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禁止长期资产减值转回对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

朱珠

[摘           要]  如果长期资产减值可以转回，财务报告编制者既可以利用这种自由来向资本市场传递私有信息，也可以利用它来进行盈余管理。以往西方国家的实证证据显示，禁止长期资产减值的转回降低了会计信息质量。但是，在投资人保护薄弱的制度环境中，由于盈余管理行为盛行，禁止长期资产减值的转回则有可能因大大抑制了盈余管理而提高会计信息质量。基于中国的实际情况考查了这个命题。由于与资产减值有关的盈余管理行为主要是洗大澡，而禁止转回不能抑制这种行为，同时还限制了私有信息的传递，因此，总的效应是会计信息质量下降。

[关    键   词]  资产减值;可靠性;影响

[中图分类号]  F233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2096-0603（2020）22-0160-02

中国现行的2006版会计准则（后文简称CAS 2006）禁止了长期资产减值的转回。在CAS 2006之前，中国实施的是2001版会计准则（后文简称CAS 2001），CAS 2001却是允许长期资产的转回的。尽管从整体上来看，CAS 2006是向《国际财务报告准则》（IFRS）以及《国际会计准则》（IAS）趋同的，但是，具体到长期资产减值转回的规定上，中国2006年的准则变化却是背离IFRS/IAS的，因此CAS 2006和IAS的制订者在长期资产减值转回问题上的分歧就显得特别引人注意。

与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FASB）强调历史成本概念不同，我国财政部认为，长期资产在减值后，价值恢复的可能性极小，因此可以把资产减值视为永久性的，而且减值转回往往被少数企业用作调节利润的手段，所以，此类资产减值损失一经确认不得转回（财政部会计司，2010）。对于这种观点，国际会计准则委员会（IASC）认为，禁止转回并不能解决此类问题。因为即使禁止转回，大量计提减值（例如，企业严重亏损时的洗大澡）仍然可以通过未来更低的摊销与折旧来实现盈余的提升（IAS 36 BC，BCZ184）。另外，IASC允许减值转回的一个重要理由是，允许资产减值转回可以向财务报告使用者传递关于资产未来收益的有用信息。

我们可以在更一般的框架中來理解新旧会计准则在长期资产减值方面的规定。会计准则总是或多或少地给财务报告编制者提供自由裁量的空间（例如，允许酌情地做出长期资产减值转回的决策）。Maines and Wahlen（2006）认为，财务报告编制者既可以利用自由裁量空间来向资本市场传递私有信息，也可以利用自由裁量空间来机会主义地管理列报的盈余数字或其他关键会计数字。因此，限制自由裁量空间会产生两种效应：（1）财务报告编制者无法发出私有信息，从而降低了会计可靠性;（2）财务报告编制者无法机会主义地管理会计数字，从而提高了会计可靠性。因此，是否应该限制财务报告编制者的自由裁量的空间取决于这两种效应的净效应。中国财政部认为，禁止资产减值转回产生的效应（2）超过了效应（1），所以净效应提高了会计信息的可靠性。

但是，Maines and Wahlen（2006）也指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如果对自由裁量空间施加的限制没有捕捉到机会主义列报行为的实质，则限制对机会主义列报行为没有显著影响，只能使得财务报告编制者无法传递私有信息，结果就必定是损害了会计可靠性。类似的，IASC认为，禁止资产减值的转回不能阻止前期计提的减值通过后期更低的折旧与摊销来隐性地转回，却阻止了企业传递相关的会计信息。

本文分析了上市公司在信息披露过程中的几种重要的机会主义列报行为在CAS 2006前后的变化，以检验禁止长期资产转回是否捕捉到了这些机会主义列报行为的经济实质。我们的结论支持了IASC的观点，也与美国过去关于SFAS No.121效应的检验结论一致。具体来说，禁止长期资产转回之后，机会主义的列报行为没有得到有效遏制，资产减值的会计可靠性下降了。这表明，即使在投资人保护薄弱的国家中，禁止长期资产减值转回产生的净效应也是降低了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因此，类似IAS 36允许长期资产减值转回的规定是更可取的。

一、长期资产减值转回中的机会主义行为

会计准则一般都会给财务报告的编制者提供一定的自由裁量空间，例如，会计分类、会计计量或准则的采用时机。财务报编制者可以利用这种自由裁量的空间向市场传递他们的私有信息，以反映相关事项的经济实质，从而提高会计信息的可靠性。但是，也有大量证据证明，会计信息的列报激励会导致财务报告编制者机会主义地利用准则赋予的自由裁量空间产生有偏向性的会计信息，例如盈余管理类行为，具体分类如下：

严重亏损时洗大澡的激励。在公司已经确定出现严重亏损的情况下，企业更愿意计提大量的减值，而非转回减值。

避免连续亏损的激励。根据中国股票市场的特殊处理制度，当一家上市公司连续两年亏损时就会被特殊处理，公司名字前面会标记“ST”。当公司连续三年亏损时，就会被退市预警，这时公司的股票名字前面会标记“*ST”。当公司连续四年亏损时就会被退市。被特殊处理的公司（即ST和*ST公司）在市场交易、融资和信息披露方面都面临更多的约束。退市的公司则更失去了在股票市场进行融资的机会。因此，当公司上一年出现亏损时，本年度就有转回资产减值来扭亏的激励。

避免本年亏损的激励。公司高管都有管理本期盈余水平的激励，因为高管的收益，包括薪酬合约或非薪酬收益（例如计划经济国家中的政治升迁机会），都是和本期盈余相关联的。零盈余是一个最重要的基准线，尽管其他的基准线，如上年盈余水平或计划盈余水平，也很重要。研究人员已经记录到披露的盈余分布是围绕着零纠缠的：从统计上看，少量的公司有小的亏损，和大量的公司有小的利润（Hayn，1995;Burgstahler and Dichev，1997）。

高管变更的激励。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洗大澡，只是引发这种激励的事件不是严重亏损，而是高管变更。当新高管上任时，倾向于大量计提减值，延迟减值的转回，使自己后续的任期可以有更好的业绩。

虽然，还可以提出其他的机会主义列报激励，但是上面的四个激励已经可以覆盖绝大部分。首先，在与资产减值有关的机会主义列报激励中，“洗大澡”激励是占样本比例最多的（Zucca and Compbell，1992）。其次，在与平滑盈余有关的激励中，我们把最突出的回避亏损激励也包含进来了。另外，特别处理制度对中国上市公司是一条硬约束，因此引发的回避连续亏损激励也应该是很显著的。

就长期资产而言，针对SFAS No.121之前时期的实证研究证明资产减值具有机会主义列报的特征。Elliott and Shaw（1988）发现，资产减值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公司一般都是具有低于行业整体水平的业绩，而且在前一年里业绩很糟糕。Francis et al.（1996）发现，商誉减值与业绩操纵因素高度关联，他们的业绩操纵因素包括高管变更和业绩水平。Strong and Meyer（1987）发现，在他们的样本中，高管变更对资产减值的影响最明显，特别是当新任高管来自公司外部的时候尤其明显。Zucca and Compbell（1992）发现，资产减值主要出现在财务年度的第四季度，这是典型的盈余管理特征。而且他们还发现，75%资产减值样本具有“洗大澡”的特征，另外25%的样本具有平滑盈余的特征。王建新（2007）对CAS 2006之前的中国公司长期资产减值转回的研究发现，中国公司的长期资产减值转回具有明显的盈余管理特征，并得出结论，应该禁止这类转回。

二、禁止长期资产减值转回对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

美国的实证研究显示，在对资产减值施加了更多限制后，资产减值的会计信息可靠性下降了（Riedl，2004）。但是还很难说美国的证据是支持了IASC的观点。因为美国是一个对投资人保护强的制度环境，在这样的制度环境中，财务报告编制者在利用自由裁量空间方面，可能更多的是向市场传递私有信息，而非机会主义地列报会计数字。因此，禁止减值转回的净效应是降低了会计可靠性。在投资人保护弱的制度环境中，财务报告编制者在利用自由裁量空间方面可能更多的是机会主义地列报会计数字，而非向市场传递私有信息。因此，禁止减值转回的净效应有可能是提高了会计可靠性。

那么，禁止资产减值转回后，中国资产减值科目的会计可靠性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如果中国在禁止长期資产减值转回之后，会计信息可靠性反而降低了，那就表明禁止减值转回是一种帕累托恶化——既没有制止机会主义列报行为，又阻止了公司向市场传递私有信息——肯定会导致会计可靠性的净损失。因此，无论是在投资人保护强的制度环境中，还是在投资人保护弱的制度环境中，都应允许资产减值转回。如果我国在禁止长期资产减值转回之后，会计信息可靠性得到提高，就表明是否允许资产减值的转回必须视一国的制度环境而定。

在旧准则下，长期资产减值的计提额对未来现金流的下降没有预测能力，反而还预测未来经营活动现金流为正。在新准则下，长期资产减值对未来现金流下降的预测能力出现了不显著的恶化。这些结果都不支持禁止减值转回提高了会计可靠性的断言。

目前，各国会计准则关于长期资产减值的转回有两种做法：允许转回（例如IAS）和禁止转回（例如US.GAAP和CAS 2006）。关于美国SFAS 121实施前后的实证研究表明，禁止长期资产减值的转回降低了会计信息质量。尽管美国这些较早的研究不支持禁止转回，但是中国的CAS 2006仍然将过去的允许转回变成禁止转回，并且中国的准则制订者声称，这样可以防止借转回来实施盈余管理。中国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中国是一个投资人保护薄弱的国家，认为财务报告编制人利用准则赋予的自由裁量权来大肆进行盈余管理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IASC仍然认为，围绕长期资产减值的主要盈余管理手段是洗大澡，而禁止转回没有捕捉到这种行为的实质，因为大额的减值计提主要不是通过后期的大额转回来实现的，而是以后期更低的折旧与摊销来实现的。因此，禁止转回可能给会计信息质量带来净损失。

本文认为基于中国的实际情况，在投资人保护薄弱的制度环境下，禁止长期资产减值的转回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是负面的：洗大澡是围绕长期资产减值最显著的盈余管理行为，而且禁止转回后洗大澡没有显著改善。同时长期资产减值的本期计提额对经营现金流下降的预测能力在CAS 2006之前是很弱的，在之后也没有显著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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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郑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