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及影响因素分析

2020-03-26 05:54:10
江汉学术 2020年2期
关键词:流动人口健康状况比例

石 郑

(北京师范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北京 100875)

一、引 言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和劳动力市场的日益完善,传统城乡二元结构逐渐被打破,以户籍制度为基础的传统就业模式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国家宏观指导下的市场竞争就业模式,城乡劳动力基本上实现了全国范围内的自由流动。由于城乡收入差距的客观存在、农业生产技术的提高以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为谋求生计和改善家庭生活,农村剩余劳动力大量流入城市。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原国家卫计委,下同)最新发布的《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8)》,尽管我国流动人口规模在经历长期快速增长后开始进入调整期,但在未来很长时间内绝对规模依旧庞大,2017 年末我国流动人口总量为2.445 亿人,约占全国总人口的17.6%。流动人口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经济现象,对城市劳动力市场和经济效率的提升具有积极意义,较为年轻的劳动力使人口红利持续释放,对提升中国国际地位和促进世界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作为改革开放后的新生群体,流动人口的健康保障、社会福利、子女教育、社会融入等问题理应受到高度重视。基于“城乡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流动人口和当地人口之间并非“零和博弈”,而是“共生共荣”的利益关系,应当受到同等对待。但由于处于流出地和流入地的夹层地带,流动人口卫生服务利用较差,自我医疗(自愈)比例较高,面临的健康风险往往会更大[1]。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人民健康是民族

收稿日期:2019-08-15 本刊网址·在线期刊:http://qks.jhun.edu.cn/jhxs作者简介:石 郑,男,山东临沂人,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生。昌盛和国家富强的重要标志,实施健康中国战略。”包括流动人口在内的全民健康是建设健康中国的根本目的,因此,有必要了解流动人口健康状况、存在问题和影响因素,进而提出改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的若干思考。

二、文献述评

鉴于流动人口健康问题的重要性和全局性,“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及近年来国家持续开展流动人口专项调查和大力实施健康中国战略,流动人口健康问题已成为学者关注的热点问题。已有研究侧重于考察流动人口健康认知(素养)问题,如李迎迎、张彦、任旭凯等(2017)[2],和红、曹桂、沈慧等(2018)[3],范宪伟(2019)[4],杨博、张楠(2018)[5],夏庆华、徐静东、杨芳等(2017)[6];健康教育问题,如胡雅妮、梁静(2019)[7],杨昕(2019)[8],薛莉萍、范慧、郭静(2017)[9],高瑞(2017)[10],王丽、原新(2018)[11];健康档案问题,如胡雅妮、梁静(2019)[7],杨昕(2018)[8],殷勤、徐千里(2018)[12];心理健康问题,如刘亮、高汉、章元(2018)[13],郝晓宁、孙继艳、薄涛(2018)[14],程菲、李树茁、悦中山(2017)[15];肥胖/超重问题,如和红、曹桂、沈慧等(2018)[3]几个方面。在为数不多的有关流动人口健康状况文献中,学者重点考察了老年流动人口健康状况及影响因素,如宋全成、张倩(2018)[16],王会光(2018)[17],聂欢欢、潘引君 、孙炜等(2017)[18],郭静、薛莉萍、范慧(2017)[19],陈宁、石人炳(2017)[20]。也有学者考察了老年流动人口心理健康问题,如彭大松、张卫阳、王承宽(2017)[21]。老年人因自然衰老等原因抵御疾病风险的能力降低,潜在的健康风险较大,是国家重点关注的弱势群体之一。在学术领域本着“问题导向”的原则,学者对流动老年人健康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但对于年轻流动人口的研究较为鲜见。流动人口由年轻变为年老并非瞬间完成,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由于生活方式的惯性依赖和慢性病的持续性,老年出现的健康问题在年轻时往往已初露端倪。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努力为人民群众提供全生命周期的卫生与健康服务”,因此,将研究重点由流动老年人扩大到所有流动人口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理论意义。

概而论之,当前流动人口虽然以偏年轻劳动力为主,但潜在的健康风险不容忽视。关注流动人口健康问题,既要防范“黑天鹅”,防止意外发生的重大健康风险(如“非典”),又要防范“灰犀牛”,“勿以善小而不为”,努力降低普遍存在的健康风险(如慢性病等)。健康是潜在人力资本,但受到自然衰老规律的影响,健康资本并不会持续发挥正向作用。当流动人口不再年轻时,频发的各种疾病大概率会成为个人发展的“绊脚石”,并不断消耗已有的财富积累,毕生的储蓄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出现“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现象,在脱贫攻坚关键阶段,这也是国家极力避免出现的现象。根据生命周期理论,“理性经济人”会根据整个生命周期合理安排消费和储蓄,健康消费非常重要但往往容易被忽视,这是因为相对于其他类型消费,健康消费是对未来风险的投资,短期内难以见到成效。由于流动人口以农业户籍为主,乡—城流动是其主要流动方向,长期游离于流入地和流出地之间,是多数公共卫生福利触及不到的真空地带,流动人口既享受不到户籍地公共卫生福利,也很难获得当地公共卫生福利。据国家卫健委统计调查显示,流动人口在当地社区建立健康档案的比例仅有三成;至少参加一种医疗保险的比例为92.5%,也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超过25% 的流动人口过去一年出现过传染病症状,但就诊率不到50%,常见传染病就诊率更低,年长流动人口更倾向于自我治疗或自愈[22]。整体上流动人口健康状况不容乐观,且存在较大健康风险。再从所从事行业看,流动人口多从事于维修服务、建筑地产、低端制造业,发生工伤、职业病、慢性病的风险更大,从事制造业和建筑业等重体力劳动是农村务工人员健康损耗机制之一(周小刚、陆铭,2016)[23]。农村流动务工人员 31—40 岁健康状况呈现“急转直下”趋势,健康状况与当地居民差距逐渐拉大[4]。因此,近年学者持续关注流动人口健康状况,从不同维度提出诸多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

总体来看,已有文献仍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局限,为进一步研究提供了拓展空间:第一,在研究对象上,多数关注流动人口特定弱势群体(老年人、青少年、随迁儿童等)健康状况,鲜有涉及15 岁及以上所有流动人口的健康状况研究;第二,在研究范围上,多数关注某一城市或区域(上海、陕西、山西、北京、天津、湖北、南京等)流动人口健康状况,缺乏对全国范围流动人口的考察;第三,在数据选取上,多数选取局部区域或城市人口抽样调查数据,较少使用权威的全国性流动人口调查数据;第四,在研究方法上,多采用描述性统计和文献综述,定量分析较为有限;第五,对流动人口健康研究的概念应用比较模糊,多数研究并未提及健康测评的理论方法,局限于对流动人口的健康状况进行简单描述;第六,由于健康问题与医学关联程度较高,学者多按照医学研究范式进行研究,从人口学或者社会学角度研究流动人口健康问题较为少见。有鉴于此,对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进行拓展研究,基于2017 年最新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尝试引入健康自评(SRH)概念,采取定性描述和定量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对15 岁及以上流动人口总体健康状况和影响因素进行深入研究,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改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的政策和建议,以期望为相关部门决策提供理论参考和决策依据。

三、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的描述分析

(一)数据来源与变量赋值

1.数据来源

国家卫健委自2009 年开始连续十年开展流动人口动态调查,为了解流动人口发展现状提供了详实的数据支撑。选取2017 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作为主要数据来源,样本选取涉及大陆31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共计32 个省级单元,采用分层、多阶段与规模成比例的PPS 抽样,样本总量为169989 人,涉及家庭成员共计约五十五万人。具体调查对象为在流入地居住一个月及以上,非本区(县、市)户口的15 周岁及以上流入人口,不包括在校生及车站、机场、医院、景区等瞬时流入人口。调查报告分为家庭成员与收支情况、就业情况、流动及居留意愿、健康与公共服务、社会融合五个方面,该调查数据涵盖范围广、样本量大、内容丰富,是一个具有全国代表性与权威性的流动人口抽样调查数据。

2.变量选取与赋值

(1)因变量。自评健康或健康自评(selfrated health,SRH)概念自20 世纪中叶提出后,被认为是测量老年人整体健康的敏感指标,国内外许多研究均证实了SRH 用于测量老年人整体健康的可靠性。SRH 是结合了生物学、心理、社会和功能方面的主观测量方法,SRH 的结果能够为健康人群和决策机构提供有效借鉴[16][24]。考虑到流动人口共性,尝试把 SRH 概念推广应用到所有年龄段流动人口,将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中“您的健康状况如何”设定为“是否自评健康”因变量,用来表示流动人口对自身健康状况总的评价。其中,自评健康(含“基本健康”,下同)赋值1,自评不健康(含“不健康,但生活自理”和“生活不能自理”,下同)赋值0(见表1)。

(2)自变量。可能影响到流动人口健康状况的因素有人口社会学特征(年龄、性别、户籍、文化程度、民族等)、社会经济因素(收入水平、单位性质、就业身份、所在行业、就业区域等)、医疗保健(医疗保险、医疗机构距离、医疗服务、医疗政策等)、生活方式(运动频次、饮酒吸烟、饮食习惯、人际关系等)、流动因素(流动时间、流动次数、流动距离等)。结合已有研究经验和数据的可获得性,确定的自变量包括人口学特征、收入差异和健康服务三个维度。其中,性别、民族、受教育程度、年龄、婚姻状况等5 个变量为人口学特征;用分组后的月收入替代收入差异,月收入分为2000 元及以下、2001—4000 元、4001—6000 元等六组;健康服务包括是否了解国家公共卫生政策、最近一年是否患病(不适)、流入地(本地)是否有健康档案、是否接受过健康体检服务等4 个变量。为便于统计分析,对自变量重新合并、分组与描述(见表1)。

(二)变量基本分布情况

为了解变量分布情况,对自变量和因变量进行描述分析(见表2)。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的比例为97.3%,自评不健康的比例为2.7%,表明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整体较好,这与流动人口偏年轻的年龄结构密切相关,年轻流动人口身体素质往往较好。而60 岁及以上老年流动人口所占比例较低(约为4%),且大部分年龄介于60—70 岁(81.4%)之间,以中低龄老年人为主,80 岁及以上的高龄老人较少。再从流动原因看,老年人多因务工(27.9%)、家属随迁(22.8%)、照顾晚辈(15.6%)、经商(9.3%)而流动,本身生活自理能力较好。根据“健康移民效应”假说,身体健康的人群流动意愿更强烈。因此,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总体较好的情况符合当前社会实际。

从人口学特征看,男性比例为51.7%,女性比例为48.3%,表明男性和女性流动参与意愿相差不大。就民族而言,除汉族以外的回族、壮族、满族、维吾尔族、土家族、哈萨克族、布依族等少数民族比例为9.4%,高于2016 年同期的8.2%,绝对规模超过2000 万人,表明少数民族人口流动参与意愿持续增强。汉族比例为90.6%,基本符合当前国内民族构成状况。就受教育程度而言,中学(含中专)比例为65.6%,大学及以上比例为17.4%,小学及以下比例为17.0%,绝大多数流动人口学历程度为高中及以下,表明流动人口受教育水平整体依旧偏低。从年龄结构看,15—25 岁、26—35 岁、36—45 岁、46—55 岁、56—65 岁、66 岁及以上的比例分别为14.1%、38.5%、16.4%、15.7%、3.8%、1.6%,15 岁及以上流动人口平均年龄为36.66岁,较2016 年平均年龄增加0.8 岁,表明流动人口大部分为青壮年,但平均年龄逐年在增加。由于身体不便、“安土重迁”和“落叶归根”思想等原因,老年流动人口比例则较低。从婚姻状况看,在婚(含初婚和再婚)比例为81.2%,未婚比例为15.1%,流动人口以已婚为主,家庭流动或举家迁移占有很大比重。

表1 变量赋值与基本特征(N=169989)

从收入差异看,受人力资本投资、产业变动、所在区域、年龄、性别等因素的影响,流动人口收入差距较大,尤其是雇主身份的流动人口,因经营不善、订单锐减等原因,甚至存在收入为负的情况。从具体收入分组来看,2000 元及以下(含负收入)比例为16.0%,2001—4000 元比例为37.2%、4001—6000 元比例为18.1%、6001—8000 元比例为 5.2%、8001—10000 元比例为 3.2%、10000 元以上比例为2.7%。有26.2%的流动人口认为月收入较去年同期有所减少,认为收入同比增加的比例为12.5%。流动人口月收入平均值为4328.49 元,月收入在4000 元及以下的流动人口占有一半以上的比例,而高收入群体较少,属于典型“金字塔”型收入结构。近年来流动人口收入差距呈现扩大趋势,全国流动人口收入基尼系数从2011 年的0.25 上升到2017 年的0.35,内部收入不平等和收入极化程度有所加剧[22]。因此,扩大流动人口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打造“橄榄型”收入结构显得尤为重要。

从健康服务看,60%的流动人口听说过国家公共卫生政策,40%的流动人口则表示不了解国家公共卫生政策,表明流动人口对国家公共卫生政策认知度偏低,开展流动人口健康教育较为迫切。48.7%的流动人口过去一年经历过疾病(受伤)或不适情况,表明尽管流动人口自评较为健康,但实际上一半比例的流动人口受到慢性病、传染病或者意外伤害的困扰,整体健康状况似乎并不乐观。针对流入地(本地)是否有健康档案的情况,70%以上比例的流动人口并未建立健康档案,即建立健康档案的比例不足30%,说明流动人口在流入地就诊人次较少,当存在身体不适的情况时,可能存在药店买药(自我医疗)替代医院就诊的情况。从是否接受过慢性病随访评估和健康体检服务看,绝大多数慢性病患者未享受过该项服务。

(三)流动人口健康状况交叉分析

为进一步了解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厘清不同特征流动人口健康自评差异,对不同特征流动人口健康自评情况进行交叉分析和卡方检验(表2),并计算自评健康比例与自评不健康比例的差值。经卡方检验可知,除是否建立健康档案变量外,人口学特征、收入差异、健康服务三个维度变量均与健康自评状况呈现显著相关性,且在P<0.05 水平上有显著的统计学意义。

通过比较不同特征流动人口健康自评情况,得出以下结论:相对于男性而言,女性健康情况较差;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健康状况差于汉族流动人口;学历层次越高,健康状况越好,小学及以下学历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最差。青壮年健康状况较好,26—35 岁年龄段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最为理想,46—55 岁健康状况相对最差,自评健康比例与自评不健康的比例差值达到-19.1%,表明更年期流动人口健康状况并不理想,整体上随着年龄不断增加,流动人口健康状况变得愈来愈差;未婚流动人口健康状况最好,而已婚和其他情况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较差,这可能与未婚流动人口偏年轻有关;收入越高,健康状况越好,低收入群体健康状况最差;了解国家公共卫生政策的流动人口较不了解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要好;最近一年没有患病(负伤)和不适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较好;接受过慢性病体检服务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较好;对于是否建立健康档案,健康状况相差不大。以上为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的描述性分析,宏观展现了不同特征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的差异,流动人口不同特征对健康自评影响程度到底如何,需要下文进一步做定量回归分析。

表2 变量分布及健康自评情况交叉统计表(N=169989,单位:%)

进一步研究发现,自评健康并不一定完全等于健康,中老年流动人口存在较大健康风险。从是否患有高血压或者糖尿病情况看(见表2),患有高血压的比例为4.2%,自评健康的比例为3.6%;患有糖尿病的比例为0.7%,自评健康的比例为0.6%。患有高血压或者糖尿病的流动人口应属于自评不健康的情况,即自评健康比例应为0,但交叉分析结果显示,患有高血压或糖尿病的流动人口自评健康比例均大于0,表明患有高血压或者糖尿病的流动人口有部分人认为自身健康状况良好,再加上未确诊情况,推断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的比例可能被高估。为进一步了解流动人口潜在健康风险,对不同年龄段患有高血压或糖尿病的情况进行交叉统计(见表3)。流动人口患有高血压的比例在不同年龄段存在显著差异,15—25 岁患有高血压比例最低;而66 岁及以上患有高血压比例达到30%以上,患有糖尿病比例为4.5%,均患有的比例达到7.2%;46—55 岁相比36—45 岁年龄段患有高血压的比例增长近2 倍,呈现指数增长趋势,表明中老年流动人口健康风险较大,中老年流动人口健康问题将是下一阶段研究重点。本研究仅仅选取高血压和糖尿病两类慢性病进行描述性统计,考虑到多种慢性病或职业病的存在,可以预见流动人口潜在健康风险较大。流动人口慢性病患病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自评健康高估的比例是多少?如何确保抽样调查准确性?留给读者进行研究讨论,在此不作重点分析。

四、流动人口健康自评影响因素的回归分析

(一)模型设定与检验

鉴于选取的因变量为“是否自评健康”,分为“自评健康”和“自评不健康”两种情况,属于二分类变量,符合二元Logistic 回归模型应用条件,基本二元Logistic 模型:

式中,X1,X2,…,XP为自变量(解释变量),α和β为待估参数,u为误差项,p为自评健康的概率,1-p为自评不健康的概率,p/1-p=OR=Exp(B)(优势比)。经多重共线性检验可知,各自变量VIF值介于[1,1.4],显著小于10;容忍度(Toler⁃ance)介于[0.7,1.0],显著大于0.1;特征值(Ei⁃genvalue)介于[0.02,7.2],不存在为 0 的情况;条件指数(Condition Index)介于[1,20],显著小于30。表明自变量独立性较好,不存在严重共线性问题。

(二)回归结果分析

构建四个二元Logistic 回归模型(见表4),模型1 主要考察人口学特征对健康自评的影响,包括性别、年龄、民族、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等5 个变量。模型2 在模型1 的基础上加入月收入变量。模型3 在模型2 的基础上再加入健康服务变量,包括最近一年患病(负伤)或不适情况、对国家公共卫生政策认知情况、健康档案建立情况、是否享受过健康体检服务等4 个子变量。为验证模型稳健性,对男性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进行回归分析(模型4)。模型1—模型4 的总体百分比(overall percentage)分别为97.3%、98.6%、88.9%和90.8%,Nagelker⁃ke R2均在10%以上,表明模型有很好的拟合效果,模型能够较好地解释因变量。

表3 不同年龄段患慢性病比例交叉统计表(N=169989,单位:%)

模型1 解释了人口学特征对健康自评的影响程度。从性别差异看,男性自评健康的概率是女性的1.488 倍,且在P<0.001 水平上显著,表明男性健康状况较好。从年龄结构看,相对于15—25 岁低年龄段的流动人口而言,其他年龄段的流动人口与健康自评状况呈现显著负相关。随着年龄的增加,流动人口自评不健康的概率越来越高,即自评健康的概率越来越低。从民族差异看,汉族自评健康的概率是少数民族的1.456 倍,表明相对于少数民族,汉族健康状况更好,可能汉族流动人口对自身健康更加重视,也更容易获得医疗保障服务。就受教育程度而言,相对于小学及以下学历的流动人口,中学及以上学历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较好,且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的概率越来越高。从婚姻状况看,在婚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的概率是其他情况的1.169 倍,且在P<0.01 水平上显著,表明婚姻状况也是影响流动人口健康的重要因素,尤其对于老年人而言,是否有伴侣的照料可能对健康状况产生直接影响。

模型2 主要考察收入差异对健康自评的影响程度。相对于月收入2000 元及以下的低收入流动人口,月收入在2001—4000 元、4001—6000 元 、6001—8000 元 、8001—10000 元 及10000元以上的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的概率分别为2.391 倍、3.241 倍、3.784 倍、5.194 倍和 4.643 倍,每增加1 单位月收入,自评健康的概率就会大幅提升。表明收入是影响流动人口健康状况的重要因素,较高的收入意味着可以获得优质的医疗服务,优质医疗服务的获得又能够提升流动人口健康素质。收入的不平等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健康不平等,王钦池(2016)通过对流动人口健康集中系数的分解,发现收入是造成健康不平等的最主要因素,对亲富人的健康不平等贡献达到44.63%[25]。也有学者对老年人健康不平等指数进行测量,发现高收入老年人拥有更好的健康水平,健康不平等的集中指数为-7.09%(越趋于-1,表明越不平等),收入因素对健康不平等的贡献达到25.4%(阮航清、陈功,2017)[26],表明收入对流动人口的健康影响是终生的和持续的。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流动人口只有在满足衣食住行等低层次需求之后,才会追求更高层次的健康需求,而医疗保健服务的获得需要一定的收入支撑,对于低收入流动人口而言,除去教育、医疗和住房等开支,每月剩余积蓄微乎其微,即使有健康需求也望尘莫及。因此,努力提高流动人口收入水平是提升健康素质的重要途径。

模型3 主要考察健康服务对健康自评的影响程度。模型3 在加入收入差异变量和健康服务变量后,性别、66 岁及以上年龄段流动人口、受教育程度、月收入等变量依旧显著,模型回归结果依然稳健。从最近一年是否患病(负伤)或不适情况看,相对于不患病(负伤)或不适的流动人口,过去一年经历过患病(负伤)或不适情况的流动人口与健康自评状况呈现负相关,且在P<0.001 水平上显著,也就是说过去一年身体状况较差的流动人口截止到调查时点时健康状况依旧堪忧,病情或者不适情况并未得到明显好转。从是否接受过健康体检服务的情况来看,接受过健康体检服务的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的概率是未接受健康体检服务的1.364倍,表明享受过体检服务的流动人口更了解自身健康状况,能够做到防患于未然,从而及早预防慢性病、职业病的发生。而是否建立健康档案和是否了解国家公共卫生政策对健康自评的影响并不显著,回归分析与描述统计结果一致,表明是否建立健康档案和是否对国家公共卫生政策了解可能并不直接影响健康状况。

模型4 为男性流动人口健康自评回归分析结果,各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程度均无明显变化,表明模型有较强的稳健性,印证研究结论的可靠性。

表4 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影响因素回归结果(N=169989)

五、主要结论与讨论

(一)结论与启示

第一,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因性别、民族、年龄、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的区别而存在明显差异,且有显著统计学意义。具体表现为男性健康状况优于女性;汉族健康状况优于少数民族;青壮年健康状况最好,随着年龄的增加健康状况变得不容乐观,中老年存在较大健康风险;受教育程度越高,健康状况越好,教育投资是影响流动人口健康状况的重要变量;婚姻状况显著影响健康状况,在婚健康状况优于离异、丧偶等情况。总的来看,个人禀赋越好,健康状况越乐观,流动人口通过后天努力能够改善自身健康状况。从人口学特征角度提高流动人口健康水平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一是加大教育资本投入,逐步提高流动人口受教育水平;二是加强女性、少数民族和中老年人健康筛查,尤其要加大老年健康保健投入,建立老年健康档案,推进老年医疗卫生服务体系建设和加强老年慢性病管理;三是本着“共建共享”的原则,认真贯彻民族平等政策,推进少数民族地区健康扶贫和教育扶贫。

第二,流动人口健康自评状况受到收入水平的显著影响,几乎所有研究均表明收入是影响流动人口健康状况的重要因素,收入的不平等性导致了健康服务的不平等性。相对于低收入流动人口,高收入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的概率更高。通常情况下,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流动人口健康保健投入可能更多,能够及早发现潜在的健康风险,进而采取积极预防措施和及时诊治,因此高收入群体健康状况相比低收入群体要乐观。李珍等(2019)发现相对于5000 元及以下的流动人口,月收入在5000 元以上的流动人口患病后就诊的概率更高[27]。提高流动人口健康水平的关键在于提高个人可支配收入,要注意缩小不同行业(职业)收入差距,国内外大量研究表明收入差距的扩大对人口健康产生显著负影响(王少瑾,2007)[28],收入差距的缩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国民健康水平。因此,落实就业优先和个税专项附加扣除政策,提高流动人口收入水平,扩大中等收入流动人口的规模,能够从整体上提高流动人口健康状况。

第三,流动人口患病(负伤)后的治疗与康复及健康体检服务显著影响健康自评状况。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的比例较高,除了偏年轻的年龄结构因素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流动人口对健康状况缺乏客观了解,而定期健康体检能够及时发现身体异样,及早采取预防措施防止潜在的病变发生。流动人口患病(负伤)后应及时治疗与康复,做到不等不靠不拖延,否则将持续影响流动人口健康状况,有可能诱发更大风险的健康问题。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努力实现城镇基本公共服务常住人口全覆盖”,十九大报告进一步指出,“破除妨碍劳动力、人才社会性流动的体制机制弊端,使人人都有通过辛勤劳动实现自我发展的机会”。努力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使流动人口体面地在流入地共享改革发展红利成为应有之义。完善医疗保障体系,推进“三医”改革,规范医疗保险登记,实现异地就医直接结算,推广免费体检项目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流动人口病患之忧。

第四,流动人口的健康素养问题也是需要倍加关注的方面,健康素养的提高能够改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应通过宣传标语、新闻媒体、公益广告、微信推送、健康讲座、社区宣讲等多种方式开展健康教育。有研究表明新增流动人口健康状况优于当地人口,但随着流入时间的延长,流动人口肥胖/超重的比例远高于当地人口,不良健康方式是产生肥胖/超重问题的重要因素(和红、曹佳、沈慧等,2018)[3]。因此,流动人口应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践行健康生活方式,倡导科学饮食和规律作息。同时,配合健康扶贫工程,大力普及健康教育[29],针对不同年龄段的流动人口采取多样化的教育模式,尤其要注重老年人健康养生教育,增强老年人自我保健意识。为有效提高健康教育覆盖面,在流动人口密集区(如建筑工地、煤矿、纺织厂等)集中开展职业病防治、传染病防治等健康教育。需要注意的是健康素养既包括生理健康素养也包括心理健康素养,如何消除流动人口在社会融合过程中的心理落差和精神抑郁是值得关注的重要问题。

第五,大力促进流动人口市民化,从根本上消除因户籍产生的健康服务差异。根据《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到2020年努力实现1 亿农业转移人口和其他常住人口在城镇落户,户籍人口城镇化率要达到45%。国家发改委公布《2019 年新型城镇化建设重点任务》,提出进一步放开放宽城区常住人口300—500 万及以下大城市落户限制。接近四成的流动人口明确表示,只要符合落户条件愿意在当地落户,可以预见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有相当规模的流动人口实现城镇落户,因户籍障碍而产生的健康服务差异将不复存在,流动人口市民化也能够有效缩小子代健康代沟问题,从而在整体上提高国民健康素质。流动人口市民化还能够消除异地就医问题,从根本上解决医疗报销待遇差异[30-31],从而间接提高流动人口健康水平。当然,流动人口市民化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并不仅仅是简单改变户籍类型,重点在于促使流动人口更好地融入城市,共享城镇公共卫生服务体系。既要留住流动人口的“人”,也要留住流动人口的“心”,避免过多行政干预,不宜搞城镇落户指标摊派。应逐步完善住房保障体系[32]和农村土地流转制度,优先解决新落户流动人口住房和子女教育问题,免除流动人口后顾之忧,使流动人口真正感受到市民化带来的便利,以吸引更多的流动人口落户城市。

(二)讨论

国内外学者对人口健康状况的研究往往需要借助专业的测量量表,比较流行的健康测量量表有精神心理量表(General Health Question⁃naire,GHQ)、健康状况调查问卷(SF—36)、症状自评量表(SCL—90)、亚健康状态测量量表(CSHS—2)、新生儿健康状况量表(Apgar)、欧洲五维度健康量表(EQ—5D)、卡诺夫斯基健康状况量表(Karnofsky Performance Scale,KPS)、自评健康量表(SRHMS)等。本研究所提及的健康自评结果并非自评健康量表(SRHMS)的测量结果,更多的是流动人口对健康状况的主观评价,是全国流动人口动态调查数据的部分内容,有关健康自评的题目较少,流动人口可能会对健康状况的认知存在偏差。譬如从未参加过健康体检的流动人口可能处于“亚健康”状态,但因为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或者已经适应了身体不适情况,对自己健康自评的结果仍然可能是“健康”或者“基本健康”,导致调查结果可能存在一定的误差,但总体上并不影响研究结果。宋全成和张倩(2018)指出大专及以上学历的流动老年人口自评健康的比例最高,但大专及以上学历的流动老年人口患慢性病比例明显也偏高,老年人健康自评时存在较高的预估情况[16]。本研究也发现,由于流动人口存在共性,不仅仅是老年人,包括其他年龄段在内的所有流动人口也可能存在健康自评的高估情况,流动人口对健康状况过于高估而忽略预防(诊治),可能会产生更大的健康隐患。流动人口健康状况到底如何,需要进一步借助更加专业性和科学性的健康量表进行量化研究。建议有关部门在全国范围内开展针对流动人口健康状况的专项调查,从生理、心理和社会适应等维度全方位了解流动人口健康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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