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声传译中汉语持续类动词语义韵变化研究——以“保持”“坚持”为例

陈燕宇， 刘 剑

(1. 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2. 衡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2 )

语料库作为当代口译研究的重要手段，对口译研究的理论发展起着积极作用。[1]1998年，Mariam Shlesinger曾指出，“基于语料库的口译研究……本质上为口译研究……提供了一个切实有效且富有启示的工具”。[2]然而直至2009年，中国学者才开始将基于语料库的研究方法应用到口译研究领域。[3-6]这种以数据为基础的实证研究方法，使口译研究走向科学化和实证化，得到越来越广泛的应用。

现阶段，持续类动词“坚持”“保持”在政论文本及外交场合中高频率出现，比如兰卡斯特汉语语料库(LCMC，LCMC为一百万字的现代汉语书面语通用型平衡语料库)中检索“坚持”，出现224次(每千字频数0.22次)，检索“保持”出现197次(每千字频数0.19次)。目前国内外有关“坚持”“保持”这类持续性动词的口译研究还很少，本文尝试以自制的约22万字(单词)的汉英同传口译语料库为工具，以“坚持”“保持”的翻译为例，探究汉语持续类动词的口译策略，以及与原创文本对比的不同。

一 研究设计

(一)语料库与研究工具

该研究的观察语料库是自建的汉英口译平行语料库，参照语料库使用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CA)，分析工具Antconc、Paraconc等检索工具。该汉英口译平行语料库是属于课题组建成的多模态口译语料库所属的文本库，库容224 892字/单词，语料主要为2008-2018年期间国家领导人、外交部长、驻外国大使等在重要会议(论坛)的发言、致辞及演讲等，语料主题涵盖政治、经贸、外交、气候等多方面内容，属于笔者团队所建的多模态口译语料库(Multimodal Interpreting Corpus，即MMIC)的一个子库。可比语料库选用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即COCA)。COCA是由美国杨伯翰大学 (Brigham Young University) Mark Davies教授开发的、库容达5.6亿词汇的美国最新当代英语语料库, 也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英语平衡语料库，该语料库涵盖了口语、小说、流行杂志、报纸和学术期刊这五大类型的语料，并且在这五个类型基本呈均衡分布。

(二)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平行语料库和可比语料库相结合的复合法，平行语料库用于研究“保持”“坚持”这两个持续性动词在原文与译文中的对应关系，可比语料库用于比较翻译英语与原创英语语义韵之间的差别。在此研究中，平行语料库和可比语料库相结合的方法，既有可能找到同传汉英口译中“保持”“坚持”这两个动词的翻译规律，又可以观察到两个词在翻译英语和原创英语的联系与不同。

语义韵(Semantic prosody)指的是某些词项的搭配行为具有某些特定的语义趋向:“具有相同语义特点的词项与关键词在文本中高频共现，后者就被(感染)上了有关的语义特点，整个语境内就充斥了某种语义氛围。”[7]语义韵为翻译语言特征、翻译过程、双语词汇对应关系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和研究方向。[8]语义韵是涵义的一种趋势，反映了词语的搭配状况，揭示了相邻词语间的语义选择趋向关系。[9]Stubbs将语义韵分为三类：积极语义韵、中性语义韵和消极语义韵。积极和消极不在于词汇语义，其更强调研究词在当前语境下传达的言者态度或价值观是肯定或否定，积极或消极。[10]中性语义韵指的是没有态度倾向的词项。基于此，本研究重点分析“保持”“坚持”翻译过后语义韵发生的变化及其与原创英语的语义韵的差异。

(三)研究步骤

第一步，笔者利用Antconc、Paraconc等工具搜索后发现“保持”一词在汉英口译平行语料库中出现了98次，“坚持”出现了195次。通过统计整理发现，“保持”出现频次最高的对应译文是“maintain”(35次)，其次是“keep”(17次)(见表一)。“坚持”出现最多频次的对应译文是短语“committed to”及其变体(26次)，如“be/remain/stay committed to”，其次是“stick to”(16次)、“continue”(15次)、“uphold”(15次)(见表二)。

表一 “保持”一词翻译情况统计

表二 “坚持”一词翻译情况统计

从表一、表二的统计可以看出，“保持”与“坚持”的译文呈现为多样化，而且二者均有较大比例未翻译，也就是存在较多情况的零翻译情况。通过分析这些未译的例子，我们发现这是因为在汉语中，尤其是在外宣文本中，持续类动词“坚持”“保持”在某种程度上是用作语用强化词(Intensifier)，其目的仅仅是起强调、加强语气的作用，因此英语中经常省略不译如：

例1：携手推进可持续发展，应当坚持公平公正、开放包容的发展理念。

To jointly promot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we should take a fair, just, open and inclusive approach.

例2：坚持超越、融合、共享理念，全力做好北京残奥会筹办工作。

…guided by the concept of “transcendence, integration and equality,” made the utmost effort in the preparation for the Games.

本研究试图进一步回答以下问题：

(1)“保持”在什么情况下会译成“maintain”，“坚持”在什么情况下会译成“committed to”(包括以上动词的全部变体)?

(2)汉语持续类动词语义韵有什么特点？其译文在原创英语中的语义韵分布有何特点？

二 数据分析与讨论

笔者尝试比较“maintain”和“commit to”在MMIC口译语料库和COCA当代美语语料库中语义韵和词汇搭配的差异。在COCA中检索“maintain”得到28 646条检索，“committed to”得到10 502条检索，并分别随机选取100条含“maintain”和“committed to”的句子分析其语义韵和搭配词，并分析MMIC中这两个词的语义韵和搭配词，最后进行对比分析，找到“maintain”和“committed to”在MMIC和COCA中语义韵和搭配词的差异。

(一)“Maintain”在MMIC和COCA中搭配词和语义韵对比

表三 “Maintain”在MMIC与COCA语料库的语义韵差异对比

在MMIC中，检索得到98条“保持”，其中汉英翻译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对应词是“-maintain”(检索得到35条)。通过观察这35条索引行，笔者发现句中“maintain”的用法均为“maintain + 名词”的形式，并且所有用法的语义韵倾向均为积极的，其中在翻译“保持”时，出现频次较高的搭配词有“经济平稳运行”“经济较快发展”“中高速增长”“平稳较快发展”等。笔者发现，在MMIC“保持-maintain”的对应关系中，原文最常讨论的是关于经济、发展和稳定的问题，并且这些词条会以相同或相似的形式重复出现，例如：“保持中高速增长”出现了6次；“保持经济增长”出现了4次；“保持经济发展”出现了3次。这一特点跟MMIC语料库的语料来源密不可分，该语料为近10年内国家领导人、外交部长、驻外国大使等在重要会议(论坛)的发言、致辞及演讲，集中体现了一定历史时期内我国的工作重心，短期之内的工作重心不会改变，检索得出的“经济”“发展”“稳定”就是我国工作重点的关键词。

在COCA中，检索得到28 646条“maintain”，随机抽取100条进行研究分析。研究发现在这100条检索中，“maintain”共有三种搭配形式：“maintain+名词”、“maintain+that”以及“maintain+介词+名词”，其中“maintain+名词”的形式出现频次最高，为92次，依次是“maintain+that”出现7次，“maintain+介词+名词”出现1次。按照徐丹的观点，“maintain+that”的搭配形式多表示“断言，宣称”之意，[11]如：

例3：The authors maintain thatAgile methods can increase the likelihood of developing entrepreneurial skills.

此外，“maintain+介词+名词”的搭配形式出现频率低，也没有表达“保持”的意思，如：

例4：a recognition of certain additional authority the tribes maintain over Indians who consent to be tribal members.

在例2中“maintain”表“维持，保留”之意。含“保持”意义的“maintain”的用法在这100例中，只存在于“maintain+名词”的形式中，这与MMIC中的用法一样。

如表三所示，在MMIC口译语料库中中“Maintain”仅存在积极语义韵的情况，但在COCA当代美语语料库中，“Maintain”在的语义韵，发现积极、中性和消极语义韵均有存在，其所占比列分别为21%、65%和14%，并且“Maintain”在表“保持”的意义时，也存在积极、中性和消极等多种语义韵，试看下面三个COCA语料库中的例句：

例5：As a result, incarcerated people are likely to maintain enduring ties with their hometown. (积极语义)

例6：…the ability to achieve integration and maintain agility. (中性语义)

例7But other states maintain a more permissive view of contracting.(消极语义)

通过“maintain”在MMIC和COCA中的搭配和语义韵的对比发现，“maintain”在MMIC中搭配词比较集中，常见搭配词有“平稳”“发展”“增长”，且均为积极语义，而在COCA语料库中其用法呈现为多样化，积极、中性和消极语义韵均有分布。

(二)“Committed to”在MMIC与COCA语料库的语义韵差异对比分析

表四 “Committed to”在MMIC与COCA语料库的语义韵差异对比

在MMIC口译语料库中，检索“坚持”共获得195条结果，其中汉英翻译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对应词是“Committed to”(26次)。通过观察这26条索引，发现“Committed to”的用法有两种：“Committed to+名词”和“Committed to+动词ing”，其中“Committed to+名词”出现了21次，“Committed to+动词ing”出现了5次。如：

例8：中国将是一个坚持和平发展的国家。

译文： China will be a country committed topeaceful development.

例9：坚持稳中求进。

译文：We will stay committed to seeking progress while maintain stability.

从表四中可以清楚表明“Committed to”在MMIC中的语义韵以积极语义韵为主，中性语义韵偏少，无消极语义韵，其中与“坚持”搭配频次较高的依次有“和平发展”(8次)、“开放”(6次)、“主义”(3次)、“对话”(2次)。该语料库中出现的“坚持-Committed to”对译情形复现率较高，且均无消极语义韵。由于该口译语料库收集的语料主要为政论方面的语料，内容严肃正式，多强调国家战略、方针及路线等重大问题，具有较好的连续性，由于这些内容及其重要，在不同的会议场合会多次被提及强调，因此表现为常见的搭配词重复率较高、没有消极语义韵。

在COCA中检索“Committed to”得到10 502条检索结果，随机抽取100条进行研究分析。研究发现在这100条检索中，“Committed to”有三种搭配形式：“Committed to+名词”“Committed to+动词原形”“Committed to+动词ing”，出现的频次分别是65次、28次、7次。对比发现MMIC中，没有“Committed to+原形”的形式。在COCA中“Committed to+动词原形”的形式，多表达“承诺”之意，如：

例10：Companies represented by the Motion Picture Producers and Distributors of America committed to stop filming.

表示“坚持”之意时，使用“committed to+名词”和“committed to + 动词ing”形式，这种用法与MMIC中的用法一样。如：

例11：Weare committed to child well-being and families.

例12：The university is committed to fostering an environment in which each student can flourish.

由表四可见，“Committed to”在COCA中的有积极、中性和消极语义韵，其中出现比例由高到低的依次是中性语义韵(64%)、积极语义韵(24%)以及消极语义韵(12%)，不同于MMIC中积极语义韵最多，中性语义韵较少，无消极语义韵的情况。在COCA中，中性语义韵对应的搭配词大多数关于学校、组织等，积极语义韵对应的搭配词大多数关于对人的生存环境、生活状况有改进的事情，消极语义韵常与死亡、暴力等搭配词关联。

三 结 语

上述统计与分析表明，汉语中持续类动词“保持”“坚持”对应的译文呈现为多样化。在汉语中(尤其是外宣文本中)持续类动词的使用是一种常见的语用强化手段，因此有较大比例的持续类动词在口译中被省略不译。本研究发现, 尽管持续类动词“保持”“坚持”在汉语中的语义韵基本为积极语义，但其对应的高频译文“Maintain”和“Committed to”等单词或短语在翻译英语和原创英语中构建的语义韵存在着显著差异，“Maintain”在翻译英语中只有积极语义韵，在原创英语中积极、中性和消极语义韵均有分布，而“Committed to”在翻译英语中，积极语义韵偏多，中性语义韵偏少，无消极语义韵，在原创英语中，中性语义韵偏多，积极语义韵次之，消极语义韵偏少。上述现象说明，词语的习惯搭配是在漫长的语言演进过程中形成的，原语与译语的语义韵通常会存在差异，因此在口译过程中，原文与译文的语义韵很难做到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