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慢

2020-03-21 01:34李丹崖
时代邮刊 2020年5期
关键词:吴侬小桥流水真丝

● 李丹崖

苏州的慢,是根植在骨子里的。

小桥流水是地面上的吴侬软语,吴侬软语是嗓子眼里的小桥流水。飘着薄雨,我撑着伞,走进一家茶馆,苏州评弹正开场。琴弦撩拨,苏州的腔调浸润在这样的雨天里,也浸润在碧螺春的茶汤里。

有一年,我去汾湖,拜会史学界的一位前辈,他是一位畅销书作家,每年的版税数百万元。他没有选择在上海定居,而是选择在江苏省吴江区汾湖。他说,这样一座镇子,位于同里、周庄、甪直、乌镇等四大古镇的中央,驱车几十分钟可达。且这里是太湖的分支,波光浩渺,少有人来,远离了喧嚣,简直就是避风港的位置。每天在这样的镇子上溜达,很少有人认出他,这样的不被打扰,这样的无人问津,这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让他很舒心。他渴望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这样慢条斯理的过下去。

很多人说,择一城终老。择的哪里是城?而是心灵的栖息地。只身一人走在苏州的巷子里,九月的月桂开得正香,不知道是从哪家的园子里飘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来自哪一位宋代词人的诗句中飘逸出来的灵气。湿漉漉的,明溜溜的,苔藓已经褪去的苏州巷子,下了雨走进去,有一种空谷足音的美。巷口的牌坊,有的镌刻的是状元及第,有的则是贞节牌坊。来自历史深处的荣光和标榜都已远去,如今的牌坊,矗立在夕阳中,成了对巷子的一种守望,一种瞩目,也使街区深处有了包浆的一副项圈。

苏州的慢,还表现在她不疾不徐的烟火日常里。苏州的美食,最著名的是“太湖三白”,其中的大白丝鱼,肉质嫩白鲜美,却不可以大口饕餮。大白丝的刺细密如针,需要小心翼翼的品咂,咂出鱼的鲜香,鱼的嫩汁来。如若狼吞虎咽,一定是过犹不及,到医院取刺的冰冷刀镊入喉,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清晨,冒着热气的蒸糕已然在餐车上叫卖。酒香不怕巷子深,蒸糕也不怕,它的香气让你嗅到就欲罢不能。吃蒸糕也急不得,热,吞到嗓子眼,是要烫破食道的。小口啄食着,这时候,人似鸟,在啄一枚柿子一样,慢吞吞地享用,慢腾腾地消磨着一块蒸糕的软糯与香甜,这样的滋味,慢出了日子里的蜜意。

苏绣也是慢工出细活。有人说,苏绣最能锻炼一个人的心性。旧时,在苏州,谁家的姑娘毛手毛脚,是嫁不出去的。嫩白如玉的手,要养,手嫩而不糙,可接触真丝,这是绣的先决条件。而后,心中的图景勾画好,一个针脚一个针脚地在真丝上规行矩步,细细密密的针脚落下去,才有了小桥流水人家,才有了古道西风瘦马,才有了黄花秋日天涯,才有了让人看得应接不暇。苏绣的慢,是对生活蓝图的一种修炼。

苏州人家门前的流水有多缓而雅致,苏州的生活就有多慢。苏州的慢是一种场,是要把经此的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都放进来,摁了慢放键的。也是一副细细的筛子,把所有人的粗糙和块垒都留在筛子上,漏下去的,就是优哉游哉的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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