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瓦辛格：不肯终结的“终结者”

陶短房

“我会回来的。”这是阿诺德·施瓦辛格的银幕名言。2019年11月1日，72岁的他又回来了。

这一天，《终结者》系列第六部《终结者：黑暗命运》在美国、加拿大和中国同步首映。这是继1991年《终结者》第二部《审判日》后，该系列又一次回归主线，主创团队也给人以复古的强烈印象：导演是执导前两部的卡梅隆，主演是前两部的“硬汉”施瓦辛格和女搭档汉密尔顿——虽然他们在时隔28年的最新续集里，已经满脸沧桑。

岁月是把刀。在1984年第一部《终结者》里，37岁的施瓦辛格扮演的是2029年的“未来战士”，穿越回当年的洛杉矶去刺杀汉密尔顿所饰演的人类联盟反抗军统帅康纳。弹指35年过去，如今施瓦辛格虽老，但仍不失银幕硬汉本色。

从健美名将到电影明星

1947年，施瓦辛格出生在奥地利格拉茨附近的塔尔镇。他的父亲古斯塔夫曾是纳粹党员，参加过斯大林格勒战役并侥幸生还，后来回到家乡当警官。由于并无多少劣迹，二战结束后他在重获独立的奥地利被留用。

施瓦辛格是在这一略显尴尬的时间呱呱坠地的。父亲固执多疑，执拗地偏爱他的哥哥梅恩哈德，对他总是不耐烦。后来他才知道，由于生母奥莱莉亚比父亲小15岁，父亲总是怀疑他是否亲生。

战后初年，奥地利人生活很艰苦。施瓦辛格成年后还记得，当年他家买过一台冰箱，全家为之欢欣雀跃，这居然成为他童年记忆中的快乐巅峰。

中小学时代，施瓦辛格学业平平。但他性格开朗，待人和善，精力充沛，且身材魁梧，在同伴中很有人缘。他继承了父亲酷爱肌肉类运动的癖好。1960年，还是少年业余足球队员的他被教练带入健身房，第一次举起杠铃的刹那就爱上了健身。1962年，他参加健美锻炼，并在同伴们的惋惜声中“抛弃”了曾经最爱的足球。3年后，他斩获了欧洲青少年健美比赛的最高荣誉“少年欧洲先生”。此后数年，他先后获得“欧洲最佳体格男子”“欧洲先生”“宇宙先生”“国际先生”等头衔。

他的伯乐是奥地利前健美冠军马努尔和著名健美评委贝内特，前者安排他接受专业训练，后者给手头不宽裕的他很多关照，还安排他学英语。施瓦辛格后来说，正是贝内特让他从一个莽撞男孩变成“大块头有大智慧”的成熟男人。那段时间里，他最喜欢的娱乐是看动作片。在贝内特家中结识了著名健美运动员兼动作片明星帕克。后者帮他斩获一系列健美冠军头衔，还让他找到了未来的发展方向。施瓦辛格的英语家庭教师和朋友都记得，他曾不止一次兴奋地高呼“我会成为最伟大的电影演员”。

1968年10月，已是全球著名健美明星的施瓦辛格實现了儿时的梦想——移民美国。他相信美国有他渴望获得的大舞台——不仅是健美的，也是好莱坞的。他在健美比赛中过关斩将，先后获得3次“宇宙先生”、1次“世界先生”和7次“奥林匹亚先生”。

定居美国让他离好莱坞更近，也带给他许多跑龙套的机会。1969年，他在《大力神在纽约》中完成银幕首秀，但因角色形象生硬和口音怪异而略显尴尬。这促使他下狠心苦练英语口语。1977年，他拍摄了个人传记片《青铜力士》，让人们接受了作为电影人的他。1982年，他参加了大片《野蛮人柯南》的拍摄并出演主角;两年后，导演卡梅隆起用他在《终结者》中出演头号反派。这让他一炮走红，却也让他从此难以摆脱肌肉男的呆板形象。后来他煞费苦心地参演了一系列以“肌肉男奶爸”形象出现的影片，甚至不惜在《魔鬼二世》中让自己变成“第一个怀孕的男人”，但都难以扭转局面。

从1969年的《大力神在纽约》到2004年的《80天环绕地球》，好莱坞1.0时代的施瓦辛格保持着高票房、高知名度，但电影界对他评价并不算高，他也没得过什么像样的奖项，始终被认为“很努力、但戏路太窄”，其面部表情更成为著名的“槽点”。不过，在客串《80天环绕地球》时，他已不再是职业演员，而是加利福尼亚州的新任州长。

一言难尽的政客生涯

施瓦辛格是个自幼就有强烈政治抱负的人，毫不掩饰对从政的渴望，并将同样是二流明星出身的美国前总统里根视为政治偶像。

1985年，里根政府出资拍摄禁毒MTV《停止疯狂》。此片在对毒品持宽容态度的好莱坞遭到冷遇，许多明星拒绝参与拍摄，施瓦辛格却毫不犹豫地全情投入，并自称“我是共和党人”。1988年，里根的副手老布什代表共和党参选总统，施瓦辛格为他站台，这让他在普遍支持民主党的好莱坞被视作另类。

1986年，施瓦辛格出人意料地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一次步入婚姻殿堂，迎娶了小他8岁的NBC节目主持人兼专栏作家施赖弗。两人的婚姻维持了25年，生育了4个儿女。有意思的是，这段婚姻和他的政治立场有些“混搭”：施赖弗是民主党人、前总统肯尼迪的外甥女。

施瓦辛格是共和党人，始终代表共和党参与政治，却支持诸如环保、同性恋婚姻之类极富民主党色彩的政策。总体上，他在经济、政治观念上支持共和党，而在生活、社会观念上更像一个民主党人。

1999年，他在接受采访时首次公开承认“日后有从政可能”。但当媒体披露他有意仿效里根从政时，他却在第一时间予以反驳，称“我电影演得好好的，跳槽作甚”。但到2003年，加州州长戴维斯因丑闻遭弹劾，施瓦辛格感到机会来了，在自己主持的《今夜秀》电视节目中正式宣布将竞逐加州州长职位。

由于下台的戴维斯是民主党人，当时舆论普遍认为新州长会是共和党人。但当时共和党推举了多位候选人，身为“政治素人”的施瓦辛格从未担任过公职，还竭力避免出席公开辩论会，人们并不看好他。然而，选举结果令人瞠目结舌。施瓦辛格战胜了所有对手，于2003年11月7日就任加州第三十八任州长。

上任之初，他干得挺笨拙。2004年，他首次正式出席共和党代表大会并发表演讲，侃侃而谈“作为一个移民我为什么反对民主党”，赢得了掌声;但随即他又大谈其“崇高偶像”尼克松，引起哗然——在共和党人中，尼克松因水门事件丑闻而被避之不及。不过，他任用民主党肯尼迪家族的苏珊·肯尼迪为“特别顾问”，在两党间左右逢源，推出了一系列受到加州民众欢迎的政策，如允许非法移民考驾照等。这让他在2006年顺利连任。他当州长不拿工资的姿态，也一度广受赞誉。

然而此后，他突然丧失了执政光环。他力推的“瞪大政绩”让民主党支持者哗然，而他在环保、同性恋、教育平权法案等问题上的表态又让共和党支持者不买账。2011年1月，他黯然卸任。在他支持率最高的2004年5月，有65%的加州人给他“点赞”。到卸任時，他的支持率为加州史上第二低的23%，仅比前任戴维斯高不足1%。春风得意时，他曾想打破“非在美国出生不得参选美国总统”的规定，去挑战白宫。卸任州长后，他却心灰意冷，连参议员都无心竞选。

卸任后，他的婚姻也亮起了红灯。那时有人在网络社交平台上感慨：施瓦辛格在政坛和在影坛如出一辙，第一个代表作就是一生巅峰。

争议声中又回来了

州长任期末尾，自知政治生涯走到尽头的施瓦辛格，已公开吹风“卸任后重返影坛”，甚至被人拍到在州长办公室钻研剧本。卸任后，他很快参演了《浴血任务2/3》等一系列好莱坞大片。但这些作品的评价并不算高，因为在这些影片中他的角色仍然是“生化肌肉男”这种一成不变的造型。此时，他毕竟已是“老人家”，在多数影片中只能扮演“高级帮闲”类的“怀旧角色”。

事实上，施瓦辛格的一生始终不乏争议。

健美明星时代，他的“成长励志史”被反复炒作，每一次的版本都大相径庭，且越来越“高大上”，这原本也是常态，但他本人经常亲自出马“倾情表演”，这就引来一些非议。有人后来讽刺说，“他在这方面的演技比在好莱坞强多了”;他重视“小肌肉群”的健美风格开风气之先，但同时也是“药物肌肉男”的始作俑者之一。成为电影明星后他曾坦言，自己的确服用了大量类固醇。当然，在他那个时代，服用类固醇还是合法的。他后来在好莱坞的“生化战士”绰号实际上一语双关，被影迷当成褒义，而在反对者口中则是讽刺。某种程度上，他也是体育界反兴奋剂浪潮的催化剂。

施瓦辛格在成为电影明星后多次渲染“父亲的家暴”，但被一些儿时伙伴披露“言过其实”：父亲虽然严厉且的确不太喜欢他，却也是他从事体育运动的引路人，且他最早的电影都是父亲领着去看的，“硬汉类”的癖好同样得父亲真传。他曾多次公开声称，自己未参加父亲和哥哥的葬礼，在受到普遍批评后，他解释为“措辞不当，其实只是巧合”，但他早年女友贝克尔称，“施瓦辛格和我提及其父兄之死毫无情感可言”。不过也有人指出，他哥哥死后，是他帮助哥哥全家移民，并给了年幼的侄子许多关照。

施瓦辛格和妻子的分手被传是他出轨所致，且仅因顾忌彼此形象，才在他卸任州长后几个月离婚。尽管如此，他仍然积极支持前妻的事业，包括肯尼迪家族一手推动创办的残奥会。

在他从政期间曾有许多负面传闻，如“父亲是铁杆纳粹和漏网战犯”（后经过调查并非如此）、“他是非法移民”（这不是事实）、“他一直保留着奥地利国籍”（这倒是真的）。2010年，他朋友的父亲努涅斯因过失杀人被判刑16年，他卸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努涅斯刑期减为7年，这严重影响了他的政治声誉。

2012年他在南加州大学发起成立智库组织“施瓦辛格加州暨全球政策研究所”，自任总裁，声称“努力寻找跨党派的理想政治解决方案”。对此，不少政治评论家不以为然，认为他缺少政治智慧和执政佳绩，其智库所拿出的方案缺乏说服力。

近年来，施瓦辛格出现在公共舞台上的次数明显增多，所做的一些表态受到欢迎，如反对白人种族主义，另一些则受到很大争议，比如他公开主张“人类应该少吃点肉”，就一度成为新的调侃话题。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他破天荒投了弃权票（自1983年入籍后，他每次都投票给共和党候选人），这是因为他和特朗普关系糟糕。人们认为，身为所谓“民主共和党人”（即温和偏中间派的共和党人），施瓦辛格很难接受特朗普过于强烈的个人风格。也有人说，施瓦辛格和已故前共和党参议员、前总统候选人麦凯恩私交甚笃，而麦凯恩生前是特朗普在共和党内最大的反对者。

到目前为止，《终结者》第六部的票房并不算理想。但很多人仍然愿意去看一眼施瓦辛格。有人说，无论施瓦辛格的成绩如何，他那种不畏争议、不断“回来”的劲头，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周末荐自《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