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征:从来不后悔演你的童年阴影

2020-04-01 15:18北野屎之父
东西南北 2020年3期
关键词:变态小丑

北野屎之父

中国演艺界有一位奇才。

他时而是那个怒目圆瞪,宛若修罗饿鬼在人间的家暴狂人;时而又是一腔热血、气吞山河,让他坐下比登天还难的陈独秀。上能与时尚巨星谈笑风生,气质完全不落下风;下能土得跟泥里长出来似的,带着丰收的味道。

他就是冯远征。

“变态专业户”

每个儿时经历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洗礼的90后,都早已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养成了条件反射。具体表现为一见到冯远征的脸,就不自觉双腿发软,裤裆窜风。病症严重者,脑中还会反复回荡着“我看你是有和男人说话的爱好”的恶魔低语。

时间会冲淡一切,除了你对安嘉和的恐惧。时至今日,安嘉和一角仍旧被视为“家庭暴力”的最佳注脚,也帮冯远征奠定了“变态专业户”的名号。

自安嘉和之后,冯远征的影视形象似乎就如磁石般跟“变态”一词牢牢地黏在了一起。

比如《天下无贼》中头戴蓝猫、翘着兰花指的劫匪,再如《爱了散了》里因不举而产生心理变态的方凯。连日本网民在安利他的时候都会用上“能够将理性的变态这一角色完美诠释的演技派大叔”的描述。

望着如今仍在盛传的安嘉和梗,不免让人觉得一直用十几年前的角色来界定一位全能演员是不是太不公平?再或者说,安嘉和一角是不是过于成功了?

听闻了这个问题后,冯远征笑了笑,说道:“过于成功倒不至于,他成为了影视作品中的一个经典,经典是不会被人忘记的。”

当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大火之际,冯远征曾一度有些困扰——他的汽车车胎总被人扎爆,丈母娘也怀疑他在家里打媳妇。

但如今,他对此看得很开。

为什么安嘉和至今仍被频频谈起?因为这个形象象征的家庭暴力依然存在,而且观众通过安嘉和了解到了家庭暴力的危害性。

在冯远征看来,安嘉和能被人记住是他作为演员的一种幸福。而安嘉和的成功也给他的演艺事业带来了不少帮助。

有一次,冯远征的一个朋友到某个剧组,路过导演和制片人的房间时,听到屋内导演拍着桌子对制片人喊道:“有人变态能变态过冯远征?这个角色就应该冯远征演。”

他的眉眼间洋溢着难掩的自豪感:“提到你就能想到这个人物或者作品,提到这个作品就能想到这个人,这才能称之为代表作。代表作可能像盖了个章似的,永远盖在你这个书皮上,但是你翻开这本书的话,它还有别的内容。”

应该说,安嘉和能够长盛不衰,是冯远征的幸运,也是这个时代的幸运。正如冯远征在一次演讲上说的那样:“变态我一人,幸福千万家。”

前不久,微博上曾发起过一个“谁最适合饰演中国版小丑”的投票,冯远征以绝对的优势高居榜首。另外,还有人专程翻出了他当年拍的小丑COS照。

那是在七八年前,冯远征刚拍完一组时尚照片正在卸妆。当时他不小心把妆擦花了,然后转念一想:不如画个小丑妆算了。于是,摄影、化妆师和冯远征一起开开心心地玩了起来,比拍时尚照片还开心。最后就留下了这组珍贵的照片。

作为变态类角色中的至高峰,小丑也是冯远征很喜爱的一个角色。他觉得如果有類似的角色邀约,他应该会很乐意去尝试。因为这种角色可以演得很极致。

老北京和乐观主义

冯远征生在北京,父亲是军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院儿孩子。

和王朔、崔健等大院儿孩子们一样,冯远征本人也是一位北京城几十年风云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他见识过改革开放前夕部队大院里放些内部电影的新奇场面,也瞧见过《顽主》中那样人人满嘴“尼采、弗洛伊德”的时代风潮。拿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来举例,冯远征当初就是“马小军们”中的一个。

“马小军一代”的北京孩子有一大共同特征:格外的怀旧。在大栅栏的街头也罢,在南城的卤煮摊儿旁边也好,你总是不难发现一个个头顶毛发略稀疏,叼着一根大前门的中年“马小军”悻悻地跟同伴讲道:“X,现在的北京不比以前,我们那会儿XXX。”

哪怕是知识分子也不例外。姜文眼中的北京还是那个平房连绵的北平。陈凯歌眼中的北京则是门前铃铛声清脆响的百花深处胡同,他自己就是冯远征演的那位奔向老宅废墟的疯子,而短片《百花深处》是他写给老北京的一封情书。

但冯远征绝不是个一味伤春悲秋的怀旧者,冯远征口中的“老北京”,是一个含义随时代而变迁的名词。

“时代在进步,就是这么简单。”冯远征早已通晓了这一道理,并把他带到了对年轻人的展望上,“我觉得90后非常好。因为未来是他们的,未来这个国家都是他们的。”

冯远征的表演观

冯远征剧照

冯远征和国内其他演员不大一样,他学的是格洛托夫斯基表演流派。因此,他对于表演有着一套独到的见解——表演是一个“大俗-大雅-大俗”的过程。

何谓第一个“大俗”?它是一种本能的表演,发端于真情实感。比如导演让你演个“笑”,你就可以回忆想象求爱成功时的心态,本能地笑出来。

那什么是“大雅”呢?“雅是技术,”冯远征解释道,“表演是演技,是技术。中国80%甚至85%以上的演员都在用技术演戏。”在冯远征看来,安嘉和是他技术发挥的最好的一次。家暴那几场戏至今还被一些表演院校拎出来反复讲授。

最后一个“俗”,则依然是指真情实感。但跟第一个真情实感不同的是,这个真情实感是演员从剧本当中提炼出人物以后,加上对生活的理解,最后赋予到人物身上的真情实感。

冯远征举了一段电视剧《老中医》中赵闵堂之死的戏作为例子。这场戏里,主角们给日本人开假药方事件败露,被找上门来拿人,抓不到元凶就全杀。正当这时,平时一向胆小怕事的赵闵堂却站了出来。日本人问他“你不怕死吗”,赵闵堂回答“怕。可我知道在你们这儿,怕不怕都得死。”在这里,冯远征故意设计了一个细节:他走出人群时故意演出一种弹的感觉,看起来像是被人推出去的。这么做,为的是贴合人物性格。

由于这部分的戏都是冯远征設计的,别人不知道,导演就以为接下来他就该泪流满面了。可冯远征没有,只见他做了一个挤眼泪的动作,却没挤出来,想哭哭不出来。随后,他跟朋友、徒弟告了别,表情变得有些释然,从容就义。如此下来,角色形象被拔高了许多。

这集播出之后,“赵闵堂之死”当即上了热搜。赵闵堂没有哭,很多观众却哭了。这就是技术+真情实感的力量,用表演赋予了角色一束高光。“你试想如果赵闵堂一出来就吓得泪流满面,这个力量就没了。”

回看中国影视剧,你不难发现存在着一种误区:演员哭得越是撕心裂肺,哭得越是鼻涕眼泪,观众呱唧得就越响。会不会哭,近乎成为观众甚至导演评判会不会演戏的唯一标准。演技炸裂,说白了往往就是泪腺炸裂而已。

但表演其实是一个由简到繁,再由繁到简的过程。

用冯远征的话来说就是:“那个简一定是非常精练非常准确,非常富有内涵的表演,这个简才值钱。”

在新片《你是凶手》中,冯远征同样贯彻着“由繁到简”的表演观。“这个戏的表演需要精致,这种精致就是说你可能一点一滴你都不能放掉,眼神的东西,细节的东西,你都不要放掉他才能够让这个人物丰富起来。”

冯远征在片中饰演的是一位亦正亦邪、性格比较复杂的老人。面对这份复杂,冯远征力求将其简化为对细节的精准把握。从预告片片段中,就能感到那种凝练。其中一段警局问话的戏值得拎出来提一下。为了表现角色内心的那种挣扎、疲惫和痛苦,冯远征放弃了大开大合的飙台词或是哭泣,而是选择一种隐忍的、用面部肌肉的小幅变化来呈现。克制,但相当精确。

冯远征57岁了。他坦言,自己的生活也已由繁变简。以前他会攒许多牛仔裤,现在他的衣柜里就只有两格衣服,还会质问自己当初为何买那么多废物。

回想安嘉和那张狰狞的脸,竟觉得有些可爱起来。

(刘云荐自《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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