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龙
我自主阅读生涯的起点,大概可以追溯到1980年,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
12岁之前,我生活在四川北部的一个小山村里。村子里有一所由寺庙改建的小学校,我在那里读完了小学。直至上了初中,我才知道还有“图书室”和“课外阅读”。庆幸的是,我在小学时期就偷偷摸摸爱上了课外阅读。
那些年,我特别期待每学期开学发新书。捧着新书,我爱不释手,把鼻子伸进打开的书里,贪婪地吸着油墨的馨香。我来不及等老师教,三两天就把《语文》和《常识》读完了。文字和插图给了我无限的遐想,我的想象第一次飞出了那个名叫“龙井”的小山村。家里没有书,老师那里也没有课外书。我的读书欲望风起云涌,只好借哥哥姐姐们的教科书,但是,他们坚决拒绝,理由是“你读不懂”或“你会把我的书弄脏了”。只能等他们不在家,或者睡着了,我才偷偷摸摸打开他们的书包,躲在我家吊脚楼上提心吊胆地读。我很快就偷读完了他们的书,阅读欲望不但没有得到满足,反而大开。家里实在是找不到书可读了,我只能把目光转向家外。
距离我家八里远的老林镇,有一家新华书店,橱窗里摆满了花花绿绿的书,四周的墙壁上还挂满了色彩斑斓的画报。如果是节假日逢集,我一定会偷偷摸摸跑到镇上,溜进书店,蹲在角落里,贴着玻璃橱窗,目不转睛看那些封面,默念封面上的字。我不认识繁体字,居然把“雾都重庆”读成“雾都重度”。顾客少的时候,那个卖书的姐姐不会轰赶我。顾客盈门,她会笑嘻嘻地说:“小弟弟先出去下,等人少了再进来看。”偶尔,她会递给我一本封面残破或者缺页的小人书:“好书可不能给你读,弄脏了就没人买。”然而,她那里的残次品图书并不多,还是无法满足我的阅读欲望。
我开始偷偷摸摸攒钱,我攥着钱来到书店哆哆嗦嗦问:“姐姐,哪本书最便宜?我只有1毛钱。”姐姐会打折卖我一本,当然是封面破了,或者漏了页码什么的。能拥有一本书,是否残破并不要紧,我总算有了可以和别人交换图书的资本了。村里还有几个喜欢读书的小伙伴,放牛或割草的时候,他们躲在树下或草丛间偷偷地读,生怕别人知道了,自家的宝贝哪肯借给别人,除非交换。
攒钱买打折的残破书只能是偶尔为之,毕竟,攒够钱的机会少之又少。最实际的,就是租书看。镇邮局坐落在一处高坡上,沿石阶而上,转角处,有人把各种各样的书挂在墙壁上出租。只能现场看,不能借走。小人书1分钱一本,厚一点的2分钱一本。只要你交了钱,一本小人书就可以读到租书人收摊。租小人书看的,居然还有不少大人。《杨家将》只有8本,攒够8分钱还算容易。《三国演义》有40多本,无论如何也是攒不够那么多钱的。偶尔,我和小伙伴两个人合租一本书,一起看。可是,共读一本书,太不过瘾了。
我有个表哥在文化馆工作,他那里有不少藏书,多为古书,而且是繁体版竖排本。所幸的是,表哥喜欢我这个小书虫,会慷慨地借给我。于是,我就连猜带蒙,竟然读完了“三言”“二拍”之类绝对“少儿不宜”的作品,从而也奠定了我人生的人文底色,以及人生价值观的趋向。那些书里多讲述忠诚、仁义、金兰之交、死生契阔等故事,潜移默化,生成了我行为处事方式的传统、守旧。
上初中之前,我的理想是长大了当一个图书售货员,因为可以随便读书,而且不花钱。
就这样,我偷偷摸摸爱上了阅读。我想,如果没有阅读,一定不会有今天的我。如果我不再阅读,一定不会有更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