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盲如瞎子,
直刺我们的器官。
灵魂在曝光前被恐惧绑架了,
這奴隶,蹲在喑哑的身体的
某个栅栏后面。
船从雾中驶来,没有艄公。
我们的肋骨
撑起一座座人形监狱,
与星空接壤。
摇撼渐渐弱了下去——
结石,在胆囊里
亮如珍珠,已被痛苦养成。
摇撼!摇撼!
他要出去,回到
冥界大记忆,
一个非辖区。
这怪客,假借的我。
复活节岛上的星光之刺
撬开被锁住的,剔除了
多肉的和不洁的
吸盘。
像深海采珠人回到
消了磁的海面,
指南针再也不来
扫描他的夜。
我们,回声采集者,
听见了第二次死亡。
[林忠成赏评] 《蕙风词话》从发生学角度对诗词的“初心”进行归结:“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有万不得已者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通读宋琳这首《内在的人》,有太多万不得已——痛苦如珍珠养成,“摇撼!摇撼!”“指南针再也不来”。人的主体性被侵蚀,被囚禁在黑暗的牢笼里,它的主人只能任凭它拍打铁栅栏嚷嚷“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五内俱焚。囚禁是万不得已的,如果释放它,它必遭章法的捆绑,结构主义的剿杀。主体性从来不肯丧己于物,失性于俗。最困难的是,对囚禁主体行为,主人还得三缄其口,维持秘密。“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六一诗话》)。
诗一开头就呼吁光。《回光守中章》一文对光作了形而上的描述:“光不在身中,亦不在身外。山河、日月、大地,无非此光,故不独在身中。聪明智慧,一切运转,亦无非此光,所以亦不在身外。”这种光,既包含上帝创世之初的“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也包含王阳明的“心体”、老庄的道。作者笔下的光,能刺瞎人,会绑架人,主体性被绑架后,人自然沦为奴隶。主体性囚禁在哪里?就在一排排肋骨撑起的人形监狱里。只有自我囚禁,才能混迹于江湖。
面对“消了磁的海面”,以及“指南针再也不来”的荒诞,有多少人能从困境中超拔而出,达到“机合神融,洞然豁然,或相视一笑,或涕泣承担,入道悟道”(《金华宗旨》)的境界?我们看到的更多是“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论语》)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