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苏薇
(四川大学经济学院,四川成都 610065)
当前,我国经济进入深化改革阶段,经济发展的国内外宏观环境正在发生深刻转变。依靠人口红利、资源环境红利支撑经济高速发展的优势逐渐消退,中国作为后发国家要实现弯道超车就必须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在此背景下,消费需求尤其是居民消费需求的质量问题成为提振经济的关键所在。因此,无论是站在国家发展战略层面还是改善民生层面,研究消费领域形势对于研究扩大内需的突破口和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方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对于国家制定收入分配政策、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以及制定房价调控措施等也有重要指导意义。
持续位于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首的“消费”,尤其是居民消费在此次经济转型中究竟是升级还是降级,成为了讨论的焦点之一。
随着我国经济发展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居民在扩大消费规模、改善消费结构、提升消费需求、拓宽消费渠道、转变消费理念等方面都发生了深刻变化,这表现为消费升级。从消费数量上看,2018年我国人均居民消费支出19 853.14元,同比名义增长8.4%,实际增长6.2%。最终消费支出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贡献率为76.2%,超过资本贡献率43.8个百分点。《中国居民消费升级指数报告(2018)》显示,京沪浙苏粤五省市消费总量继续领跑全国。西部地区、东北地区虽然稍显落后,但消费增量引人瞩目[1],消费升级潜力依然较大。从消费结构来看。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以及消费观念逐步趋于理性化,人们的消费水平和消费质量也不断由低层次向高层次发展。如果将居民的消费品分为实体性消费品和服务性消费品两类,实体性消费品已由基本满足消费者功能需求逐步向精致、个性、智能化方向转变。与此同时,服务性消费品也构成了居民消费的重要部分。养老养生、休闲旅游、医疗卫生、教育培训、特色餐饮等中高端服务消费成为消费新热点。2018年我国国内旅游、体育健身、文化演出、教育培训、交通通讯等服务性支出分别较上年增长12.3%、12.82%、5.03%、11%、6.9%。人均消费支出中,教育文化娱乐、医疗卫生、交通通信分别占11.2%、8.5%、13.5%,远远超过衣着、生活用品及服务的比重。
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当前制约内需扩大和消费升级的体制机制障碍仍然突出。一般认为消费升级与产业、品牌升级是相互促进的,消费升级意味着中低端品牌向高端品牌升级换代,高端消费市场的增量与存量扩大。但是随着近年来经济下行,特别是在房价不断上涨的情况下,“房奴们”生活成本加大。消费增速有所回落,低价商品热销,集中表现为榨菜和泡面市场业绩飙升、共享模式的盛行、名创优品及一些快消行业店铺开遍大江南北、假货泛滥的网购店年度活跃用户数量赶超京东商城等。不得不承认消费降级现象也同时存在[2]。
当前消费升级与降级并存呈“分级”状态:一方面是人均消费额领先全球,追求消费品质的消费升级;另一方面是重点领域消费供给未能有效满足居民多层次、多样化的消费需求,管理机制以及政策体系还不能为消费主体提供一个高质量的消费环境。如此一来居民也不得不选择一些低价的替代型消费品,从而变现为消费降级。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关于促进消费升级的顶层设计在不断完善,其中包括2018年9月国务院颁布的《关于完善促进消费体制机制 进一步激发居民消费潜力的若干意见》和同年10月颁布的《完善促进消费体制机制实施方案(2018-2020年)》[3]。同时,个税起征点调整、专项附加扣除等减税政策落地。展望未来,消费仍以升级为主要态势且消费升级动力十足。
图1所示,2013-2018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增长率保持在6%以上,这对居民消费支出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图1 2013-2018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及其增长速度
数据来源:根据国家统计局网站相关数据整理。
图2 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对消费升级的影响
然而,中国贫富差距悬殊,居民收入差距基尼系数达到0.46,已超过警戒线。最富有的那一批人占据了更多的收入,由于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规律导致消费升级缓慢。为了使中低等收入群体的个人可支配收入水平保持平稳增长态势,国家打响了脱贫攻坚战,落实减税降费,推动新型城镇化建设。这一系列的政策措施,从长期来看,必将提升居民个人可支配收入数额,而收入是消费升级的基础,这就使得消费升级的长期趋势没有改变。
首先,社会保障影响居民实际收入水平。如图3a所示,从短期来看,个人必须从收入中扣除一定的社会保障金额,意味着个人可支配收入会减少,挤出当期消费支出,使得预算线L向内移动得到预算线L',预算线L'和更低的效用曲线U3相切于D点,即减少基本商品和高档商品的消费量。然而由于消费者预算减少导致原本价格较高的高档商品相对成本更加上涨,于是预算线L'向右旋转得到新的预算线L'',新的预算线L''与较高的效用曲线U2相切于C点,与初始状态A点相比,消费者为尽可能维持总效用水平选择消费更加便宜的基本商品(从QAB移动至QCB)而减少消费价格昂贵的高档商品(从QAH移动至QCH)。
图3a 短期中,社会保障支出对居民消费升级的影响
如图3b所示,从长期来看,社会保障金储存在个人账户中,将在居民需要保障时进行发放,因此社会保障覆盖范围下的居民其一生的收入并没有减少。从更长的生命周期来看,社会保障不仅表现为提高居民收入水平,甚至还有助于降低居民预防性储蓄,促进实际消费支出增加。根据国家财政年鉴的数据可以发现,近年来国家投入的社会保障总支出不断上涨,社会保障总支出年增长率大部分时间都维持在10%以上。国家对社会福利领域不断加大投入意味着消费者恒久性收入增长,消费者预算线向外移动,最优消费决策点由A点移动到C点,消费者对基本商品和高档商品的消费都有所提高。同时,居民预防性储蓄动机降低将促使其消费篮子继续从点C向点D移动(从QBC和QHC移向了QDB和QDH)。这就意味着随着社会保障带来居民持久收入的改善,消费者的消费结构将发生变化,当个人社会保障支出增加到一定程度后消费者选择减少基本商品消费、增加高档商品消费,因此出现了一条向后弯曲的消费升级曲线[4]。
图3b 长期中,社会保障支出对居民消费升级的影响
其次,社会保障作为调节收入再分配的重要手段,在提高中低收入群体收入、缩小城乡及地区收入差距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促使农民、城镇中低收入者将收入更多地分配到提升生活质量和品位的高档次消费项目中去。
从图4可以看出,自2012年以来我国社会保障总支出大多保持在10%以上的年增长率,社会保障总支出占财政总支出比例也稳定在10%~12.2%之间。政府加大社会保障支出的投入,短期看来致使一部分人因挤出效应减少了消费、降低了消费质量,但长期来看恒久性收入的提高以及预防性储蓄的降低将促进消费升级。
图4 2012年-2018年社会保障总支出及其年增长率、占财政总支出比例
数据来源:《中国财政年鉴》。
2004年以后,全国房价不断走高,房价的波动以及各项调控措施的颁布从替代效应和收入效应两方面影响消费。
对于首次购房者来说,受消费预算约束,替代效应使他们选择租房,但是租房市场需求扩大也会导致租房成本上升,影响消费能力。如果购房者意愿不减,只能选择购买小户型房产或者节约消费支出。即使消费预算变化,也会因为预期房价继续走高而增加预防性储蓄,消费能力仍然下降。对于仅拥有一套住房(假设无购房需求)的居民来说,房价上涨意味着个人财产的增加,但住房不仅是个人财产,唯一的住房也是其家庭及自身的社会保障。在正常情况下,住房不会抵押变现,房产增值也无从体现,相反会带动其他高档商品,甚至基本商品价格上涨,降低消费水平。对于拥有多套住宅的家庭,房地产的收入效应主要通过银行抵押贷款或者房产的交易买卖等途径实现,即使并没有将房产在房产市场上出售,并且也没有将房产抵押进行贷款,但是由于房地产在未来预期的价值确实上升了,这又会增加其预期的消费支出水平[5]。
综上所述,房地产价格波动对消费的影响在整体上具有不确定性,对个人而言,这与住房价值占个人财富的比重有关。在中国只有少部分家庭拥有多套住房,大部分家庭处于有单套住房或无住房租房的生活状态。总体看来,房价上涨带来正的收入效应非常有限。对绝大多数中低收入,特别是无住房居民来说,迫使他们不得不节衣缩食,降低生活水平,减少其他消费支付以应对不断上涨的房价,形成显著的挤出效应[6]。近年来,政府持续出台房地产发展、建设相关政策,利用宏观调控手段,控制房价增长速度,维护房地产市场长期发展的稳定性。长期来看,这在一定程度上将实现居民消费水平提高,为消费结构升级奠定基础。
根据以上对消费领域现实情况的分析以及影响消费的学理分析,我们能够清楚地发现,受居民个人可支配收入、社会保障支出和房地产市场发展状况等因素的影响,中国目前的社会消费层次仍然比较多元,消费升级与消费降级并存。但是,消费升级的整体趋势没有改变且动力十足。为进一步释放消费潜力,我们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提高收入水平是促进消费升级的基础,必须加快国民收入分配结构调整和体制改革。
1.增加低收入群体收入,提升消费能力。使中低收入者收入增长既快于政府和企业所得增长,又快于高收入群体的收入增长,以逐步平衡居民收入差距。一方面,健全平等就业机制,提高劳动者在劳动力市场的议价能力,以提高劳动收入占比。另一方面,扩大国有经济的利润在全民共享的深度与广度,优化转移支付和社会保障等公共政策,充分发挥再分配的调节功能。在个人所得税改革已取得初步进展的基础上,适当降低社会保险费费率,稳步提升居民尤其是中低收入者的实际收入水平,以提高其平均消费倾向。
2.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实现统筹发展。研究表明,城乡收入差距过大不仅对农村居民消费具有显著的负向作用,形成服务型消费的城乡“二元结构”,而且对城市经济和产业结构转型也会形成拖累(刘雯[7],2018;罗福舟[8],2017;张磊[9],2015)。经过前期三农政策的深入推进,从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比来看,我国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正在逐步缩小(如图5所示),这为缩小城乡消费差距奠定了基础。
图5 2010-2018年全国城乡消费结构变迁趋势图
注:消费结构变迁指数=(交通和通信支出+教育文化娱乐服务支出+医疗保健支出)/消费总支出;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
2018年,全国居民恩格尔系数为28.4%,与2010年相比下降了11.36个百分点。期间, 农村居民扩大了交通、通讯、教育文化、医疗保健等方面的支出规模。根据农村消费结构变迁指数的上涨趋势可知,农村消费支出结构逐渐由实物性消费向服务性消费转变。
新型城镇化有助于人口和产业的集中,进而带动该地区经济增长和产能结构的优化,经济辐射效应下全社会的消费结构将会得到提升。虽然最近几年我国城镇化进程逐渐加快,但大多体现在征地、修路、建楼等空间上的城市化。城市化的实质是人口的城市化,要让农村居民融入城市的生活和工作中。应逐步取消人口流动限制,减轻城乡户籍制度障碍,鼓励偏远贫困地区的农村剩余人口流向城市。同时,应加强社会管理配套制度改革,落实非城市人口在城市的落户,保障其就业、住房、医疗等生存条件。给农业转移人口更加稳定的预期,使他们能消费、敢消费[10]。
针对当前消费升级中的消费分层现象,围绕居民基本消费和中高端消费领域,构建更加成熟的消费细分市场,保证基本消费经济、普惠、健康的同时,重点创新培育中高端消费市场,形成若干技术高科技、业态及模式多样化的消费新增长点。
在吃穿方面,要确保为市场主体提供绿色健康的吃穿用消费品。在住行方面,一方面要着力稳地价、稳房价、稳预期;另一方面要保障政策性住房供给,鼓励规模化、正规化的租赁企业,减轻居民住房消费的压力。推进城乡老旧小区中危房以及供水、供暖、垃圾处理等基础设施改造。促进汽车消费优化升级,鼓励发展节约型、共享型、社会化的汽车流通体系[11]。
在挖掘消费新增长点方面,要创新服务供给为消费结构转型升级提供物质基础。应注重大力发展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积极淘汰落后产能,鼓励科技创新型制造业实现产能结构优化。继续大力推广“互联网+”生态圈,与传统行业深度融合的同时扩大信息服务、旅游休闲、文化娱乐、健康养生等重点服务的规模。
消费环境是消费主体与消费资料结合过程中面临的一切客观因素,包括自然生态环境、基础设施环境和消费制度环境等方面。一是要立足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当前,自然环境恶化必然危及消费品质量和消费者身体健康。完善环保税制度,将环境与资源费用真正计入企业成本,倒逼企业实行“清洁生产”。一些新型产业创新不足地区也可考虑构建生态产业体系,开发生态休闲度假旅游,实现生态保护和产业提升协调发展。二是要完善消费基础设施。其中信息网络、电商物流要从城镇普及到县乡,排除城乡居民消费的物理障碍。三是强化市场监管体制。一方面,要加快建立健全国内产品和服务标准体系建设。对不同的产品有相应的品控要求,促使企业提升质量,满足消费结构升级需求,并在此过程中形成一批代表中国特色、中国“质造”的品牌和企业。另一方面要健全消费者维权机制。破除仅有“大V”名人维权才能成功的模式,提高消费者维权意识。畅通消费者投诉渠道,解决消费者后顾之忧。同时,完善消费后评级制度。为保护消费者切实利益,商家在销售完商品或服务之后也应及时跟踪、反馈。对于生产假冒伪劣产品、发布虚假广告、价格欺诈的厂商,应拉入失信“黑名单”[11]。
总体来看,我国居民可支配收入提高为多样化、多层化的消费升级奠定了基础。无论是从总量还是质量方面来看,消费升级依然是主要趋势。与其说消费降级,不如说人们愈来愈理性消费。然而,贩卖消费降级的论调决不是空穴来风,这也反映出我国经济还存在着结构性、周期性问题。我们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按照高质量发展的要求,解决阻碍消费升级的体制机制问题,培育优化重点领域的消费市场,不断提升居民的消费能力与消费质量,为消费升级提供持续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