魏五虎就率亲丁前来报复,他们打着黄河决口、朝廷赈灾的旗号,于公元1800年8月10日闯进刘家,狐假虎威地奴才一见刘世为就大言不惭地说:“老爷子,儿子走了,就冲你说吧,朝廷赈灾济民你可要慷慨一点啊。”刘世为一见来势便知八九,便斩钉截铁地说:“有什么事直接说,不要再兜圈子了。要粮,没有;要命,还要看我答应不答应,”爪牙见花腔骗不了人,凶相毕露,狠狠地说:“你敢违抗皇命,应遭满门抄斩!”说着,几个喽啰上来就绑,老人一拳封盖击中爪牙的面门,直疼得爪牙“嗷嗷”直叫,接着几个手持皮鞭、三节棍、短刀的士兵围抄过来,老人顺手抄起扁担打在中间,几招料倒几个,魏五虎气得哇哇暴叫,从一旁跳将过来,“大胆草民,竟敢伤我侍卫,该当何罪!”挥舞单刀直取老人项顶,老人疾闪,躲过一招,几个照面,老人渐渐力衰气短,而魏五虎越战越勇,一个飞燕穿身,直刺老人心窝,老人晃了兩晃躺在血泊里。老妻、儿女扑倒亲人身边,老人断断续续地说道:“要……为我……报……仇”,老妻像疯了似的扑向县官,狠狠咬住他的手,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霸只一拳击中老妻的命脉,老妻当场断命。就这样,县丁并不甘休,竟从刘家粮仓里抢走2000石粮食。

刘庆奎呛呛踉踉,跪倒在地,抡足捶胸,痛哭欲绝。没想到他晚来一步,就酿成这般塌天之祸。

新仇旧恨涌心头,不除刽霸不罢休。刘庆奎清楚地知道,悲痛不能久长,后悔没有出路,复仇才是唯一。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他忍痛为父母办完丧事,马上召集兄弟爷们重议除灭贪官,他握笔总列交河县官魏五虎贪、贿、抢、杀四大罪状,署名诉讼一折,卖掉800亩良田,又典当祖上流传的玉石器皿,筹集银两……

他马不停蹄人不歇直奔京城,先是到店铺安顿下来。他静下心来,回想告状的前前后后,尽管官场昏暗,天下总有清廉公正的官吧。这次告状,一定要把状子递到好官手里。可是在若大的京城,又到哪里寻找为民伸冤的清官呢?心里空荡荡的,简直把他难住了,夜里睡不着,白天吃不好,急得胡子、头发一下子白了一半。一晃在店铺里住下两个月了。店铺的老板同情地劝道:“你的官司告不成,在这里呆着也不是长久啊!”

又过了5天,店老板惊喜的告诉他,在11月9日,有一位原籍河北的副宰相要出廷巡视,听说这位大臣是个为民做主的清官,你何不找他状告呢?

刘庆奎听罢,“好好好,你提供的消息太好了,我一定照办”。

转眼间到了那天,上午九时许,突然城门大开,顿时鼓乐齐鸣,前呼后拥,人群中一匹高头大马列队在前,后面吹吹打打抬着一台大轿。

刘庆奎壮了壮胆,前去搭手相拦,“冤枉啊”大声喊道:“我有冤案要向大人申诉!”真没想到,轿车立刻停下来,迎面走下一位容光焕发、须髯飘洒的老者,问道:“谁家拦我,你有何怨要诉?你的状子在哪儿?”

刘庆奎赶紧两膝跪倒,双手呈上。

这位老臣接过状子,纵目审视,“又是他们在下作孽,岂能了得!”忙扶起庆奎道:“请勿着急,暂回听侯。但我还要劝你一言,官相官,民相民,本地不相外地人。你的人头就要落地了,天黑以前务必离去。”

刘庆奎听从良言,谢罢老臣,迅速回店收拾完毕,付了店钱,呼唤车夫随从,尽管向家乡奔去。

再说,魏五虎狼狈回城,“你有本事告到朝廷,小人又能奈我何?”他虽在大庭广众面前这样大吹大擂,但心里敲着小鼓,因为他发现衙内丢失了那本贪污农民粮食的“案据”,于是加强严密警防,晚上增加了岗哨。

1801年12月,魏五虎带领爪牙大摇大摆地走进杜留寺阁村,闯进刘庆奎家仍照单征租,遗憾的是刘家已经没落,大部分良田卖去,甚至连贵重的家当也已卖去,只剩少量的田地家产,已无力缴纳原征租子。但无情的豺狼贪得无厌,蛮横狂妄地叫嚣着:“原单缴不上,就是欺骗朝廷,对皇上不忠,该用人命抵当,否则就用田地、宅所来抵。”刘庆奎的妻子为保住儿女的性命,被逼无奈在契约书上签字画押。

当刘庆奎回到家里,为告倒这个十恶不赦的大贪官,他已倾尽全部家产,只剩下妻子儿女。面对此景此状,刘庆奎眼里喷射着复仇的火花,紧握拳头,坚强地挺立着一言不发。

六年的奔波,悲愤的郁积,寒暑的折磨,积劳成疾,他病倒了。

他多么盼望乡亲们的冤案快快昭雪啊!一心要把贪官拉下马的这口气不出,他死不瞑目。

公元1802年的春天,一位壮士骑马驶向杜留寺阁——刘家大院,下达传票:公元1802年3月8日邀刘庆奎和百姓代表到交河城里广场参加反贪正法大会。

惩除恶霸县官——魏五虎日子终于来到了。

刘庆奎获悉大快人心的消息,携带妻子、儿女和众乡亲昂首奔向县城。

刘庆奎和妻子义愤填膺地走向斩首台,含泪控诉着、怒斥着:“杀我爹娘的是你,杀我乡亲的是你,贪污讹诈百姓公粮的是你,逼我家业倾尽的是你……”在广庭大众面前他高高扬起狗县官讹诈公粮的罪据——《交河县各村缴粮账簿》。众人目睹,义愤填膺,顿时,会场化作怒吼的海洋,涛声激荡,一浪高过一浪……

十八门大炮连响,斩首台中间百步穿杨杆上吊着用白布裹着的罪犯,刽子手手持大刀,备好燃油,给予贪污犯以祭天灯的应有刑罚。

刘庆奎终于轻松地回到家里,走到父母的坟上,“扑通”跪倒在地,郑重地告慰九泉下的父母之魂:我家的血海深仇,儿子终于报了!贪官的贪污罪案终于澄清了!愿载大冤的父母安息吧!

从此,刘庆奎告贪官、卖千亩田的故事在杜留传开了,跨过交河,飞遍燕赵……

由此迄今,杜留寺阁村的世世代代从没忘记祭祀他的英灵,人民的心里永远刻下了刘庆奎的名字。

作者简介

刘文臣,笔名豪放,河北泊头人,现居大连。有散文、故事、小说等发表于各种报刊杂志,曾出版文集《城乡漫笔散文集》、诗歌选集《故乡情》,作品多次获奖。现为大连楹联协会会员、依安县诗歌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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