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秀琴
阳台是城里楼房伸出的一个头。
城里的楼房一座接一座,挤挤挨挨,高高耸耸。想往哪里望,都被冰冷的墙给挡住了,下楼去,上上下下又很麻烦,只能窝在屋里,有些压抑。
有了阳台,人们的压抑就可以释放一些了。目光可以四处散了。有些阳台是凸出来的,两边没有什么遮挡。站在阳台上,犹如独立于空荡荡的空间,飘逸舒适。有些轻风吹来,飘飘欲仙。人可以尽情左顾右盼,地上楼间尽收眼底,也看到楼下小孩们在尽情地玩耍,欢声笑语。你蜗居阳台上,那地上的事情犹如电影里的镜头一样任由自己欣赏,就像卞之琳诗里说过的,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左顾右盼,你还能从楼房的狭缝间看到更远的地方。楼那边的马路由小区的人在悠闲大地走着。年轻人手牵手,老年人互相搀扶着,那样的融洽和睦。还有邻家阳台上一张张笑脸。阳台留出一条路,让你的目光尽情地伸展。
阳光可以让外界的事物更多进入你的目光中,但它也让你向外界透露出更多的秘密。邻家的小伙子活泼好动,整天奔跑于球场之上,打得大汗淋漓,要么呆在办公室里抄呀写呀,一副深居简出的样子。邻里很少看到他和女孩有来往,分配工作也有近十年了,年纪已经三十多了,还是单身。这么好的小伙子,大妈们都有些着急了,忙着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小伙子总是笑而不语,令邻居们很是疑惑不解。终于有一天他的阳台上挂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尿布,还伴着一两声清脆的笑声,邻居才恍然大悟般地感觉到那小伙子,已经有小宝宝了,看他乐呵呵的,大伙还蒙在鼓里呢。这小伙子真诡秘呀!
但是他的阳台出卖了他。他的阳台很是精彩:那散发着骚味的尿布,匆匆洗了,挂到阳台上。此时阳台已是五彩缤纷,白的尿布,黄的裤子,绿的衣服,红的裙子。挤挤挨挨地在那里排着,阳光朗朗,晒在这一片五彩缤纷的衣物上,像是一场时装秀。一阵轻风拂来,衣物四处翻飞,哗哗作响,让人感觉眼花缭乱,还有那时不时的哭闹声,欢笑声,那番冷清消失了。
每每阳台上挂出串串腊肉,意味着新年就要来临了,社区里的大妈大嫂就喜欢自制腊肉,手脚勤快,都嫌市面买来的腊肉不入口,什么肉质不鲜呀,什么乱放添加剂呀,于是自己干脆从集市上买来新鲜猪肉泡过酱油,黑油油地挂在阳台上,让朗朗的阳光晒过,让轻轻的风拂过,原先有些白惨惨的肉渐渐染上阳光,慢慢变黄,散发出一股辛辣的腊味。这年也就越来越近了,那家的年味就更浓了。还有把一串串红通通的辣椒串起来,挂到阳台上晒干。像是一副副春天里的对联,耀眼而温暖,大家一看就知道这家可能来了乡下的亲戚,给他带来了可口的辣椒。要么是告诉大伙冬天来了,晒晒几把辣椒,温暖温暖冬天。
城里的阳台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家里的摆设装修如何豪华,大伙是没办法从外观看得出来的,但也可以从阳台看出生活的情趣。大家对阳台也不是随意对待的,总是精心设计,摆上几盆漂亮的花,栽上些奇异的花草,让它一年四季绿油油着,或者红艳艳的。那些花草总是不知疲倦地开着:春天来了,海棠紛纷地红了;夏天呢,芍药热烈地开了;秋冬则有兰花菊花梅花在等着呢,阳台很少有寂寞的时候,总是热热闹闹长着一些花花草草。
阳台,顾名思义就是迎接阳光的地方,是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城里人不愿意浪费这难得的宝地,除了栽些养眼的花花草草,甚至还种些养口的香菜配料:葱花呀,鱼腥草呀,薄荷呀。它们既能装点养眼,又能在紧急的情况下应付应付,比如说宰杀了一只鸡后,突然想到忘记了买薄荷,此时再跑到挺远的市场上,晚饭可就晚了。可鸡肉没配薄荷,就不那么香甜了,大为逊色。情急之下,突然看到阳台上长得藏拙的薄荷,惊喜万分,匆匆跑过去,摘下几片,剁碎做盐蘸,鸡肉就香喷喷了,大快朵颐。
这些花花草草就这样在阳台上尽情地享受着,人也经常情不自禁地跑到阳台上和花草们一起光合作用。尤其是秋冬周末之时,屋内太阴暗,人们都舍不得浪费阳台上那暖和的阳光,纷纷把大大小小的凳子搬出来。全家老老少少都出来了,把储藏在心底的话一一搬出来,摆到灿烂的阳光下,慢慢聊着。
全家聊得差不多了,一抬头,邻居也传来喁喁说话声,便赶紧呼着对方。那边阳台也传来热情的回应。大家都不用跑下楼,只要站在阳台上,伸出头,就可以看到对方,有时候就坐着,把话语说大声些,像是把话头抛过去,让对方接。双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快乐聊烦恼。嘘寒问暖的话说得人心暖呼呼。邻里非常融洽,大事小事,大家都一起担着。太阳朗朗地照着,大家心里暖暖的,身子暖暖的,便不知不觉沉沉地睡去。
城里的阳台晒着城里人欢乐的琐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