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
那時他还是小学生,有天傍晚,父亲接他回家时,手里拿着一张医院的单子,神情沮丧。一回到家,母亲接过检查报告单,哭了,单子上写着“肝硬化”。如今当了医生的他,仍记得当初全家的恐慌。
另一幕让他至今心酸的,是一次假期结束返校时,他和父亲经过县城,父亲顺路去打乙肝疫苗。接诊的医生态度极其冷漠。父亲咨询了一个问题,被医生不耐烦地打发了。父亲一路沉默,然后问儿子:是不是城里人都这样,看不起农村人?
二十多年后,他也成了一名医生,在医院实习的第一个月,他在日记上写下:too many people in need(有太多需要帮助的人)。
为什么称他为非典型医生?通常我们心目中的医生,见多了生老病死,工作时表情和心情都是平静的。生死关键,医生尤其得保持冷静,才能做出最合理的抉择和判断。这无疑是好医生。
他不一样,为了不让冷漠成为职业标签,他总是以微笑对待病人。看完病查完房,空闲时间会跑去病房串门,除了问病,还和病人拉家常。腊月初八的时候,他带来祖母熬的腊八粥,分给病房的老人吃。
他同病人的关系,除了医患,还是朋友、知己、倾听者。他知道一个肝癌晚期患者,曾当过辅警,始终戴着警徽,满腔的英雄主义。还有一个儒雅的老人,以前在老上海做裁缝,手艺超凡,给时任中苏友好协会会长做过一件开司米的大衣……
成为知心者后,他给他们拍照,下班后,他把拍摄对象请到自己临时搭建的摄影棚——主任办公室,或者储藏室。关上门,隔开走廊的喧嚣,两个人陷在安静和沉思里,然后,按下快门。
他拍的那些照片,视觉上非常震撼,均为黑白头像特写,老人居多,因为他是心血管内科的医生。也有年轻妇女和青少年,有相貌周正的,也有口鼻歪斜的,有沮丧漠然的,也有开心由内而生的。与时下满屏“美颜”过的照片比,这些人不假修饰,衣着随意,任凭乱蓬蓬的头发和一堆堆的皱纹呈现,一颗痣一个斑,连毛孔都清清楚楚。
震撼来自他们表情的真实。他们不是在主席台上,不是在 T 台上,不是在写字间,不是在宴会中,他们在医院里,医院本来就是以真实示人的地方,掩饰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我称姚帅为非典型医生,他不一定是医术最厉害的医生,但一定是个好医生,因为他对每位病人都注入了感情。
(编辑 邢多多 1048572239@qq.com,西米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