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建华
在四大文学体裁中,小说与我们的关系最为密切,读小说、看故事是我们接触文学最早最普遍最普通的的方式之一。正因如此,我们语文教师面对的“不是惶惑的未知者,而是自以为是的已知者”[1],小说阅读教什么?教师如何挖掘小说文本教学的核心价值,开掘小说教学的新天地?
对于叙事类作品而言,故事是作品的核心,但我们讲小说三要素——人物、环境、情节,情节是否就是故事?情节和故事有着怎样的关联?
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说:
我们已经给故事下过定义:对一系列按时序排列的事件的叙述。情节同样是对桩桩事件的一种叙述,不过重点放在了因果关系上。“国王死了,后来王后也死了”是个故事。“国王死了,王后死于心碎”就是个情节了。时间的顺序仍然保留,可是已经被因果关系盖了过去。我们还可以说:“王后死了,谁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后来才发现她是因国王之死死于心碎。”这非但是个情节,里面还加了个谜团。[2]
从福斯特的表述中我们看到,情节是有因果关系的事件,情节是故事的高级形式。以此来看审视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中的小说,会发现存在于小说故事间的因果链。如《林教头风小说雪山神庙》,开篇写到李小二,因为林冲在东京的时候救了李小二,李小二“迤逦”来沧州被一酒馆老板招了女婿,所以林冲流放沧州,获得李小儿的报恩。因为高俅要致林冲于死地所以林冲由牢城营调至草料场;因为风雪大,天气冷,林冲离了草料场去二里外的酒馆买酒驱寒,由此躲开了草厅压顶的灾难;因为风雪太大,草厅被大风大雪摧垮,林冲不得已去山神庙寄宿;因为风雪太大,林冲才用石头堵住庙门,以至于火烧草料场的差拨陆虞候等人不能入内,这使得林冲能在庙门内听到贼人的火烧草料场的原委。
不论是中国小说还是外国小说,情节小说是我们教材小说选文的主要类型。创作始于情节,阅读始于情节,情节它串接故事、勾连人物、表达主题,就其文本中所起的作用,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我们的小说教学也应以情节为抓手,解文理序
小说的情节代表作者对系列事件出场顺序的精心安排。在现实生活中,事件是按时间顺序发展的,但是在小说中,作者往往打乱时间顺序,利用倒叙、插叙、铺叙等策略,以制造出独特的效果。
亚里士多德把情节分为“结”和“解”两个部分,“结”是结果、效果,“解”是原因。整个情节就表现为“结”找到了“解”的过程,原因与结果之间关系越精致,小说的结构就越严密。越是高明的作家,越是情节因果链编织的高手,即便是细节部分,也绝不漫不经心。
在《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林冲听说陆虞候来了,大怒,就去买了把解腕尖刀。这尖刀第二次出现是在林冲接管草料场离开天王堂之时,“取了包裹,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后来在山神庙前,林冲就用这把尖刀结果了陆虞候的性命。在结构严密的小说中,一切细节都没有偶然的成分。
福斯特告诉我们情节是由因果关系串接的故事,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是好的情节。亚里士多德说:
如果一桩桩事件是意外发生的,彼此间又有因果联系,那就最能(更能)产生这样的(按:指恐惧与怜悯)效果;这样的事件比自然发生即偶然发生的事件,更为惊人。[3]
小说塑造人物,为深刻揭示人物内心世界表现主题,小说家常常把人物放在“极端环境”中,接受“意外”打击。《老人与海》(节选),一次次把老人置于凶险之中。老人拖着捕获的大马林鱼回港,第一次追上来的是一头鲭鲨,第二次追上来的是两头星鲨,到第五回追上来的鲨鱼是成群结队。第一次还有鱼叉护卫,第二次第三次他只能把刀子绑在船桨上与鲨鱼搏斗。到第五回,我们看到的是一条船,一个舵把,一个已在海上航行八十多天、与鲨鱼奋战已四回的老人被成群的鲨鱼围裹,“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凶险中,在生存还是死亡的选择面前,我们到的是老人的执着和顽强;感受到的是老人的胆略和气魄。“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他,可就是打不败他。”
事出意外,情节陡转,一波三折,把人物置于极端环境,在非常态中考验人性,这是小说家的任性,这也正是小说魅力之所在。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4]
“入乎其内”“出乎其外”是王国维先生对诗歌创作的要求,对于我们这些作品欣赏者来说同样需要。日常的小说阅读欣赏往往是随性而感性的,追求“入乎其中”的沉浸感、体验感;而课堂阅读教学则须关注理解、鉴赏、评价的方法,追求“出乎其外”的理性省思。
我们就可以顺着因果这根链条,发现情节设计的巧妙处,探究逻辑发展与人物表现的矛盾。把人物打出常规,让逻辑与情感错位,在常理处突转,在跌宕处变化,拉开人物感知、动机和行为的距离,这些都是小说情节设计的奥妙之处,也是我们小说教学的切入口。教师在解读小说文本时,抓住小说的特征,从情节入手,理清情节与人物塑造的关系,层层剥笋,让学生在深入的“鉴赏”、精心的“把玩”以及反复的“历练”中获取小说阅读思维方法与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