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

江美熠

阿婆已经老了，她的脊梁被岁月压得越来越弯。她本就不高，佝偻着身子就越显矮小。她越来越畏寒了，哪怕在最炎热的天气，也得套一件褂子。她不愿待在空调房里，夏天总是手持一把蒲扇。

她曾经是那么矫健利落。她曾一个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一手操持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择菜洗菜做饭洗衣一气呵成，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也曾走过长长的沅水，爬上高高的山；她也曾双手稳稳地托起我，我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兔；她也曾气急败坏地追着我，争分夺秒地往我嘴里塞上一口饭。

夜晚，我們会坐在阳台上乘凉，当时的星星很亮，还有闪着亮光的飞机呼啸而过。

我们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我负责提菜篮，她负责挑菜，我们顺便还会捡一些菜叶来喂家中的小兔。

我们会倚在电视机旁嬉笑，争抢看哪个电视频道是我玩不腻的游戏，我以看到她的妥协为乐。我会悄悄溜进厨房，摸摸这动动那，在她被烦得要扬手打人之前，啜一口米汤，得意扬扬地跑出厨房。

小阁楼是我的秘密花园，我在这里放了好多秘密信件，也搜罗了好多宝贝藏在这里。我在小阁楼一玩起来就忘记了时间，到了洗澡的时间，她就会跑到阁楼将我拖出来，丢到澡盆里，给我搓澡，有时还会喂我一顿“唠叨大餐”。

我有种种麻烦，把她折腾得够呛，我是她夏天里的大棉袄，冬天里的绿豆汤。“阿婆，我要吃面。”听到我这样说，她便撑起刚刚躺下的身子，无可奈何地走进厨房，忙活一阵后，为我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我吃完以后，只管把碗和筷子递给阿婆，自顾自舒舒服服地睡了。

…………

然而她不可避免地老了。看着她渐渐佝偻的身子，日渐增多的白发，脸上多出的一道道皱纹，我陷入巨大的惶恐。我害怕看见她日益消瘦，我害怕看见她精神不济，我害怕我一不留神，她就会悄悄地走了。那段日子里，我越发想念曾经的她，但我的不安心绪又在她温柔的抚慰下渐渐消失。她依然那么爱我，做我喜欢吃的饭菜，夜里给我掖被子，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她一直等着我晚上放学回家，为我做夜宵。我拒绝过很多次，但每天回到家总有美味的饭菜等着我。仿佛只有我吃下了那碗饭，她才算完成了任务，可以带着愉悦的心情沉入她并不安稳的梦乡。我想也是，也许在她心里，这是她唯一还能游刃有余地为我做的事。

今年端午，她给我包粽子，包的依旧是那种毫不花哨最为朴素的粽子：白糯米里夹两三颗绿豆。吃惯了这普通的粽子，其他花样繁多的粽子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也对，阿婆包的粽子就和她这个人一样，简单朴素。

阿婆，我爱你。

简 评

这是自由写作的样子，难能可贵。见多了受过应试写作训练的作文，美熠同学的《阿婆》令人心生欢喜。它信笔来写，素材奔涌而至，不必抓耳挠腮，也不必精雕细刻，发自内心，天然流淌；它不追求华美，并不在乎所谓的修辞手法、侧面描写、详略得当等技法，句子短促，语言平实，有一说一，朴实无华；它有动人的细节，自由写作并不等于东拉西扯，相反，作者有着良好的细节再现能力，喂兔子、抢电视频道、去阁楼、掖被子、做夜宵、包粽子，每一件事都可以大书特书，都有浓烈的情感感染力。希望这样的真性情作品，可以更多地出现在中学生笔下。

（郭培旺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