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希子 马龙云 杜洪晴
《使女的故事》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经典的女性主义小说。小说通过对使女、夫人的刻画和描写,以女性的独特视角描述了男权支配下女性与男性的关系——主体性的自我与“他者”的参照关系,突出女性在社会中受迫害的悲惨境况,旨在反映女性在社会中的“他者”地位,表现女性向往自由、追求自身独立的愿望。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加拿大著名的小说家、诗人、文学评论家,是国际女权运动在文学领域的重要代表人物。1985年发表的幻想小说《使女的故事》令她一举成名,并获提名普罗米修斯奖、星云奖以及英国文坛最高荣誉布克奖,成为20世纪最经典的幻想小说之一。在《使女的故事》中,她通过细腻的笔触和独特的视角,揭示了女性在男权统治的社会中所面临的问题和威胁,小说中基列国女性的“他者”地位也时时呈现在现实社会和家庭的各个层面。
一、何谓“他者”
“他者”是西方后殖民理论中常见的一个术语,在后殖民的理论中,西方人往往被称为主体性的“自我”,被殖民者则被称为“殖民地的他者”或直接称为“他者”。“他者”和“自我”是一对相对的概念。女权运动创始人之一波伏娃写道:“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而她则是他者。”在阿特伍德所构建的基列国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中,女性就是那个“他者”。以基列国男权作为参照物,人们可以看到当男性权利越盛的时候,女性在社会上的地位就越卑微,而当一个社会变为男性极权社会时,女性则将完全沦为男性的附属品。这样得出的结论便是女性在男权对其的预设、建构中成为这个社会最底层、最边缘的“他者”,基列国女性就是被塑造的悲剧。
二、基列国女性的“他者”地位
阿特伍德笔下的基列国是一个在21世纪初的未来世界,这里遭遇着严重的污染,人口出生率骤减,在一场血雨腥风的革命后建立了一个男性极权社会,女性被当作共有资源。他们根据不同女人的作用和分工给她们划分了等级,分别是夫人、嬷嬷、使女、马大、经济太太以及荡妇等。
小说中的主人公奥芙弗雷德原本是一个上过大学、有知识的职业女性,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政变中,她先是在公司被告知解雇,尔后去银行取钱被告知自己的账户不存在了……就在这么一瞬间,女性就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女性已经失去了是否选择工作或者工种的权利,只是被告知女人不再有上班工作的权利,并且妻子的财产也要转由丈夫来接收。女人不再拥有自己的工作,便意味着失去了经济来源,失去了实现自身价值的渠道,更何况连财产也被剥夺。失去了自身的基本保障,女人又该如何去谋生呢?波伏娃说过:“虽然过去和现在,均有许多妇女孤军奋战,努力达成个人的目标,但妇女的真正解放,必须是集体的,而第一项要求,便是妇女经济地位的改进。”因此,在这样一个男权制社会中,第一个被夺走的就是女性的经济地位。就是这样的建构,让女性不得不依附男人生存,成为男人的附属品,仰仗男人的鼻息而活。这是女性在社会上“他者”地位的最初体现,从依附男人开始,从剥夺女性的独立人格开始。明面上,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实际上,女人们都是在为男人们服务。
在社会身份认同上,女性也是属于被支配和压迫的一方。身份认同是对主体自身的一种认知和描述,人们常常以社会身份认同来强调人的社会属性。从个体认同到集体认同,从一种文化到另一种文化,这类过程动态地描摹了身份认同的嬗变机制。基列的女性在一场突然的政变中就失去了自我,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个社会对女人的新定位,其实除了默默承受着,又有什么办法呢?而男人依旧是男人,享有着优越的身份、权利和声望。而在基列国形成之后,像奥芙弗雷德这一类的使女们就不再拥有自己的名字,她们的名字都是用所属关系的介词“of”加上她为之服务的大主教的名字构成,她们都变成了男权社会的衍生品。夫人就是丈夫的人、男人的妻子;使女就是长着两条腿的子宫、圣洁的容器、能行走的圣餐杯;嬷嬷则担负着教化女人的这一任务;马大便是为男人操持家务的人。对违反纪律的人,基列也有惩罚,就是剥夺性别,划入另一类别:男同性恋者被冠之“非男人”,女人则被称为“非女人”,送到殖民地摘棉花和核废料场去清除核废料。被迫接受新的身份定位,剥夺性别等就是女性必须接受的选择,国家制约着她们,男权制约着她们。
不仅是身份认同,而且女性的话语权也被吞噬了。话语权即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而在基列国,权力完全掌控了话语权,而女性始终是被剥削、压迫的那一方,因此,女性是谈不上有话语权的。使女见面时的例行问候语“祈神保佑生养”“愿主开恩赐予”等,每一句话都是国家的授意,不能也不敢透露自己的想法,生怕周围有“耳目”。女性群体不再拥有话语权,女性没有光明正大为女性发声的权利。她们就这样压抑地、无声地生存着。
从整个社会层面看,女性被剥夺了工作、财产和身份,国家掐灭了女性的声音,置女性于社会最卑微、最底层的地位,女人们本身都没有区别,因为这个社会的性质已经决定她们的命運。有用的时候物尽其用,没用的时候则被摒弃,不管什么时候,女性都是属于被压迫的那一方、属于这个社会中的“他者”。这就是男性极权社会给女性的定位,也是女性悲剧的根源。
不仅在外,在家中,亦如此。人们可以看到夫人——等级最高的女性,虽然扮演着权贵男人的妻子的身份,却也逃不过这一命运。赛丽娜·乔伊就是这样一位可怜又可叹的夫人。她或在花园摆弄花草,或在房里为在前线作战的天使兵织围巾,从房间到花园,这是她唯一能够发号施令、呵护操心的地方。因为她本质上也是被剥夺了工作、财产,被分配给有军功男人的女人——一个被困在男人后院的女人。所以,她名义上是夫人,其实不过是一件在适当时机被分配给男人的胜利品而已,为男人孕育子嗣、充当着有名利和声望男人的标准配置。夫人无法生育没关系,虽然她们不能说到底是不是男人无能,但是仍会有使女来为其完成这一任务。正如《圣经》上所说:“拉结见自己没有给雅各生子,就嫉妒她姐姐,对雅各说,你给我孩子,不然我就去死。雅各对拉结生气地说,‘叫你不生育的是上帝,我岂能代替他做主呢?拉结说,‘有我的使女比拉在这里,你可以与她同房,使她生子在我膝下,我便靠她也得孩子。”基列的这一社会制度正是以《圣经》为指导。
从家庭层面来看,女人也是属于被牺牲的那一方,尊贵如大主教的夫人,也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自身角色所要承担的责任。她在每一场授精仪式之前都要哭一场,因为她不仅要靠使女得来孩子,还要在每一场仪式上目睹并且仿佛和使女融为一体一般亲身经历着这个过程,尽管夫人表面上是夫人,但是也不过是一个畸形家庭的受害者,因为这根本就称不上一个正常的家庭,或者说称不上是一个家,夫妻间没有丝毫类似情感的交流,就像是一切已经固定好的机械一般上下级的关系,夫人当然是对丈夫唯命是从的那一方。依据社会地位来说,其实在这个称为“家”的地方,夫人和其他任何人一样都以一个男人马首是瞻,所有人都一致地服从他,服务他。所以,即便是大主教带使女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诱惑使女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被声讨的、责罚的永远都是女人。女人没有权利拒绝男人的要求,而女人又是所有一切的承担者,因为女人是不被重视的,是被这个社会所忽略的那一部分。没有了工作、资产的女人都像是被困在后院的狗一样,守在家里就可以了,这就是在家庭中女性“他者”地位的真实写照,更何况妻子全是由国家分配给男人的,在这一方面,女性是真毫无选择的,而男性是可以凑合过日子的,因为他们是主动的一方,女性是被驾驭的一方。所谓基列的女人们都各司其职,其真实意义就是她们都承担一部分分工的角色,并没有平等的夫妻关系,更没有相敬如宾的美谈。
女性的“他者”地位在服装上也表现得一目了然。她们服装都是别有用心、精心设计的,就像是化作又一道无形的枷锁捆绑住女性这个群体。代表夫人身份的女人穿蓝色,使女身份的女人穿鲜血一般的红色——代表生育的颜色,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脸上还包裹着带翅膀的双翼头巾,防止她们和他人正面接触甚至视线接触,因为使女承担着基列国“产出孩子”的最紧迫任务。马大则穿暗绿颜色,还有穿红、绿、蓝三色条纹的经济太太。长此以往,衣服的色彩就成为一个身份的象征,特定的颜色就代表着特定的作用,显示出特定的社会地位。
总之,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中,不同群体就好像生活在不同的空间中,家庭的、社会的、男人的、女人的……一个个不同的空间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一个套一个,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一起构成了这个铜墙铁壁,一切无孔可入,没有弹性,更没有伸张的余地可言……而把这一切分割开来的,就是这个社会对权利、地位的划分。它就像一个又一个无法冲破的牢笼限制着女性、规定着女性、束缚着女性。基列国企图让这一切成為女性生命中约定俗成的一部分。基列国企图用这样一个制度模式,在日复一日机械、重复的生活中,禁锢女人的躯体和灵魂,并且让她们完全接受施加给她们的使命与职责,直到女性再也没有自我的意识、彻底成为这个男权社会的提线木偶为止。女性的存在应该是自由的,但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存在是被赋予的。
三、女性群体的反抗
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即便是在基列这样一个男性极权社会也不例外。奥芙弗雷德的好朋友——莫依拉就是首当其冲的反抗者。在感化中心,使女们哑剧式的交流方式更是让读者看到男性极权社会令人发指的罪行。他们让使女们学会张嘴却不发声的交流方式,或者是仅用彼此听得到的声音交流的说话技能,一场场无声的哑剧每天在使女身上上演着……莫依拉在感化中心日复一日的洗脑中,仍然无视基列对她使女身份的定位,拒绝成为这个社会的“他者”。她公然挑衅嬷嬷,穿自己的衣服以表达对基列社会的反抗,甚至她一直坚持使用自己的名字,莫依拉从头到尾都被称呼为莫依拉,她以坚毅的态度告诉那些人,任何人也别妄想企图改造她、驯化她。她两次三番策划逃跑,终于有一次装扮成嬷嬷成功逃离了感化中心。她宁愿选择去做妓女,也不愿意做使女、成为这个国家的生产工具。在她心目,妓女也比侍女更有一点自由、有点人格,而使女甚至连饮食都是规定好的,一切影响或者降低受孕率的化学物质、精神酒精等因素都是不允许触碰的。而莫依拉不愿意被制裁,所以她一直主动地做选择,她选择去过一种自己意愿的生活。
主人公奥芙弗雷德一直蕴藏着反抗意识。她会为自己偷偷地藏一块黄油,来保养自己的皮肤;她会一直回忆着从前的事情,让自己不要忘记原来她曾经那样自由地生活过,还有那样的一种生活方式;甚至后面开始逃过眼目、灯光,心惊胆战频繁地躲过监视去尼克的房间等。在小说后来史学家得到录音磁带来看,她不仅离开了,并且在某个地方将女性所遭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为这一切留下了可以考证的史料。
不仅个人在反抗,群体组织也在反抗。“五月天”就是一个女性联合起来救赎自己的一个组织。这些组织成功地帮助了奥芙弗雷德等女性从令人窒息的牢笼中逃离出去,并告诉世人在基列还有众多女性在遭受种种不公与迫害。逃出去的不仅仅是躯体,更是女性的灵魂、人格和尊严,这也是女性反对“他者”地位、争取平等的伟大抗争。
四、结语
阿特伍德通过对男权社会的描述,向读者展示出男权社会中女性的悲惨命运,让人看到女性在社会、家庭中的每个角落所遭遇的种种困难及所经历的悲惨境况等。作者警示世人:女性被迫走向社会的“他者”地位是极其错误的,只会导致女性的反抗与仇视。同时,作品也昭示着作者呼吁女性要具有女性主义思想,努力争取自由和独立。
(徐州工程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空间批评视野中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研究”(项目编号:19WWB00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张田希子(1999-),女,湖南湘潭人,本科,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